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伍柒 (2/2)

傅奕芳安撫他說:「不管怎樣,總是個新希望。我這裡也會盡量做好準備,應付京城那些老狐狸、小狐狸們。」
雨懷栞聽她這麼講才稍有笑意:「事情還沒完,我們會到京城一趟。」
傅奕芳起身,慎重其事說:「這才是我要講的話,不能讓你們師生把責任全擔了,我會設法護你們周全。」
傅奕芳把公務暫時交給副城主及副樓主,親自跟著雨懷栞等人入京去見幾位大臣。黎睦月得知表兄的打算,自然不會放著他們不管,只是在花神廟上香后,拉著元飛昴到廟裡一棵花樹下心虛的陳敘此事,訥訥問道:「我想等表哥忙完新葯的事,然後找他跟我一起回老家。阿昴願意等我們么?」
元飛昴溫柔輕捏了下黎睦月的鼻子說:「這還用問?你知道我的。」
黎睦月瞅著元飛昴傻笑:「你怎麼對我這樣好?不會想任性一點,鬧一下脾氣么?」
元飛昴淺笑:「當然會啊。不過不是現在。」
春天早已降臨在京城和翌城,崔巍的惡行也最先在這兩處傳開來,起初多數人只以為是謠言,卻沒想到崔巍竟真的帶新葯和藥方投奔樊丹國,反而驗證了傳聞為真。雨懷栞因為洩露藥方給崔巍,險些招來牢獄之災,幸好傅奕芳力保,他才能親自上堂辯解,說明此舉有試探敵我的意圖而穫釋。
雨懷栞受審時自辯,說道:「當初我等雖然給予崔巍完整的藥方,也告知服藥禁忌,但新葯的藥材難以輕易取得,所以就算崔巍有藥方,沒有藥材也於事無補。
再者,若一般覺醒者並不會貿然嘗試新葯,或嘗試后因貪其功效而服食過度,但崔巍素來與我不合,未必會聽從我的建議正常服藥。
任何的葯,視情形服用才能發揮藥性,過量即是毒。太過頻繁的服用新葯可能會成癮,造成原有的癥狀更嚴重的反噬,比沒吃藥以前更容易浮躁,焦慮、失神。
此外,鄰國無法辦法取得大量天安嶺的龍膽花,就算能取得也不必擔心,雖然服藥後有兩個多月的期效,星軍的五感不會再受到過大的刺激,巫仙也不會太過容易受他人情緒心思的影響而陷入混沌,但是等藥效過後,覺醒者會更像是一般人,魂核也更安於在識界生存,心神都會變得更安定。因此我猜測長期服用個兩、三年後,覺醒者能漸漸擺脫覺醒后的困擾,過上一般人的生活。至於是否要開放新葯給覺醒者,就有賴諸位大臣們審慎決議了。」
這期間,其他人也為了雨懷栞和新葯的事出了不少力,風朝緣說服了家族支持雨懷栞,蘇襄和跟榮嫣也去請託二皇子說服朝野大臣,雨懷栞遭遇的麻煩才少了許多。
這期間,因崔巍的事和元泓澤下落不明,元飛昴被父親及繼母徹底恨上了。
覺醒者能造成的影響有時難以想像,因此他們的年紀、魂核姿態往往都要呈報地方官府,再由中央登記在案,而當初元飛昴由半覺醒者改登記為覺醒者,魂核為龍,這不僅在神裕國是特例,放眼各國都是絕無僅有的,除了他以外,蘇襄和的魂核也是特殊的存在,因此他們兩人都被朝廷帶到驛館等候調查,表面說是招待外地客,實則是軟禁。
元家家主就是在此時找元飛昴的碴,聲稱自己的長子魂核不尋常,可能帶來災禍,試圖讓大臣們、皇族們心生不安,藉此報復元飛昴沒有好好帶回崔巍、元泓澤一事。
黎睦月陪著元飛昴入住驛館,在房間里忍不住氣到大罵:「你父親真是太不是東西了!」
元飛昴悠哉煮水泡茶,附和了句:「他一直都是這樣。」
「一樣都是他的孩子啊,偏心得太過份了吧?」黎睦月氣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踏著重重的腳步,就像兔子生氣跺腳那樣。
「那也沒辦法。」元飛昴本來也很不高興,可是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更生氣、更在意,他忽然覺得那些都不算什麼了,甚至心情有點愉悅。
「崔巍一直欺負你,你弟弟就算沒有親手做什麼,肯定也有煽動吧?你父親怎麼還要你負責他們周全?沒踩死他們就算好的了!」
「嗯,你希望我踩他們?」
黎睦月頓了下,氣呼呼道:「不,踩他們都嫌髒了腳,乾脆噴火燒他們。」
