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柒玖 (2/2)

花成歡一夜未眠,又被毒折騰得厲害,此時有些頭昏眼花,為了向少主求救,當下也聽話把那些飯菜拿起來吃,吃沒幾口就聽到雲熠忻說:「要不是在這裡殺人不方便,我倒是能賞你個痛快。」
岑凜露出可惜的表情嘆道:「阿凜不要您髒了自己的手。反正他這樣的人,早晚自食惡果的。」他看向牢房裡的狼狽男子,眨著不帶波瀾的黑眸認真建議:「花成歡,你要是真有一點良心,就想著你曾傷害過的那些人,心裡跟他們懺悔,然後一頭撞死自己,也是能痛快了結不是?」
花成歡沒想到那少年能用那麼純真無邪的模樣講出這種話,他走闖江湖數十年,膽子也練得夠肥,直到昨日被擒也沒有心生懼意,卻在少年說這番話時感到頭皮發麻、背脊一涼。他心中暗道「這真不愧是岑蕪教主之子」,猛然瞪著手裡這碗飯菜,噗的全吐出來。
「你、你們在飯菜里下毒?」花成歡錯愕。
岑凜唇角微勾:「我們就算否認,你也不信吧?」
花成歡恐慌吼叫:「什麼毒?你們下了什麼毒?」
「沒下毒啊。」岑凜抬頭跟雲熠忻說:「在淫賊身上下毒豈不是浪費?是吧?」
「阿凜說得對,我們沒下毒。」
花成歡卻不信,手指摳挖喉嚨要把方才嚥的東西都吐出來,他的樣子看起來更糟了,好像本來就疼癢的患部癥狀加劇,他跪下求饒道:「少主饒命啊,我、我以後都不當採花賊了!不然我去出家?」
岑凜說:「你出家也仍是個禍害,過去糟蹋了許多良家子,像你這種禍害還是唯有一死。」
花成歡急忙喊道:「不、少主,要不你閹了我?」
「閹了你,你還是能做怪的。」岑凜稍微昂首,面無表情跟他說:「你安生的躲在牢房還能留有一命,一旦你出來,就得死。每隔幾年皇族有大喜事都會大赦天下的,若你不幸碰上這種日子,勸你無論如何也別出來。」
花成歡見那兩人轉身要走,慌忙叫喊:「我不會再亂講什麼,可昨晚那人說不定已經察覺了什麼,你的身份早晚要瞞不住的,不能都怪我啊!」
岑凜頭也不回跟在雲熠忻身後離開,岑凜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遲早會曝露,但是有雲熠忻在,他並不怎麼擔心,況且這趟過來也只是要嚇花成歡,就算沒把人嚇死,諒其往後也不敢再恣意作惡。
離開監牢后,雲熠忻帶岑凜到附近廟裡上香拜拜,轉換心情之外順便去一身穢氣。雲熠忻想給外甥求個平安符,被岑凜婉拒道:「不必這樣啦,舅舅你一年都給我求好幾個平安符,我房裡就一堆,身上也沒地方掛了。還有你給我配的香包、葯袋,都是隨身帶著的,這個就不必再求了吧?」
雲熠忻這麼一想也是如此,面上微哂:「好吧,方才我添了香油錢,求菩薩和各路神明保佑你,也是心意到了就好吧?你別怪我迷信,本來我不是這樣迷信的人。」
岑凜微笑說:「我知道,舅舅都是關心我,為我好嘛。其實我別的都不需要,舅舅不就是我的平安符么?」
雲熠忻被這話感動得眼眶泛淚,走到一旁樹下,一手摀臉感慨道:「姐姐你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你要是還在世,阿凜這孩子不知會有多孝順你。阿凜真是好孩子。」
岑凜知道舅舅一遇上自己的事,言行表現就會變得敏感而且激動,跟平日和那些官商間角力的樣子截然不同,但他還是沒想到舅舅就這麼在廟裡發作,好像要哭的樣子,趕緊上前安撫道:「舅舅,你別這樣啊。我、我娘親肯定捨不得你難過的。」
