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肆柒 (1/2)

清晨下了一場無聲細雨,黎睦月的故鄉在比較溫暖的南方,雖然覺得這裡天氣寒冷,但他其實一整晚睡得很好,只是被窩太舒服了,掙扎許久才捨得起床。這屋裡有一口井能自行打水洗漱,但是水太冰冷,所以他找到一口小灶把水燒熱。
燒水時他想起對面房裡的人都沒出現,前一天寫的紙條還壓在那裡,心中嘀咕著:「那間房裡真的有住人么?也許根本沒看紙條,還是嫌我煩?聽說星軍也有心神混亂需要巫仙幫忙梳理識界的時候,巫仙也有需要星軍保護和充當定錨的時候,不曉得房裡的人是怎樣。」
黎睦月把燒好的水兌成溫水,這才順利洗完臉,整理好自己以後,他把剩下的熱水提到對面房間外,輕輕敲門喊:「有人在么?我燒了些熱水,你要不要用?」
房裡寂靜無聲,沒有任何回應,黎睦月把那些熱水擱在門旁邊說:「熱水我放這裡了,晚點再來收拾。」
一般新生報到后的隔天就要跟著學長去領衣服和一些用品及藥物,覺醒者則會有人送到他們各自的住處去。學生住處雖然是男女分開,但星軍和巫仙的住所卻是交錯安排,一般學生多是群聚在一起,因為不像覺醒者那麼容易身心受到影響而造成傷害或混亂。由於這個緣故,覺醒者的住處常是獨立建物,一般學生則多為合院或多人同住大通鋪。黎睦月沒見過有誰來找過對面的人,儘管有點在意,但他還是得先顧好自己,所以早早就出門了。
黎睦月不熟環境,所以先去找馬鈺他們,剛好看到他們走出來。馬鈺正和一個陌生少年有說有笑,一見到他就熱情招手喊:「嘿,月哥!」
黎睦月微笑回了聲早,馬鈺帶那少年走向他說:「這位是元泓澤,就是昨天晚來的新生。」
元泓澤生得眉清目秀,和馬鈺一樣高,身形骨架又比馬鈺纖細一點,看起來有些文弱,但也有一副討人喜歡的皮相。元泓澤望了眼黎睦月,怯生生微笑道:「黎同學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而害你得換地方住,要是你住不慣那裡,我去問問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黎睦月看元泓澤想握他的手道歉,不過他稍微後退避開了,他對此並不在意的說:「不必這樣麻煩,只是臨時住幾日,初試后就會重新安排。何況我現在住的房間蠻好,明亮又寬敞,雖然離其他地方都稍遠,但我剛好能練一練腳力,也沒什麼不好。」
馬鈺拍拍元泓澤的肩膀說:「就跟你說不用擔心,我們月哥脾氣很好的。」
黎睦月並不認為自己脾氣好,他只是懶,連反駁或解釋都懶,所以想了下就放棄開口,跟著馬鈺他們去找負責帶新生的學長,學長再帶著他們領東西、參觀天川樓。
他們對新生活都有期待,一路上聊個不停,所經之處都像鬧市,帶路的幾個學長被吵得快受不了,數次出聲讓他們安靜,他們這才壓低聲量,從鬧市變成一群麻雀繼續吱吱喳喳。他們先是去領各自的名牌,方便之後出入天川樓作登記,雖然都稱之為玉牌,但用的材料不盡相同,等級越高材料就越名貴。接下來去領衣服,這是遠在他們確定考入天川樓那時就開始訂作的,新生的服色較淺,男子穿樫鳥般的藍色,女子則是如玉簪一般淡淡的脆綠衣裙,一人三套衣服,可自行加錢訂購。
除此之外還有炁清丹,一般學生不像覺醒者時常需要服食此葯幫助心神穩定,不過偶爾也有人成年後忽然覺醒的例子,所以會讓他們領葯以備不時之需。
領完所有東西后,學長們交代後輩說:「接下來沒什麼事了,今天好好休息,明日就要開始初試,各自努力吧。」
學生們都散了,黎睦月抱著自己的小包站在原地思考接下來要做什麼,他餘光看馬鈺一臉笑意要過來找他,但是元泓澤喊住了馬鈺,另一頭有個女孩子在喊他黎哥哥,他轉頭看過去,一個衣裙明亮如黃素馨的少女張揚跑過來。
「嘿,黎哥哥,我們又見面啦!」蘇襄和咧嘴微笑,額發微亂,不過面色紅潤,看起來十分有朝氣,她問:「你接下來做什麼啊?」
