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虹月無奈跟上妹妹,聽對方聊說:「那晚你是不是溜出去哪兒玩,闖了禍啊?不然娘親怎麼那麼氣,要是你找我一起走,我們還能逛一會兒市集再回去,就算回得晚了,娘親也不會重罰的。」
「囉嗦,快帶路啦。」
蘭熙雯鼓頰憋了口氣,心想你有什麼了不起的,用這語氣跟我講話,要是我更早出生就是你姐了。
蘭虹月又問:「到底是去救誰的命?你再不交代清楚,我就要走了。上回你和蒲家的孩子叫我陪你們去鑽樹叢隧道,沒想到最後通往禁地,身上沾了只有那邊才長的竊衣果實,連累我受罰跪祠堂,而你只是抄書了事。」
「我抄書抄得手都快斷了啊。」
「那我跟你換,你跪祠堂,我抄書啊。」
「呃……」
他們來到郊外,走進一大片草叢裡,這裡雜草都比他們高,但所經之處的野草都往兩旁傾,讓出了一條道路。兄妹跑了會兒,蘭熙雯側身讓開來說:「我把他藏這裡了。」
被雜草掩蓋的岩洞里躲著一個髒兮兮的孩子,血腥氣讓蘭家兄妹都忍不住掩了下口鼻,洞里的小孩縮成一團忍不住發抖。
蘭熙雯指著受傷癱在那兒的小孩說:「昨天到河邊玩的時候發現的,他周圍死了好多狼,看起來都是中毒死的,剩他一個活口,我給他餵了水,可他還一直發燒沒醒,也不曉得是不是中毒了。我看他好像是流民,不敢跟別人講,就先帶哥哥你來,你不是和鳳先生學煉丹製葯么?救救他吧。」
「你讓開,我瞧瞧。」蘭虹月走近看到那孩子半張臉都佈了深色的斑,當即想起那晚他離開梅家撞上的小孩,他再細看就發現小孩懷裡緊揣著一個東西,不就是那晚他塞給這孩子的嘛。
「哥哥,你看這能救得活么?」蘭熙雯擔心哥哥扭頭就走掉,接著又講:「玉果寺的佛修也說啦,救人一命是大功德呢。他這麼慘,肯定是受盡劫難的小流民,太可憐了。」蘭熙雯講完不敢看兄長,額冒冷汗,幾撮瀏海濕得黏在額頭上。
「呼……」蘭虹月嘆了口氣,餘光瞥了眼蘭熙雯,難得看妹妹露出這般窘態,他也擦了額際冷汗心軟應道:「總之先餵葯試試。你也來幫忙。」
蘭虹月找出一瓶藥水餵流民喝一些,蘭熙雯帶了好些乾凈柔軟的布來,他們一起把流民身上被血染污的布都換掉,又拿了件乾凈衣服幫流民換上,他看著流民身上的衣服問:「這衣服還真眼熟啊?」
蘭熙雯心虛沒應聲,蘭虹月瞇眼睨她說:「你偷拿我衣服來給他穿?」
「我也是沒辦法啊,總不能跑別人那兒,會被發現的。對啦、哥哥,讓小黑先藏你那裡吧,反正你不住那兒。」
「喂,講這什麼……你連小名都替他取了?」
「求你了。」蘭熙雯合掌央求:「好事做到底,總不能救活他又丟著不管嘛。」
蘭虹月問:「你幾時變得這麼多管間事了?」
「我哪有,他這麼可憐,我總不能丟著不管啊。換作是哥哥也會救的不是?」
蘭虹月難以反駁,蘭熙雯拿出一個圓形木匣遞給他說:「不會無償讓你幫忙的,這個給你了。哥哥你幫忙收留他吧,至少等他養好傷。」
蘭虹月接過東西打開看,哼聲說:「還無法保證能救活他哩。」他認出這件物品,小木匣里嵌著一塊黑雲母,但這不是人間那種雲母,而是明瀾谷的禁區中獨有的礦材。自從那一帶變成禁區,就再也沒有誰去採礦,因此這種黑雲母變得非常稀罕,它經歷漫長歲月的靈氣浸染而變質,原先純黑色的雲母挖採出來以後會漸漸褪去黑色,而且不停變化顏色,它的變化難以預料,不過通常最先透出金色,接著受其他條件影響轉變出其他顏色,以紅、白、銀為主,由於這和人間培養出的蘭壽金魚變化相似,因此又被稱蘭壽雲母。
蘭熙雯拿的木匣里所嵌入的這塊雲母,大多仍是黑的,僅中央微微透出金、銀光亮,木匣底部繪有星辰,星辰所在鑿出小孔,藉孔洞透光,讓內部雲母產生光影變化,那些光彩透過層層疊疊的晶礦折射,形成金魚的魚影,且栩栩如生,好像正在匣中悠遊。