雲熠忻接過少年遞來的帕子壓了壓眼角水氣,撫順鬢髮、拉整衣襟,冷靜下來說:「也是,我想起姐姐的事就會這樣,唉,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爹怎麼還不去死呢?」
「咳。」岑凜輕咳一聲,提醒道:「舅舅啊,我們還在廟裡,這清凈之地還是別口出惡言吧。」
「說得是。」雲熠忻面向廟裡的主堂合掌拜了拜,嘴裡念念有詞:「菩薩莫怪、諸神莫怪。」他拉著外甥的手往外走,似乎打算一會兒要一路咒人咒個過癮。
這座廟裡裡外外都栽植不少花木,附近人家也都愛蒔花弄草,岑凜和舅舅兩人走在街道上迎著春風,花香熙熙,柳絮漫漫,心情也好了不少。
有兩名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迎面而來,一個俊逸出塵,宛若天人,一個英武不凡,丰神俊朗,附近不分男女都不禁看向了他倆。前者正是岑凜惦念了一晚上的江槐琭,另一位則是雷巖,他們在官府也是消息靈通,故意讓人放雲熠忻和岑凜去「探監」,得了風聲就過來找人了。
岑凜見到江槐琭,一雙黑潤的眼眸比平常都燦亮,可他一想到對方說不定已經猜出自己的身份,就又慌慌張張躲到雲熠忻身後。雲熠忻一眼認出雷巖,也猜到另一位是江槐琭,小聲問外甥說:「舅舅在,你躲什麼?」
「就想躲一躲啊。」岑凜緊張得手心冒汗,貼在雲熠忻身後說:「還好舅舅你也很高大呢。」
「呵呵。」雲熠忻冷笑,外甥話中的「也」字真是多餘了。等那二人走近,他心情就更不好了,因為他好像只比外甥高。他一直聽外甥說夢中人很高大,但他沒想到江槐琭會這麼高大,還有雷巖也比他高,雖然只差那麼一點點。
雷巖收起平日肅殺威嚴的氣勢,朝雲熠忻拱手行了一禮:「在下雷巖,先前在相府婚宴上見過雲公子。」
雲熠忻也回禮應道:「雲熠忻見過雷將軍。將軍也是來進香參拜?」
雷巖並不戳破他們賄賂衙差、獄卒等人的事,而是淺淺一笑說:「不,我是聽說雲公子來過官府,特意來找你的。」
雲熠忻挑眉:「找我?」
雷巖點頭:「對,久仰雲公子大名,想與你結識。」
岑凜心中暗道:「舅舅說我們高攀不上人家,人家今日不是來低就我們了?」
雲熠忻呵呵低笑兩聲,反問:「你不問我去官府做什麼?」
雷巖給了台階說:「不是去找朋友的?」
雲熠忻笑得眉眼彎彎,一副無害的模樣:「猜得沒錯。我雲某是很好相處的,所以朋友也多。」
岑凜心想:「舅舅,這種話不要自己講吧?」
雷巖問:「你身後的少年是隨從?我印象在婚宴那日也見過。」
「是我的隨從不錯,也是我的外甥,他年紀輕,我帶著他到處見見世面,也學些人情世故。」雲熠忻瞄了眼雷巖身旁的男子說:「將軍身邊這位是?」
雷巖介紹道:「是我爹的大師兄唯一收的弟子。」
「在下江槐琭。不知這位郎君怎麼稱呼?」江槐琭問的是雲熠忻身後的少年。從方才開始他就一直關注著「雲凜」。其實方才大老遠他就看到少年匆忙躲到雲熠忻背後,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就像小兔子在野外遇上天敵,一想到自己好像被當作毒蛇猛獸,他心裡就有些悶。
「原來是江大俠,久仰。」雲熠忻讓開來叫外甥露臉,一手輕拍少年肩膀說:「人家哥哥問你呢,自己回答。」
岑凜腦子一片混亂,低頭垂眸道:「我、舅舅都叫我阿凜。」