黎睦月以腹鳴代為回應,蘇襄和笑問:「還沒吃飯啊?那我們一起去吃飯。我也還沒吃,小嫣也還沒、咦,她人呢?」
蘇襄和伸長脖子在長長的走廊間找朋友的身影,榮嫣從轉角處現身,後者加快腳步走來拉住蘇襄和的袖子,氣喘噓噓說:「你、你也不等等我,討厭。」
蘇襄和拿帕子替榮嫣擦汗道歉:「唉呀,對不起啦,我看到黎哥哥就想過來打聲招呼。」
黎睦月和兩為少女往食堂走,食堂菜色很多,用屏風、帘子隔開的座位也很多,大概是為了方便讓覺醒者安靜飲食才這麼做的,他們排在隊伍後方等著點餐,黎睦月問:「蘇同學,身為星軍,你平常是什麼感覺?像這裡會讓你覺得吵么?」
「客氣什麼啊?喊我襄和就好啦。」
榮嫣難得插話:「她是比較遲鈍一點的星軍啦,再說她一個人就夠吵的了。」
蘇襄和扁嘴:「哪有,我才不吵呢。」
榮嫣笑睨蘇襄和,後者接著道:「不過每個星軍都不太一樣,我呢,對氣味、顏色、碰觸的感覺特別敏感,這食堂里有幾個人偷放屁我都能知道。」
附近聽到這話的人都不由得默默縮緊某處肌肉,蘇襄和笑得有些頑皮,她說:「還有我對顏色很敏感,像我一樣的人也不少,所以天川樓的服飾、建物、花草都是挑過的,除了專門訓練的地方,一般場合出現的東西顏色都不會太艷、太刺激,氣味也不會過重,食堂的菜色也是,當然你要是特別有錢,想吃香喝辣的,也能在自己住的地方開灶,請人或自己下廚。至於碰觸的感覺,自從覺醒后我就只穿絲綢或織法特殊的衣裳,穿粗麻衣的話會逼死我……」
黎睦月問:「那你家很有錢囉?」
蘇襄和搖頭:「市井小民而已,好在我幸運,考上了這裡,而且還有榮嫣這樣的好朋友。你想想啊,要是我覺醒為星軍,方圓百里沒有任何巫仙的話……」
榮嫣聽到這裡嘆了聲,說:「炁清丹也不便宜,坊間還有許多假藥。」
黎睦月和她們點餐後端著各自的食物就座,三人進食期間並未交談,皆專註於吃。蘇襄和進食的樣子和方才給人的印象不同,安靜而迅速,還會不時觀察周邊動靜,但吃得並不多,反而榮嫣的食量不小,還幫蘇襄和把吃不完的都解決了。
黎睦月觀察她們倆的互動,好奇詢問:「聽說覺醒者的魂核有各種模樣,你們的魂核是什麼?我這麼問會不會很冒犯?」
蘇襄和親切笑答:「不會啊,又不是直接要求想看魂核。不過我們也不確定你能看到就是了。一般只有強者的魂核是連凡人都能見到的。」
榮嫣坐在黎睦月斜對面,她召出自己的魂核問他說:「我的魂核在你身前,你看得到么?」
黎睦月掃視前方桌面,沒出現任何東西,他搖頭答道:「看不到。」
榮嫣微笑:「好吧,看來我還不夠強大。可能得努力成為二等星,甚至一等星了。我的魂核是鯉魚。至於襄和的,看她要不要說吧。」
蘇襄和瞇眼揚起神秘的笑容賣關子:「現在先不講,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榮嫣輕笑:「不過就算看到了她的魂核,可能也搞不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啦。」
黎睦月看她們有說有笑也感染了愉快的心情說:「你們感情真好。」
蘇襄和燦笑點頭:「當然啊,我們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嘛。」
「月哥,你也來食堂啊?」馬鈺端著飯菜過來打招呼,身旁跟著元泓澤,他問:「方便和你們同桌么?」
黎睦月聞言就看向蘇襄和她們倆,榮嫣微笑頷首說:「我們無妨,二位請便。」
馬鈺坐到黎睦月身旁,也就是榮嫣對面,他朝女同學們客氣點頭致意,轉頭就和黎睦月講:「我方才也想邀你過來吃飯,沒想到一轉眼你就不見了。」
元泓澤苦笑:「都怪我拉著阿鈺問了一堆事才給耽擱了。」
馬鈺笑睨他,勸道:「你別這樣想,這又沒什麼。」
黎睦月語氣淡淡的接話:「是啊,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吃飯而已,不是每件事都因你而起吧。」
