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肆玖 (2/2)

黎睦月對元飛昴淺笑,點了點頭,因為蘇襄和的緣故,連雨懷栞都喊這人大個子了,其實雨懷栞、風學長的個子都和元飛昴差不多啊。
沒人喜歡讓熱茶冷掉走味,黎睦月也是,他還想請表哥儘快看元飛昴的情況,雖然雨懷栞沒有催促,但他還是吹沒兩口就急著喝,結果燙了舌頭。
元飛昴瞧見黎睦月被燙著的細微表情,一手搭在他肩上溫和低語:「慢慢喝。」
雖然只講了三個字,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那語氣有多溫柔,黎睦月垂首應了聲輕音,倏地紅了耳根。雨懷栞莫名吃醋,朝表弟招手喊:「睦月,過來。」
黎睦月怯生生瞄了眼雨懷栞,乖乖挪到表哥面前的座席問:「怎麼啦?」
雨懷栞摸他腦袋說:「下次喝茶要慢慢喝。」
其他人一片沉默看著雨懷栞拙劣表示關懷,只有風朝緣一貫熱衷於博取雨懷栞的注意,刻意喝一口熱茶發出叫喊:「先生,我舌頭也燙到啦!」
「喔。活該。」雨懷栞冷睨風姓青年,鼻端哼出兩聲笑。
雨懷栞搬了張竹編躺椅給元飛昴,並提醒安靜躺下的元飛昴說:「我不是擅於安撫星軍的巫仙,今日僅是稍微一試,還得要你放鬆下來才可能有效,等下你不必太緊張,若有任何不適隨時都能結束。」
元飛昴聽完就看向黎睦月,見少年坐在不遠處才感到安心。廳里其他覺醒者怕影響他們,也都盡量收歛自己的信香,更沒有召出魂核,但他們都聞到一陣木香,像是冷杉那類高山林里的味道,清冷卻並不令人發寒,反而令人心神清明爽朗。
不過對於非覺醒者而言,就只是看著雨懷栞站在躺椅前盯著元飛昴而已,並未受到那陣氣味影響。在場的佟秀臣和黎睦月都是一般人,兩人四目相接之際皆報以含蓄而友善的微笑。
雨懷栞的魂核正在探索元飛昴的識界,那是個糟糕的地方,他的蒼鷹飛入冰雪風暴中,還來不及再更深入就感受到危險,風暴中僅能勉強見到結冰的海洋,之後蒼鷹只能顧著逃離,但這場暴風雪太大,彷彿要將蒼鷹吞噬,即使使出了巫仙獨有的霧籠也緩和不了情形。
風朝緣察覺雨懷栞似乎有些吃力,後者不僅額際冒汗,氣息也有些亂,於是他不著痕跡走近雨懷栞,雨懷栞過於專註而沒能察覺他,他對黎睦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溫和握住雨懷栞的手,慢慢釋出一點信香想助雨懷栞穩定下來。
雨懷栞在風雪中聽見一聲虎嘯,他將聲音來源作為定錨,速速抽離元飛昴的識界,蒼鷹擺脫暴風雪之後就飛入一片相對晴朗的山野,那裡是冰雪初融的春季,到處都能看到辛夷花開著白花,一頭白虎在花林間徐行,蒼鷹停到一棵花木上休憩。
魂核脫離風雪后,雨懷栞仰首闔眼深深吐吶,風朝緣順勢摟住他后腰關心道:「先生辛苦了,情況如何?」
雨懷栞一臉納悶盯著躺椅上的高大青年,元飛昴面無表情迎視他,他蹙眉說:「不樂觀。元飛昴,你的識界一直都如此么?」
黎睦月瞧他們臉色都不太妙,不禁緊張詢問:「怎麼樣了?」
雨懷栞看了眼表弟后嘆氣道:「他的識界都是暴風雪,連海都結冰了。我的魂核只能勉強飛在高處看,也不可能落地。」
元飛昴說:「本來沒有暴風雪,只是一般的冬天。」
蘇襄和拉著榮嫣的手說:「要不讓小嫣試試?她的魂核是鯉魚,鯉魚不怕冷吧。」
榮嫣笑睨友人:「怎不讓你的花神去呢?」
蘇襄和回嘴說:「我那是花神又不是春神,去了還不被凍死?何況我是星軍不是巫仙啊。」
雨懷栞打斷他們抬槓說:「誰都不準再試了,元飛昴的識界異常危險,有可能會吞噬他人的魂核。」
「那怎麼辦?」黎睦月一臉擔心。雨懷栞也不希望表弟太緊張,刻意用平常冷淡的語氣說:「不怎麼辦,暫時吃藥吧,之後慢慢想辦法。不過元飛昴,你是幾歲覺醒的?」
元飛昴如實回答:「一年半以前,大約在十七歲的時候。」
雨懷栞接著問:「接受過巫仙的安撫么?」
元飛昴目光微黯,餘光看到黎睦月正擔心的望向自己,於是誠實回答:「有過幾次,不是我自願的。」
雨懷栞眉心起結:「還記得都是哪些巫仙幫你的?你最初的識界是怎樣?和現在一樣是冬季的樣子?你的信香聞起來比我還冷。」
風朝緣和在場其他覺醒者也感應到元飛昴散發出的氣息,若說雨懷栞的信香是令人陶醉的冷香,在寒林里透著一股溫暖,那麼元飛昴的信香就是絕對霸道的嚴寒冰冷,就像走在暴風雪裡,即使設法蒙好頭臉,每一口呼吸卻還是能感受到刺骨寒意,充滿侵略性。
