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伍拾 (1/2)

黎睦月一早出房門就看到走廊圍欄邊、柱子上都系了不少雪柳,廊道邊擺了好幾盆棣棠花,雪白和暖黃重瓣的花兒透著春日氣息。一開門看到這些花令他很驚喜,他梳洗完就去敲元飛昴的房門,元飛昴已經收拾好儀容來應門,見到他就問:「你喜歡那些花么?」
黎睦月赧顏微笑:「很喜歡。」
「我們可以在中庭里種一些,以後就能一起賞花。」
黎睦月提議:「我們也能一起去踏青賞花,這樣你就不必這麼麻煩啦。還有你怎麼忽然又想送我花?」
「就是想讓你開心而已。昨日嚇著你了,這些就當作是賠禮。」
黎睦月聽到後面那句心情有些複雜,心疼元飛昴說:「不需要賠禮,我根本沒有怪你,也沒生你的氣啊。我只是比較不安,有點怕,可我沒有討厭你。」他知道自己必須講出來才能讓元飛昴安心、明白他的感受,但這些話也讓他越說越害臊,但比起這些,他更不希望元飛昴因為誤會而自責。
元飛昴似乎聽明白了,本來有些低落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雀躍,深邃的眼眸也變得炯亮,他握住黎睦月的手問:「那我還能不能抱你?」
黎睦月看他就像一隻興奮的大狗,笑著答應:「可以啊。」剛應話就被元飛昴抱緊了,他無聲莞爾,對方相當克制的抱了一下就退開。
「可不可以親一口?」元飛昴一整晚都在回味前一天親到這人唇角的感覺,溫暖柔軟,好像還有點花草香,實在很難不得寸進尺想貪得更多。
黎睦月沒回答,只是朝元飛昴輕輕招手,等元飛昴俯首湊近要聽他說話時,他才在這人唇角輕啄一口,雖然這樣親不出什麼滋味,但他心跳得非常快。他花了一整晚在想自己和元飛昴之間的事,他的確是喜歡元飛昴,只是從沒有像這樣深深受到另一個人吸引,也沒談感情的經驗,所以也不曉得該怎樣才好,常常慌亂得手足無措,只能慢慢摸索。
元飛昴被這麼一親就定在原地不動了,黎睦月摸他臉有些溫熱,關心道:「還好么?我是不是不該這樣突襲你?覺醒者都比較敏感,我太草率了。」
「沒、不要緊。」元飛昴嗓音有些緊澀,盯著黎睦月說:「這樣突襲很厲害。」
黎睦月沒想過會因此被誇讚厲害,加上元飛昴露出「上了一課」的表情看他,害他輕笑出聲。
上午的課由雨懷栞帶學生們活動筋骨,分組對練,不過並非格鬥技巧,比起教學生武鬥,雨懷栞認為優先學習逃跑更重要,世上有太多無法憑一己之力解決的事,萬一碰上了,最好先保留實力等待後援。
即使崔巍每次都拿這點在傅樓主那裡揶揄雨懷栞也沒用,因為傅樓主也認同這點。雨懷栞看起來高傲冷漠,但就如黎睦月先前對元飛昴說的,他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心地也好,不然不會堅持給學生安排這樣的課程,除此之外還有如何調配藥物的課。
這天上午上完課,雨懷栞又叫住了黎睦月,風朝緣剛好也跑來找雨懷栞,黎睦月望著他們兩人問:「表哥,怎麼啦?」
雨懷栞綳著他萬年如冰的俊臉,微微昂首說:「也沒什麼,你人出門在外總有不便,要是衣服破了我可以幫你縫補。只是想到和你講一聲而已,還有這是我近來醃漬的小菜,給你配飯吃。」
黎睦月接過那一小罈醃菜,一臉不可思議看著雨懷栞:「謝謝表哥,這是你做的?好厲害啊。」
風朝緣舉起一袖,指著袖子說:「我之前袖子脫線就是先生幫我補的,先生的手非常靈巧,什麼都懂,不只允文允武,能進廳堂又下得了廚房,厲害吧。」
雨懷栞斜睨風朝緣說:「我只是看你苦苦央求才順手幫你補了幾針,不用太得意。」
黎睦月看他們倆一來一往的,並不像吵架,反而是感情夠深厚才有辦法這樣,讓他想起了自己爹娘平日相處的情形,而且他們不愧是契合度這麼高的兩人,他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表哥和風學長是一對么?」
雨懷栞當即瞪他說:「你怎麼會這樣以為?」
風朝緣就像無視雨懷栞的反應,害羞笑了兩聲說:「要是雨先生不嫌棄我的話,我很樂意啊。」
雨懷栞沒罵人,只是拂袖走掉,風朝緣一臉喜孜孜的追在他身後跑。黎睦月好像一瞬間看到風朝緣身後有條雪白的虎尾在晃,揉了揉眼又沒瞧見,應是錯覺,不過他覺得表哥是喜歡風學長的,但又羞於承認,所以才氣呼呼的走掉吧?