元泓澤訕訕然道:「可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要不是我,黎同學也不會被換地方住,好像我一來就害你不順。」
黎睦月蹙眉淺笑:「我根本沒這樣想,你多慮了。」
對面蘇襄和訝問:「啊?原來黎哥哥被換房間住?換去哪裡?」
馬鈺跟她描述了一遍經過,蘇襄和拍桌:「哇,那位學長也太過份了吧?說什麼黎哥哥年紀大不受影響,他才大我一歲耶,那麼那位學長年紀更大怎麼不自己去住?」
榮嫣在一旁提醒:「你小聲點啦。人家是學長,又不是新生。」
元泓澤眼眶微紅說:「都怪我……」
黎睦月總覺得場面有點亂,不過看這幾人為了自己的事莫名憤慨又有點好笑,而他也真的噗哧笑出來:「好了啦,我真的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昨天我睡得特別好,一個人一間寬敞的房間,屋裡安靜,院子清幽,雖然冷了點,可是房裡有燒暖爐,對面房間的覺醒者也沒出來過,可以說是賺到了。」
最激動的蘇襄和跟馬鈺看了事主這態度,也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蘇襄和說:「那就好,你自己覺得沒事就行啦。萬一遇到麻煩,記得來找我跟小嫣。」
馬鈺關心道:「月哥,你真的不擔心啊?再怎樣都是和覺醒者同住……」他的未竟之語是萬一那覺醒者出什麼意外波及了黎睦月怎麼辦,只不過講出來容易造成對立,趕緊收聲不說了。
黎睦月說:「沒事的,我也領了炁清丹,有什麼萬一我再讓對方吃藥。」說起來他還真有些擔心那位同居者,想儘早回去看情況。他起身端起餐盤說:「我這裡收拾好就先回去啦,明日除了筆試還要面試,你們也早做準備。」
和新認識的同學們告別後,黎睦月回到上坡的住所里,自己寫的問候紙條依然壓在原地,不過看起來被揉成團又攤開來,那桶熱水不見了,他放輕腳步走到對方房門前敲了兩聲問:「有人在么?你餓不餓?要是不想出房門,我替你帶點吃的?」
房裡沒動靜,黎睦月站了一會兒也摸不清狀況,他方才離開食堂還多要了一個肉包子,用紙包好了擱到窗台上,摸摸鼻子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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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溪旁一名赤裸上身的精壯男子在生火烤魚,他把搜集來的山椒、野菜香料都搗碎,塞入魚腹提味。此時的魚格外肥美,他的食量不小,近十尾河魚都吃光了,也才差不多止飢而已。
男子起身去打水來滅火,把火澆熄、收拾完就拿樹上掛的玄色衣袍隨意穿套,寬鬆微敞的衣襟能看到結實健碩的胸肌,他不僅容貌俊美,又生得高大挺拔,披散的長發還帶著濕氣,站在林間就像一頭美麗的野獸。
他盯著溪水看了會兒,太冰冷的溪水還是很討厭,他決定不再下水,這和每隔幾天就來煩他的傢伙一樣討厭,今天他也是為了躲著討厭鬼才出來的,那個人仗著是繼母的弟弟,在家就一直干涉他的事,還跟來了天川樓繼續煩人,光想就噁心。他不經意想起清晨幫他燒水的新生,不曉得是個什麼樣的人,還特地寫字條和他打招呼,可惜字條被討厭鬼發現給揉爛了,不曉得對方會不會生氣。一想到那位同學友善的燒熱水給他,他就不禁揚起嘴角,雖然也想好好和對方相處,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男子吃飽喝足回到住處,一進屋就聞到一股好吃的香氣,順著氣味踱到窗邊看,外面窗檯放了東西,他才走出房間繞過去發現有個紙包好的肉包,摸起來仍有餘溫。他知道是對面房裡的少年回來了,這包子應該也是對方帶回來的,他聞了聞就帶回房吃掉。