元飛昴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眼神更沉冷了些,他回憶道:「一開始的識界只是一座浮島高山,周圍是普通的海。父親找了一等星的巫仙探我的識界,每次都很不舒服,所以後來我就將識界冰封起來。」
雨懷栞挑眉:「一等星巫仙?誰?」
「崔巍。」
在場稍微知道元家那些情形的人,立刻都露出瞭然的神情,雨懷栞更是直接道出事實:「那不是幫你,是想害你吧。你父親不信你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只信繼室和小舅子的話,對么?」
元飛昴沒什麼反應,因為知道這種情形的人也幫不了他,他早就習慣獨自面對了,但是看在黎睦月眼裡還是很難受,他不希望黎睦月同情自己,所以用更冷漠的態度面對自身的問題:「習慣就好。」
雨懷栞說:「長久沒有巫仙安撫的星軍,會早早發瘋,為免其四處傷人,將面臨被擊殺的下場。你會是個危險的傢伙,哪怕有葯控制也不是長久之計。」
「你……」黎睦月忍不住護著元飛昴,回嘴說:「你也不用講成這樣吧?還沒有變成那樣以前,就還有希望找到辦法不是?」
「我只是講出事實。」
佟秀臣看場面氣氛不太好,出言緩和道:「未必毫無辦法,在下一直都想到天川樓學習,為的也是能多瞭解類似炁清丹和其他葯的事情。雨先生一直都在試著調配新藥方,一種能令覺醒者們都各自安定的葯,當年能製出炁清丹,也多虧了雨先生已故的老師。要是能做出新的葯,即使往後的覺醒者長久沒有遇上契合的夥伴或伴侶,也能獨自生活了吧。」
雨懷栞嘆道:「可是這需要更多的材料,其中有一種藥材只有松塔族種得出來。不過松塔族近來和我國關係不是太好,其中原因我也還不清楚,只等之後有機會去當地才可能瞭解。」
佟秀臣說:「據我所知,是我國在那一帶的地方官和松塔族起了些衝突。兩方越鬧越僵,官方正在商議再派一批人去交涉。由於此事關乎你說的藥材,我也和傅樓主提過,她也有意讓你帶人馬去一趟松塔族。」
雨懷栞聽到可以出差的機會,臉色好了很多:「我當然願意親自去一趟,不過……」他把腰間不屬於自己的手拍掉,瞪了眼風朝緣後接著講:「我還得上課,不能馬上啟程啊。」
佟秀臣早有所料,他說:「這點我和樓主也聊過,還不急,已經先派了一些人帶上禮物去和松塔族談,至少讓關係緩和些。他們近來會這麼緊張,主要是鄰國起了心思想併吞他們部族,才會擔心我國所給的支援不夠。」
雨懷栞沉吟了會兒,回應道:「請二皇子留下和我再聊聊,其他人都先散了吧。」
黎睦月來到雨懷栞面前低頭道歉:「對不起,方才我是一時激動,語氣才那樣,祝哥哥你一切順利。」
雨懷栞明知這少年在討好自己,可是聽到那聲哥哥就激動抓著風朝緣的肩膀說:「你聽到沒?他喊我哥哥!」
風朝緣微笑應他說:「我也可以喊你哥哥啊。」
雨懷栞撇嘴嫌棄:「不用了。」
除了佟秀臣和風朝緣,其他四人陸續走出了仙隱齋。榮嫣和蘇襄和過來安慰黎睦月他們,蘇襄和說:「沒想到大個子的情況這麼艱難,不過我也相信會有辦法的,真希望雨先生能早日解決新葯的問題。」
榮嫣附和說:「雨先生這麼厲害,一定辦得到吧。否極泰來,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們。」黎睦月和她們揮別,元飛昴也點頭回應,等那兩位少女走遠后,元飛昴轉身牽起黎睦月的雙手說:「我會好起來,你不要怕我。」
黎睦月仰首望著他半晌,心疼苦笑道:「都這種時候了,不是更該擔心自己么?」
元飛昴看他抽手轉身,走下了坡道,緊隨其後說:「我不希望你自責,不要你同情。」
黎睦月反問:「你怎麼這樣想?我自責什麼?同情什麼?」
元飛昴眸光微閃,老實回答:「我怕你誤會,以為自己沒答應和我作伴,才讓我的識界變得混亂。所以你不用自責。也不要因為同情就答應我。」
黎睦月望著天空上的朵朵白雲,有些無奈莞爾道:「那怎麼辦才好?我已經同情你啦,同情、可憐、心疼,我比自己想的還在意你。你說你喜歡我,那為什麼還要在我的關懷裡挑挑揀揀?」
元飛昴一聽他這麼說就開始慌亂,結巴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怕你太擔心,也不想勉強你,我……」