至於風學長,看起來好像是把調戲他表哥當作日常情趣?黎睦月想到這裡,不自覺露出淺笑,隨即想到了自己和元飛昴之間的情形。當自己身為局外人時,總是容易看得清別人的情況,等自己身在局中就容易一陣混亂了。
這天的課比較多,一早就要上滿兩個時辰,中午吃過東西再繼續上另一位師長的課,有的課是講解各地覺醒者的概況,有的是讓學生們服下一些天川樓才有的藥劑,練習如何操控、收放信香等技巧,而一般學生服用的葯則是短暫的加強五感,學著體會覺醒者面對的事物。
神裕國對於覺醒者和一般人之間的律法較為完善,這些律法也是他們學習的內容,首要牢記的就是覺醒者絕對不能濫用能力殺傷任何人,或是藉自己的能力恣意的煽動、滲透、詐欺,做出危害國家社稷的事。
這在神裕國是任何人都視為禁忌的犯罪,但在許多地方卻很常見,甚至有國家會公然買賣覺醒者,或是覺醒者與一般人互相對立仇視。為了能消減這些紛亂,神裕國總是投入許多人力物力,無論是研製新葯或是給予鄰國支援。
黎睦月原本是很認真聽課的學生,不過今天的天氣太舒適,加上中午吃得有點多,午後他開始昏昏欲睡,上眼皮越來越沉,腦袋緩緩往下垂,快碰到桌面以前又猛地睜大眼努力維持清醒,不過那位先生講課的聲調過於平淡單調,他彷彿看到了海岸線,有海鳥在天上飛,也聽見了貓在哈氣的叫聲。
幻覺么?還是他打瞌睡不小心還做夢了?黎睦月揉了揉眼,捏了下自己的手背努力振作,不能因為春天就犯懶了。
元飛昴坐在黎睦月的後方,他能感知到黎睦月打瞌睡的情形,雖然能適時點醒對方,卻因貪看對方打瞌睡的有趣模樣而忘了這事。
馬鈺坐在黎睦月左側,他和其他同學都在看黎睦月打瞌睡,偷偷笑著,這天的課程將近尾聲,在黎睦月斜前方的元泓澤忽然從座位往一旁倒下。同一堂課的其他覺醒者紛紛躲開來,講堂里瀰漫著一陣很濃的信香,聞起來很甜,又帶著一點潮氣。一般學生也看出元泓澤這是覺醒了,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所有人都迅速撤到了講堂外,只剩該堂講課的先生在那裡,那位劉先生是位巫仙,正試圖安撫元泓澤。
元飛昴是第一個警覺此事的,當即就抱起黎睦月跑到戶外避開,所有人都聽到講堂里傳出元泓澤難受的尖叫,帶著一點哭音在咆哮,覺醒者們則能聽見熊吼。劉先生走出來叫了一位學生,吩咐他去傳遞消息,沒多久崔巍、雨懷栞都趕來了。崔巍進講堂把自己外甥抱出來,雨懷栞和劉先生留下來安撫眾人。劉先生說:「沒事了,他只是一般的覺醒狀態,雨先生給他服過葯,還有崔先生親自照看,大家都先下課吧。」
雨懷栞走去關心黎睦月、佟秀臣他們幾個:「你們還好么?」
黎睦月倚在元飛昴身旁說:「沒什麼,我們一般學生不太受影響的,阿昴你呢?」
元飛昴:「沒影響到我。」
馬鈺笑說:「月哥一下子就被你帶出去,你動作真快啊。」
佟秀臣跟蘇襄和她們也都無礙,黎睦月回頭關心表哥說:「哥哥你怎樣?崔先生有沒有為難你?」
雨懷栞看錶弟是真心關懷自己,默默感動了半晌才答話:「他為難不了我,反正只是安撫那熊孩子而已。不過那信香也甜得跟蜜似的,膩得人頭髮昏。」
馬鈺疑問:「所以泓澤他覺醒成一頭熊?」
雨懷栞輕哼:「是啊,不聊了,我要回去泡茶清凈一下。那小子似乎覺醒為星軍,以防萬一,你們把先前領的葯隨身帶著,要是身子不適先服一顆再來找我吧。」
「知道了,表哥保重。」黎睦月揮別雨懷栞,劉先生讓學生們自行下課散場,他就和元飛昴打算去食堂買些吃的回住處。
***
仙隱齋,風朝緣把竹編躺椅挪到雨懷栞的寢室,雨懷栞坐在躺椅上衣衫半褪,露出半邊肩膀和一大片胸膛,風朝緣拿出一瓶藥膏小心翼翼塗到雨懷栞瘀傷的地方。
藥膏是由雨懷栞親自調製,剛好屋裡沒存貨才讓風朝緣去天川樓的藥房取,藥膏有清涼鎮痛和消炎的作用,薄敷一層也不必包紮,雨懷栞就這麼半裸側卧在躺椅上休息。
「有勞你了。離開時把門關上就好。」雨懷栞閉目養神,卻沒聽到風朝緣的腳步聲走遠,那人反而繞到他面前,就這麼站著看他,他出聲問:「怎麼了?」