天冷,但他吃著肉包心裡有點溫暖,琢磨著自己該回禮才行,但他根本不知道對方喜歡什麼,要不送些好看的花吧?天川樓的花都太淡了,他吃完包子又跑去山林里,摘了幾枝盛開的梅花回來,等黃昏時分對方疑似又出門的間隙,再悄悄擺到對方房裡。
***
黎睦月看了會兒書,午後小睡片刻,睡醒又餓了,出門覓食前又到對面巡了下窗檯,肉包已經不見,發皺的紙條還在。他想對方肯吃包子,應該不是討厭他,於是他又試著敲門輕喚:「同學在么?你餓不餓?我要去食堂,不如一起去?」
他不知道房裡沒人,靜候半晌都沒迴音就逕自離開。這次去食堂沒看到什麼認識的人,獨自草草解決一餐就回住所,進房掛好外袍掛就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香味,他把房裡的燈點亮,看到桌上擺了幾枝漂亮的梅花枝條,臉上不由得浮現笑容,找了個白瓷瓶將它們插好,坐下來靜靜欣賞。
黎睦月對著梅花喃喃低語:「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啊?誰帶你們來的?真香,真好看。」他小聲說:「是不是對面的那位帶你們來的?」
黎睦月越想越有可能,因為一般學生不太會到覺醒者住的地方,他直覺是對面房的人送的花,於是又提燈去對面輕喊:「同學,那些花是你送的對么?我很喜歡,謝謝。明天要初試了,你應該也是新生吧?那……希望我們都順利。我不打擾你了,只是來道謝。」
意外收到了花,黎睦月心情很好,一整晚都睡得不錯,還做了一個感覺溫暖的夢,他夢到在一片翠綠的山坡上有很多兔子洞,每一窩都生了許多幼兔,兔子毛球什麼顏色都有,黑的像芝麻,白的像麻糬,也有的顏色像花生粉的,灰兔也分淺灰、深灰,牠們吃著春天剛長出來的草葉、小花,迎著溫煦微風,他舒服躺在緩坡的草地上,毛絨絨的兔球紛紛好奇圍了過來,越聚越多,他任由兔球們在身上打滾、撲騰,又暖又舒服。
睡醒時黎睦月嘴角還帶著淡淡笑意,這天他也提早醒來,想再去多燒些水給對面的同學,沒想到剛開門就看到一名高大男子站在外面,他嚇得呆住,那男子皮膚細白如瓷,身長起碼有五尺高,生得極為俊美,晨曦灑落下來,彷彿整個人生出聖潔光耀,不像世間凡人。
「你、你是何人?」黎睦月強作鎮定,他發現對方表情也有些慌,目光游移之外還手足無措的樣子。
「熱水……」男子嗓音很低沉,不知是因為剛睡醒還是怎的有點沙啞。
黎睦月心中有所猜想,客氣詢問:「你是住對面房的那位同學?」
男子點頭,拿出自己的玉牌遞給對方看,但始終沒有正眼看黎睦月,只用餘光偷瞄,心想這個人比他想得還要嬌小啊,還生得很好看。
黎睦月輕輕念出玉牌上的名字:「元飛昴?」這個人也姓元啊。
元飛昴點頭,收回玉牌后指著屋后說:「熱水,我燒了一些,你用吧。」
黎睦月微笑道:「原來你是來說這個,本來我也想早起燒熱水和你一起用的。謝謝你啊,元同學。」
元飛昴輕扯嘴角想回以微笑,但似乎是不擅長這樣的表情,結果只是緊抿著嘴,加上他深眸高鼻的五官,擺出來的表情就像在威嚇。
黎睦月看得一頭霧水,尷尬笑了聲說:「對啦,這是我的名字。」他也取了玉牌遞給對方看,收回玉牌后他說:「那我先去洗臉啦。元同學今日也要去考初試對么?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到食堂吃飯,然後去考試?」
元飛昴似乎猶豫了下,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黎睦月洗臉更衣后就去找元飛昴,一開門就見那人著一身黑衣坐在院子的石椅上,他一臉靦腆走過去問:「久等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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