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柒柒 (1/2)

從不會有真正風雨的神界居然降下了一場金色的雨,雨勢不大,但也難以忽略。雨絲落到皮膚上,在這股潮濕的氣息里,任誰都能感受到這是凝了極為濃重的靈氣……或者該說,是神力。
這場金雨是由於大神隕歿,這在神界眾所周知。對其他神仙來講,這場金雨是因為天尊被推翻,但對木風來說,這件事的意義遠不只如此。
也因此,木風的心彷彿也在這場雨中被剜空,腔里空蕩蕩的,卻又連呼吸都痛。
過沒多久木風聽到遠處有亢奮的歡呼聲,也有像是敲鑼打鼓的聲響,非常熱鬧,那是神仙們在歡呼戰事結束。
他像塊木頭杵在露台上,即使感應到禁錮自己的陣法消失,卻也已經沒有任何逃脫的必要了。他就這麼愣愣的呆站著,片刻後天邊飛來幾朵雲,有白的、粉的、淺紫的,全都透著漂亮的光彩,騰雲霧而來的幾位仙神是張朔萍、寒絕他們幾個朋友,皆是相熟的老面孔。
唯獨沒有原若雩。
儘管這都在木風的意料之中,他仍感到悵然。
這幾位神仙圍過來關心木風,張朔萍一看木風就說:「唉,心神虛耗得厲害,得補一補了。」
蔘王拍了下自己的手臂說:「如果需要我的根鬚,儘管拿就是了。」
藥酒仙也慷慨道:「我的藥酒也能派上用場。」
他們幾個都因為打贏戰役而難掩欣喜,卻也都擔心木風才趕過來。孔秀皓拉著木風的手,輕撫臂上放血的傷口說:「這期間你肯定是吃不少苦了。木風,木風,你還認得我們吧?是被那傢伙欺負得狠了,嚇傻了?」
木風勉強回過神來,抿笑搖頭:「我無礙,你們別擔心。倒是你們,都還平安吧?」孔秀皓他們紛紛回應自己安然無事,木風最後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寒絕。
寒絕難得出現不知所措的樣子,他眼神飄忽,半晌才走到木風面前開口說:「虹仙君說你自由了。」
孔秀皓拿手肘暗暗的撞了下寒絕,張朔萍也給他們幾個使眼色,寒絕蹙眉:「他就是這麼交代我傳話的。」
木風默默將他們這些不尋常的細微表情、動作都看在眼底,卻沒有繼續追問,而是佯裝沒有察覺,並溫和微笑道:「好,我知道了。現在的大摩域沒了主人,該怎麼辦?」
張朔萍清嗓道:「這個虹仙君早就有所安排,他請了幾位大神主持局面,先讓一群神仙當代表,臨時推選出一位神仙來統領大局,之後會再由神界的每一份子一同做出決定,商討日後該如何維持這大摩域,還有下界修復亂象。虹仙君也說了,這世界不需要神,是神需要人,其實這道理我們都懂的。因為這場戰事多少也殃及諸界,需要儘快善後才行。」她脫口提起了虹仙君,被其他神仙睨了一眼。
藥酒仙撫鬚接著說:「碧煙洞府這次也幫了不少忙,不過他們也受了傷,一會兒你去看看他們吧。」
木風聽到哥哥跟師父的事,緊張追問:「他們傷得重不重?」
張朔萍安撫他說:「無大礙,因為在養傷,就沒有跟著攻進城。」
木風點頭,鬆了口氣的樣子,他就像沒事一樣和朋友們聊了幾句,接著去探望師父和哥哥。戰事結束后,無論神界或下界都很忙碌,一切傷害都在慢慢平復。木風也沒再聽誰提起虹仙君,大概是朋友們之間有共同的默契,而且他們也都擔心木風問起虹仙君,觸及傷心事。
後來又過了一陣子,木風外出替師父、哥哥向醫神取葯途中,不經意聽到幾個神仙聊到虹仙君。聽他們說當時天尊出戰,情況對虹仙君他們相當不利,但是虹仙君喊話,會一直奮戰到殺死天尊為止,兄弟倆皆是大神,真要打起來足以毀天滅地,不過他們都不想波及心愛的人,所以藉法寶設下限制,減少災害擴大。
虹仙君似乎一度瀕死,但又活了過來,這現象令他的陣營軍心大振,最終殺死了天尊。只不過那一戰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虹仙君。
木風心想,或許寒絕知情吧,以寒絕的能耐,多少能窺知到什麼的,不過他並不打算去找寒絕確認真相,因為他心中已經有底,就不想再去為難朋友了。
木風拿完葯就返回碧煙洞府,照料在戰事中受傷的師父和哥哥。幫哥哥煎藥的時候,木風守在葯爐旁偷抹眼淚,沐祺察覺后就安慰他說:「這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自責,別哭啊。」
木風知道師父、哥哥都很擔心他,他擦掉眼裡的水氣辯解:「我沒哭,是煎藥時被煙給熏的。」
沐祺欲言又止,但始終沒能再擠出任何安慰的話,他知道除了虹仙君,誰都安慰不了弟弟,但他不敢也不能去提虹仙君的事。