元飛昴並不覺得黎睦月這想法多殘忍,反而覺得這麼發脾氣的少年率真得可愛,附和說:「噴火會殃及無辜,吐吐口水倒是可以。」
黎睦月被逗笑了,走去抱住元飛昴說:「你別太難過啊。家裡沒人疼你,我們疼你啊,你有我、我表哥、風學長、襄和他們,我們都喜歡你的。」
元飛昴摸摸他的頭髮,唇角噙笑輕應:「我知道。」
「你也不必擔心,傅樓主說過,按神裕國的律法規定,覺醒者若無犯法、危及社稷,任何人都不能逼迫覺醒者召出魂核,或干涉其生活。你什麼壞事都沒做,樓主他們也都會幫你,不用擔心。」
元飛昴將黎睦月額前落下的髮絲輕輕撩到一旁,神情專註的低頭輕吻其眉心,他說:「我沒擔心過。有你在,我就是世間無敵。」
「嗯?」
「還記得么?當初相識時我跟你說過,等我的魂核從蛋里孵化后就會很強。是你幫了我,我的魂核因此早已認定你是我的伴侶,只要你安好,我就都好。龍是一種能跨越時空的獸,等你幾天、數個月都不過是眨眼,並不勉強,反而該擔心要怎樣讓你我長久相伴。」
黎睦月望著元飛昴,他默默紅了臉,兩人的臉越靠越近,唇幾乎要貼到一塊兒去,忽然有人來敲門,他嚇了一跳,聽到門外蘇襄和喊大個子,他赧顏道:「啊、我去開門。你倒茶吧。」
蘇襄和帶了二皇子過來,佟秀臣出於對朋友的關懷,特地趕來和他們商討對策,應付元家勢力的刁難。最終黎睦月和元飛昴都決定繼續試新葯,一來能幫上雨懷栞,自己或許還能擺脫覺醒者的困擾,還能讓京城大官、權貴們放下對元飛昴的不安和戒心。
黎睦月說:「本來我就打算支持表哥的,表哥自己都試藥了,我也會繼續服藥,這覺醒者的身份對我而言可有可無。」
元飛昴也贊同道:「我和他想的一樣。要是長期服藥后,能過上一般人的日子,那樣也很好。」
佟秀臣看他們似乎早就有所覺悟,垂眼嘆道:「既然你們這麼決定,我會傾全力支持,其他的都交給我來應付。」
佟秀臣並非養尊處優的皇族,雖然不是覺醒者,但也曾經歷過不少難關,在他努力奔走、動用人脈后,總算趕在春末讓黎睦月能帶著元飛昴返鄉了。
黎睦月決定走水陸回去,朋友們都來送行,夾道開滿了雪白荼蘼花,他挽著元飛昴的手臂揮別岸上親友,並對雨懷栞喊道:「哥哥,你一定要回來看看我們,我們會在老家等你回來,要快點啊!」
雨懷栞溫柔笑了下,也半舉起手揮了揮。黎睦月又喊:「風學長,哥哥先交給你啦!」
風朝緣高舉雙手回應:「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雨懷栞小聲反駁:「反了吧,是我照顧你才對。」
蘇襄和哭得滿臉是淚,抓起旁人袖子擦眼淚,榮嫣尷尬出聲:「襄和,手帕在這兒,你別為難二皇子……」
「噫?」蘇襄和淚眼模糊看著袖子主人,佟秀臣拿了手帕幫她擦拭淚水,她這才看清對方,尷尬鬆手說:「啊,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弄髒你袖子。」
榮嫣苦笑:「鼻涕都沾上了呀。」
佟秀臣失笑:「不要緊。要是捨不得分開,改日去找他們也行。」
蘇襄和眨了眨眼,認真問:「你和我們一塊兒去?」
佟秀臣微訝,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略想了下微笑回應:「要是你們不嫌棄我這樣的旅伴,樂意之至。」
***
睦蘭城,一座多水的南方古城,有許多歷史古蹟、名人逸事,也是黎睦月的故鄉。
黎睦月告訴元飛昴自己的名字就是父母借了城名的一個字取的,元飛昴下船后問他:「那怎麼不叫蘭月?」
黎睦月含糊回應:「爹娘希望我脾氣好點吧,所以才挑了睦這個字。幸好一路上你沒暈船,我帶你到處看看。」
「不急著回家?」元飛昴疑問:「你不思鄉么?」
「不急於一時嘛。」黎睦月笑得有點心虛,返鄉的路比前往翌城還快,也不用很頻繁的換車馬或船隻,雖然元飛昴也能獸化帶他一下子飛回來,但獸化或許又會引起京城人士恐慌,所以帶著佟秀臣幫忙準備的路引按預定的路回家。
黎睦月沒有刻意帶人繞遠路,只是偶爾會在一些店鋪前稍微逗留,有些鋪子的人認出黎睦月就會熱情招呼,接著雙方開始寒暄。他們剛在餅鋪跟老闆娘聊完,又走到不遠的酒肆被小老闆喊住:「這不是月哥么?你回來啦?喲,還帶了朋友,快過來啊,請你朋友吃酒不?」