黎睦月牽著他的手好笑道:「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讓我為難,怕我感到負擔,也不想要勉強我因為同情就答應和你作伴,是么?」
「嗯。」
黎睦月執起他的手輕拍手背說:「謝謝你總是為我設想,我越來越喜歡你。不過我不是覺醒者,此事也不著急,再彼此相處看看吧?」
元飛昴點頭,心中仍然難以壓抑想和黎睦月親近的想法,他小心翼翼問:「等下回去后,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黎睦月笑意凝在臉上,輕聲問:「你……你都表露得這麼直接啊?」
元飛昴表情誠懇道:「做之前不是應該先問?」
「可是這麼直白講出來很令人難為情。」黎睦月小聲嘟噥:「雖然我不討厭你這樣,唉,可以啦。只是抱一下的話,不問也沒關係,我是說,有時候氣氛好像可以了,也不必特地講出來吧?難道你不會看情況?」他問完有些後悔,好像在嗆覺醒者,其實他沒有這個意思。
元飛昴有些委屈低語:「我懂,但我不想你討厭我,所以才問。」
黎睦月笑了聲,拍打他手臂說:「不會啦,不會討厭你。」
「那我們快點回去。」元飛昴一下子變得有點興奮,牽著黎睦月匆匆回到住處,進門時兩人都有些臉紅,黎睦月後來幾乎是被拉著跑,回屋后還有點喘。
「睦月。」元飛昴把人帶回自己房裡,關門后輕喊一聲,轉身就把對方抱住。
「唔,輕一點,抱太緊。」黎睦月身形輕瘦,被這麼一抱就陷在對方胸懷裡,差點被勒得喘不過氣。
元飛昴笑著道歉,雙臂攔腰將人抱起,一臉歡喜道:「你好輕。」
黎睦月的腳尖都離地了,雙手隨意搭在對方胸前和手臂上,他其實沒有特別矮小瘦弱,在他家鄉就是很普通的年輕男子,是元飛昴生得太高大,而且沒想到力氣也這麼大,能輕鬆把他抱起來。元飛昴很快把他放下,卻又抿了抿嘴盯住他問:「我能不能再抱一次?抱久一點?」
黎睦月本想反問:「抱我有什麼意思么?」但他覺得被元飛昴抱著還挺舒服,確實也蠻有意思,於是點頭同意,指著元飛昴房裡的椅榻說:「過去那裡坐著吧。」
黎睦月主動牽人坐在椅榻上,元飛昴這次摟他的動作很輕柔,小心翼翼像是怕把他碰壞,他忍俊不住,又伸臂回擁,側首靠在元飛昴身上問:「你怎麼會喜歡我啊?」
「一見到你就喜歡。覺得要是不趕緊把握機會的話,你會不見。像這樣抱著你,才覺得實在,好像我是真正活在這裡,這世間的一切才是真的。」元飛昴抱到喜歡的少年,興奮得有點語無倫次,但仍努力表達心中感受。
黎睦月不懂元飛昴為何這麼講,只覺得聽起來有點悲傷,不過他確實感受到這人是真心喜歡自己,而他內心同樣為此悸動,雖然表面上他還算冷靜,內心已經是小鹿亂撞。
黎睦月問:「不是覺醒者、我不是巫仙也沒關係么?」
「嗯,你是你就夠了。」元飛昴稍微鬆開臂懷望著黎睦月,他看黎睦月也對自己微笑,忍不住屏住呼吸輕捧對方的臉頰,暗自想著黎睦月的臉好小,他情不自禁俯頭湊近。
黎睦月慌忙錯開了些,只讓元飛昴親到他嘴角,他伸手抵住元飛昴的吻說:「太、太多了。我還沒準備好。」
元飛昴勉強壓抑慾望,沉啞道:「好。」
「我其實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男子這樣親近,所以有些怕。」黎睦月的臉已經徹底紅透,垂首羞於直視元飛昴,他說:「對不起,我還是先回房好了。你不用送我,再見。」
黎睦月匆匆離開元飛昴的房間,再不走,他覺得自己心臟會炸開來。他壓根沒想過和誰這樣相親相愛,雖然知道覺醒者由於人數稀少,因此和同性結為伴侶的情形也是有的,但他又不是覺醒者,這一切都發生得過快,讓他一時招架不來啊。
他也不是故意撇下元飛昴跑走,面對元飛昴的時候,他對自己也感到有些陌生,那樣過於澎湃的情緒令他招架不來,他想要回應得更多、更熱情,但這樣的自己正常么?萬一元飛昴將來遇上真正契合的巫仙,不要他了呢?他能瀟灑抽身么?他不是沒聽說過有些覺醒者和非覺醒者交往,甚至成親,但是後來覺醒者卻還是變心選擇和自己更契合的對象,這種事時有耳聞。
他也喜歡元飛昴,覺得元飛昴一點也不像那種負心人,但他就是不安、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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