風朝緣不像平日那樣嘻皮笑臉的樣子,像是壓抑了一點火氣問:「如果不是劉先生跟我講,我不知道你受了傷,還被崔巍欺負,那隻臭狼三番兩次為難你,你也不跟我講,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賴?」
雨懷栞聞言輕哼出笑聲,不帶任何嘲諷意味,他仍閉著眼回應:「你是天川樓的學生,我是這裡的先生,哪有師長把自己的事扔給學生處理的?」
風朝緣說:「就像我能幫你擦藥,我也能幫你應付,再不濟還能聽你訴苦啊。」
「是你賴在我這裡,逼我讓你上藥的。我沒有訴苦的習慣。再說,我壓根不把崔巍放在眼裡,隨他亂吠吧,你不必替我出氣或做什麼,我不在乎他。」
風朝緣越聽越惱火,忍不住吼道:「我在意!我心疼你!」這一吼完他就有些後悔,立刻放軟語調說:「對不起,我不是要衝你發火,我是擔心你、著急你。」雨懷栞對他怎樣冷淡、鬧脾氣都好,他唯一的底限就是見不得雨懷栞受傷。
雨懷栞慢慢睜眼睞向風朝緣,難得他以這麼低的姿態仰視這俊朗青年,語氣平和道:「你是世家貴公子,又是一等星的星軍,有大好前途,早就可以離開天川樓去做別的事了。看是要從政,從軍,或是找個門當戶對、星等相當的女子共結連理,都好過委身在這裡。」
風朝緣知道這番話是雨懷栞故意講來刺激他、逼他離開的,但親耳聽到還是難受得快要內傷,他雙目微紅瞪著雨懷栞說:「你分明知道我心中就只有你。」
「覺醒者的天賦幾乎是一開始就註定了的。我大概這輩子都是二等星,而你還可能再遇上和你更契合的一等星巫仙,萬一我的新葯遲遲做不好……」
風朝緣看雨懷栞驀地收聲不語,又闔眼背對他側卧,他從身後握著雨懷栞的肩頭問:「所以你還是最關心我的,是為了我才故意冷淡的,但我不想要別人,再契合、再厲害的一等星我都不要,我就要你。」
雨懷栞睜眼嘆了口氣,指著房門口說:「你吵死了,出去啦。」
風朝緣重拾笑容,白虎躍進房裡繞著躺椅跑,他走到房門口時故意擺出委屈難過的樣子撂話:「你都不疼我,只疼你表弟,我吃醋啦!」
雨懷栞微愣,看著那人跑走後還敞開的門,無奈去把房門關好,垂首抹臉喃喃低語:「這次也沒能狠下心啊。」他的蒼鷹又飛去找白虎了,攔都攔不住,他就是管不住自己內心對風朝緣的在意,那人總是來擾亂他的心,就算是拌嘴,久了也會上心啊。他雖然是真心希望風朝緣有好的前途,但在察覺自己逐漸陷在對方的付出和溫柔時也開始動搖了。
「該拿你怎麼辦才好?」雨懷栞又嘆了一口氣,絲毫沒再關心崔巍和元泓澤的事。
***
崔巍把外甥元泓澤帶回自己住的岩心居,元泓澤服藥后就睡著了,崔巍看元泓澤磨牙磨得喀喀響直覺不妙,於是打算潛入元泓澤的識界一探。崔巍的魂核是一頭白狼,悄然無聲來到元泓澤身旁嗅了嗅,他看白狼一眼,坐到床邊的圈椅上,心說:「去吧。」
白狼前足微動,崔巍就這麼滲入了元泓澤的魂核識界里,剛覺醒的元泓澤沒什麼防備,他輕易越過矇矓白霧后,看到的是高山上的湖畔,那裡風景優美,但安靜得有些不尋常。崔巍在此只是局外者,元泓澤的魂核還未察覺他的到來,他在湖邊的樹林找尋元泓澤的魂核,看到有個獵人帶了許多隻獵狗在狩獵,他們將一頭黑熊趕到湖邊樹林,獵犬圍住黑熊消耗其體力,並不時撲上去偷咬。
獵人的模樣是元泓澤母親的臉,也就是崔巍的姐姐,只不過在這裡變得特別猙獰。崔巍知道姐姐管教孩子是有些問題,只是沒想到會令外甥有這樣深的陰影,一般三、四等星就能把這類不妥的情景中止或隔絕開來,二等星和一等星能重新羅織識界,尤其他身為一等星的巫仙,改寫后修復未受侵擾的識界也不是太困難。
崔巍的白狼衝過去把狗群趕開來,狗群驚嚇往外退,崔巍走向那頭被咬出好幾處傷口的黑熊,黑熊原本比他高大,但他伸手一指,黑熊就變成一頭懸空的小黑熊,傷口也不見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