黎睦月笑笑的走過去說:「你請我們吃酒啊?」
小老闆笑回:「我是說,你請你的朋友,怎麼是我啊?我還得賺錢哩。」
黎睦月笑了笑,還是打了一合新酒,拎著黑色的小酒壺對元飛昴俏皮笑說:「我們回家慢慢喝。」
小老闆看元飛昴注視黎睦月的眼神很不一樣,不自覺壓著嗓音問:「你這位朋友很不一樣啊。」
黎睦月歪頭:「哪裡不一樣?」
酒肆小老闆瞇眼,故作深沉的開著玩笑:「我看他好像是想拿你當下酒菜。」
黎睦月瞅了眼元飛昴,呵呵笑了兩聲:「小老闆你偷喝酒是不是?大白天胡說。我要走了。」
小老闆笑著道別:「好啦,有空再來坐啊。」
元飛昴就這麼跟著黎睦月在街上漫步,一會兒逛這攤,一會兒又在別間店鋪逗留,路越走越小,緩緩往上坡走,進到巷弄里仍是牆連著牆,分不清哪戶是哪戶,彎來繞去忽然又到了寬大的鋪石道路上,沿著清澈的溝渠走就能見到長長的磚牆,水裡和道旁的花草都引來了不少蜂蝶,是個風水不錯的環境。
黎睦月叩門后報上姓名,很快就有人來打開木造大門旁的小門,門裡一位青年男僕歡喜喊道:「真的是少爺!少爺回來啦、老爺,我們少爺回來啦!」
「我們進去吧。」黎睦月察覺元飛昴似乎有些緊張,他撈住元飛昴的手握緊,摸得出對方手心雖然不到出汗,但也有點快要冒冷汗的樣子,他微笑說:「不用擔心,我爹娘人很好,不是只有對我好,是真的人很好的。」
進門后先見到雅緻的前庭,綠地間佈置了古松奇石,引來活水造景,水流也經過了前往主屋和附近涼亭的迴廊下方,可以見到水中有魚蝦,水下青嫩的水草和藻類也開著小花。
先聽到風聲跑出來見兒子的中年婦人就是黎睦月的母親,游尚雅。她用布纏頭,身上披了舊衣,手裡還拿了雞毛撢子,看得出正在打掃家裡,跟在身後的女傭也是相同的打扮。游尚雅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炯亮有神,相貌端正,瞧得出年輕時也是位風姿不凡的美人,不笑的時候表情嚴肅,本想念兒子近來怎麼都不送家書了,一見兒子帶了位英俊挺拔的朋友回來,就堆起親切笑臉招呼道:「這位是你在天川樓的同窗么?」
黎睦月正想介紹,剛開口就聽見父親從書房那兒邊喊他邊疾走而來:「兒子啊,你怎麼這麼久都沒寫信回來,可擔心死我們倆老啦!」
黎毓安揮著雙手誇張的趕過來,在撲過去抱住兒子前就被夫人攔住,游尚雅睨他說:「穩重點,老頭兒,可別嚇著我們的客人。」
元飛昴帶著溫和客氣的笑意向兩位長輩行禮:「晚生元飛昴,見過黎家家主、主母。臨時造訪,手邊只有幾樣旅途中採買的土產,不曉得是否合二位的喜好,希望你們別嫌棄。」
游尚雅身旁女傭代為接過禮物,她看這小子慎重其事的向他們夫妻行禮,心情好得笑起來:「唉呀,不必這麼拘禮啦。你是小月的朋友,我們款待都還來不及呢,你居然還備了禮物來,太客氣啦。」
黎毓安還在驚訝這客人如此高大英偉的體魄,被妻子拿手肘撞了下才回神過來:「是啊是啊,我們小月難得帶朋友回來,歡迎啊、歡迎。」
黎睦月皺眉喊他們:「爹,娘,聽我把話講完啊。」
「小月……」元飛昴低聲喚了黎睦月,明顯有些不安和顧慮,他擔心對方的父母無法接受自己,並不想一來就把兩老給嚇著。
黎睦月挽緊了元飛昴的手臂介紹道:「爹,娘,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的伴。」
黎毓安愣住,轉頭問:「夫人,他說什麼?什麼伴?」
游尚雅較快回過神來,淡定解釋道:「就是像我跟你這樣吧。」
「喔?」黎毓安慢慢抬頭打量面前的高大少年,忽然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噗咳咳咳──」
「伯父?」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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