等李錦壽和沐祺的傷勢痊癒后,木風陷入了睡夢中,這一睡就是好幾天,李錦壽急忙請來張朔萍替小徒弟看診。張朔萍看了木風這樣,無奈告知他們說:「李仙君,你的小徒弟沒事,就是道侶的緣故……所以修為大退之外,心神耗弱,得慢慢的滋補養生。」
沐祺緊張問:「那他為何睡了這麼久不醒來?」
張朔萍有些同情的看著他們答道:「你們也心知肚明,他不是醒不來,而是不想醒。不過,也許有天他在夢裡想明白、想通了,會醒的。你們就相信他吧,他是個堅強的孩子。」
沐祺紅著眼眶說:「都是我沒用,他不需要這樣堅強啊。」
張朔萍走出小屋外跟李錦壽說:「我也給你的大徒弟開些安神的葯吧。這陣子你辛苦了。」
李錦壽拱手道謝:「多謝張醫神。」
張朔萍說:「不必謝,診金還是得收的。」她開了兩份藥方,給木風的主要是葯香。後來的事態就如她所料,又過幾日後木風就醒來了。
木風醒來后決定遠行,收拾一些輕便的衣裝就向師父、兄長告別。木風跪拜他們后,李錦壽問說:「你下定決心去找他了?」話里的「他」指的是虹仙君。
木風點頭說:「是。不管有多久我都會找到他。哥哥,師父,你們要保重自己。」
沐祺忍不住哭出來,木風從沒看過哥哥這樣哭,還哽咽到講不出話來。
木風繞到李錦壽身旁小聲問:「師父,如果祥獸只剩一個,就會轉變為帶來凶煞的煞星,要是哥哥變成那樣,你不會拋棄他吧?」
沐祺轉身跟上弟弟,哭著握緊弟弟的手,又將其緊緊抱住,恨不得將人勒在懷裡,他哽咽道:「別走,你……你該知道,虹仙君他已經……」
木風打斷他的話說:「哥哥,他在等我,我必須去找他。」
李錦壽施術輕拍沐祺的肩膀,沐祺使不上力被他抱開。李錦壽對木風說:「為師不信祥獸之說,就算真的是那樣也無礙。我能遇見你們,已是一種求之不得的幸運。相信虹仙君也是這麼想的。」
木風淡笑:「師父,謝謝你。徒兒無以為報,只能給您磕頭了。」
李錦壽卻抬手攔下木風說:「不必這樣。」他沉緩的嘆了口氣,眼神難掩哀傷低吟:「去吧。三千世界,澔瀚無垠,或許有朝一日,我們有緣再聚。」
木風把行囊挎好,垂眸道:「那麼我走了。如果有朋友找我,幫我跟他們講一聲,謝謝他們的關照,我去找若雩了,等找到就回來。你們都要保重,別太擔心。對了,我去的地方遠,可能回不了信。」木風像平日間聊一樣,掛著微笑交代了這些,走到洞府外面就看見樹林里有匹黑馬,他開心踱過去,黑馬也小跑步過來歪著頭頸蹭他。
木風笑著抱住黑馬的脖子,摸了摸牠說:「黑風來找我,是要送我一程么?」
黑風輕輕噴鼻,不停蹭著木風撒嬌,木風好笑道:「唉,怎麼連你都變得這樣愛撒嬌,跟若雩真像。你這樣,誰還看得出當年你是下九界、上九界都無人能馴服的妖馬?」
黑風曾經是隻厲害又威風的妖馬,雖然沒能化為人形,但也不屑化形,牠在上九界、下九界都能自由來去,到處作亂,後來才被虹仙君給馴服的。
「木風!」
林子里有人喊他,一聲又一聲的喊,隨後陸續出現好幾位神仙,都是和木風相熟的朋友,連離得遠的牧雲神仙都來了,桃鈴也在其中。木風看桃鈴似乎安然無恙也就安心了,他笑問:「你們怎麼回事?全都跑來梅丘踏青?現在天氣還很熱,梅花沒有開,銀杏也還沒有轉成金色的啊。」
桃鈴走上前問:「木風,你要去很遠的地方啊?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我現在自由了。不過一下子獲得自由,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好。」
木風跟她說:「那你可以先在梅丘,我師父跟哥哥會很樂意你留下的。我要去的地方很遠,可能會很辛苦,而且我得快點出發,所以無法讓你同行,抱歉了。」
蔘王聽不下去了,皺著臉一副快哭的樣子喊他:「木風,我看你就別走了吧?如果虹仙君還在的話,他肯定會來找你,你又何必跑那麼遠?不如在這裡等啊。」
木風聽蔘王這講法都是在顧慮他的心情,他抿笑搖頭說:「謝謝你挽留,不過我還是得去找他。因為我知道他回不來了。那麼就只能我自己去。」
藥酒仙聽得滿心糾結難受,也忍不住想勸住木風:「你都知道他回不來了,那你還──」
「讓他去吧。」寒絕忽然現身截了藥酒仙的話尾,站在神仙們和木風之間,他面向那群神仙們說:「我們都沒有資格挽留他。」
被寒絕盯著的神仙們都表情複雜的閉嘴了,寒絕轉身對木風說:「我現在知道心中的劍是什麼了。你心中也有一把劍,是為了他的。也許,思念是你最強的劍意,誰也斬不斷。希望你們早日重逢。」
木風聽完這些話驀然失笑:「你真的是寒絕?怎麼變得這樣會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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