少年聲音微弱,耳朵都紅透了。雲熠忻從沒見過外甥這模樣,意外之餘也暗自好笑:「這小子羞成這樣,還大放厥詞說要追求江槐琭啊。」
雷巖感覺氣氛微妙,於是提議找地方坐下來聊,四人就去了附近的茶樓要了間樓上的廂房,廂房一側拉起帘子開大窗就能聽見底下有人在台上唱戲或說書的表演。岑凜上樓前就叫了幾樣茶食,雷巖也要了一壺好茶,四人入座后皆客氣微笑,垂首品茗。
窗外傳來唱戲的聲音,但他們誰也沒心情聽戲。雲熠忻吃完一小口酥餅,喝了一口茶就率先開口:「沒想到名震四海的雷將軍會來找我結交,還帶著江大俠一起來,雲某實在是榮幸。」
雷巖就坐在雲熠忻對面,他笑意盈盈看著人說:「我才是,一直聽聞琳霄天闕的主人才貌雙全,此次上京終於能見到本尊。那日在婚宴上初見雲公子,還以為是天人下凡,令在下大感驚艷,這才帶了江老弟一塊兒來找你們,也是在下唐突了,竟兩手空空就找來。」
雲熠忻呵呵笑:「將軍不必客氣。」
雷巖說:「我在家中排行第五,叫我雷五就好。」
雲熠忻問:「不知您今年貴庚?」
雷巖答:「三十一。」
「這麼巧?我也三十一,我是七月生的。」雲熠忻一臉認真聊道。
「我是五月,虛長你兩個月。你喊我雷五或阿巖都行。」
雲熠忻燦笑,又看向一旁江槐琭問:「江大俠呢?」
江槐琭很自然的掃了眼對面的少年,答道:「今年生辰就滿二十七。」
雲熠忻緊接著追問:「原來是江老弟,可有婚配或是心上人?」
江槐琭被雲熠忻這氣勢搞得有些懵:「沒有。」
雲熠忻拍拍岑凜肩膀說:「好巧,我的好外甥今年十九,也沒有婚配。」
岑凜尷尬得什麼話都擠不出來,也羞於看其他二者的臉色,只端著茶默默淺啜。此時他聽見江槐琭問雲熠忻說:「請問雲兄的外甥是不是叫岑凜?」
岑凜猛地抬頭看著江槐琭,一臉心虛窘迫,但江槐琭卻只是回他一抹溫和的微笑,他不自覺抓緊杯子說:「我……」他餘光瞄向雲熠忻,舅舅沒有要幫腔的打算,他只好自己講:「在下正是岑凜。」
看來雷巖和江槐琭並不意外,雲熠忻這才接腔道:「雖然外傳岑凜是魔頭的兒子,所以阿凜也聲名狼藉,但那都是謠傳而已,不能當真。」
雷巖點點頭:「傳聞總是真假難辨,岑小友也是受父親名聲所累吧?」
雲熠忻連聲附和:「對,沒錯,就是如此。阿凜他自幼就吃了不少苦頭,魔頭又怎會照顧他,所以我早早就把他帶回來親自教養,也免得家姐死不暝目。誰知那魔頭不甘心,總要破壞我外甥的名聲,可惡至極!」
江槐琭淡淡低語:「稚子何辜。」
岑凜聞言稍微鬆了口氣,抬頭看了眼江槐琭說:「江大哥的衣服我都整理好了,一會兒你要來拿么?」
雷巖插嘴說:「一會兒我們有事要忙,要不你們倆再約吧?」
江槐琭微蹙眉睨了眼雷巖,岑凜頷首答應:「好啊,那、那明日江大哥可有空?」
「有。我等你來。」
雲熠忻看他們並不嫌棄岑凜的樣子,心裡也高興,接著和雷巖聊:「你是本地人士?」
「是啊,不過我不常回來,京城變化真大啊,都有些陌生了。」
雲熠忻說:「我不是本地人,卻常來這裡巡視生意,不如我們改天約出來四處走走看看?」
「甚好。」雷巖欣然答應。
兩個年紀最大的男子相談甚歡,相較之下江槐琭就顯得沉默寡言,岑凜今日也特別羞赧內向,不過後兩者總是不時互望,眉目間流轉的儘是和煦淡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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