蘭虹月望著這個小玩意兒愣了下,他記得秋麗雨說它雖是件小東西,但也是將來蘭熙雯的嫁妝,這東西的用處遠比不上其他上乘靈石、寶物,卻能作為蘭家身份高貴的成員象徵,只有嫡出的孩子才可把它算進嫁妝。
蘭熙雯看哥哥好像看傻了,得意道:「漂亮吧?娘親說我以後嫁人就帶著它,想家時拿出來看一看,可我忍不住就先跟娘親討了。現在我、我把它給你吧,你幫我一回。」她記得當初哥哥很喜歡這東西,可是娘親不給哥哥,而她對這東西已經沒興趣了,正好能拿來當報酬哄哥哥幫忙。
蘭虹月清楚妹妹的性子,多半是玩膩才拿來給他,但他也挺喜歡這件物品,所以不客氣的收下它,接著又警告她說:「醜話說在前頭,萬一被人發現我那裡藏了流民的事,不管有沒有人信,我一定會把你供出來。」
蘭熙雯尷尬抿嘴,擺手點頭:「行啦、知道了。」
蘭虹月繼續調侃她說:「你對一個外來的都比對哥哥好。」
「哪有,我總是先想到你耶。」
「有麻煩才先想到我吧。」
蘭熙雯吐舌笑了下,這話她也無法反駁。
蘭虹月和妹妹合力把流民帶回蘭家藏好,他知道妹妹心地善良,是真心想救這孩子,他也不希望這小孩死在自己院里,所以把自己最好的葯都用上了。
蘭熙雯看到他的藥箱不禁訝異:「哥哥你好多葯啊。」
「平常修鍊多少都會受傷中毒的,自然要有所準備。哪像你們,跳跳舞就行啦。」
蘭熙雯想起哥哥的殘缺,不像他們身有異香能施展獨有的法術,也就不和哥哥計較了。他們把「小黑」的臟衣物都清走,緊抓著的袋子任其留著,大致收拾完以後,蘭虹月看「小黑」氣息平穩不少就跟妹妹說:「你有空就來這裡守著,等他清醒,免得他胡亂跑。我先走了。」
「啊?哥哥你不留下?」
「今天鳳先生會回來,我今天不能在這裡久留,不過你放心,等鳳先生歇下之後我再看情況,也許晚上再回來一趟。總之你自己謹慎行事。」
「小黑」的傷勢並沒有看起來嚴重,多是皮肉傷,不過他仍一直昏睡不醒,蘭熙雯一有空都會偷偷到大哥住處照料他,幫他清創、換藥,餵靈泉和藥丸,然後坐在床邊守著。第三天蘭熙雯又過來照顧「小黑」的傷,忙完后她盯著他發獃,後者慢慢睜開眼。
「你醒啦?」蘭熙雯一臉高興,急著問:「能動么?坐得起來么?」她扶起他就跑去倒水過來,小心翼翼照顧對方。
男孩不安又緊張,喝了點水以後,怯生生問:「是你救了我?」
蘭熙雯點頭:「是啊。我跟我哥哥救了你,這是我哥哥的房間,我們把你藏這兒。」
「藏……」
「對啊。我們明瀾谷很隱密,也不喜歡招惹外面那些是非紛擾,所以很少會出現流民,一旦有流民都會被遣走的,外面那麼亂,你又受了傷,被遣走豈不是死路一條?我就跟哥哥把你藏這裡了。」
小黑想起了什麼,抬臂掩面說:「你還是別盯著我了,會這樣會嚇壞你。」
蘭熙雯輕笑數聲說:「沒什麼,這兩天我都看慣了啊。」
「可是我太丑。」
「不醜的,我又不覺得。不就是臉上跟身上有些斑紋而已?我們這裡大家都生得好看,再好看我也看膩了,像你這樣子的,我覺得很特別呢。」蘭熙雯把男孩的手抓下來,她扯開嘴角微笑,認真道:「不騙你,我真的覺得你這樣挺好的,茫茫眾生里啊,我一眼就能找到你,哈哈。」
男孩低頭,聽了這些話才抬眼瞅了瞅這女孩,明白她說的是真心話,不是惡意嘲弄,這才稍微鬆了口氣:「沒嚇著你就好。」
「傻瓜,我哪有這麼膽小,我都七歲了耶。對啦,我叫蘭熙雯,唔,一會兒寫給你看,我的字啊,鳳先生都誇好看的。我不知道你叫什麼,所以前兩天我和哥哥都叫你小黑。你皮膚黑黑的嘛。」
男孩習慣的低著頭,他回答道:「我叫桐夢。如你所料,我是流民。」
蘭熙雯拿來紙筆和男孩互通名字,接著又跟桐夢說:「你在這裡別亂跑,我去弄些吃的回來,也把哥哥找來。」
傍晚,蘭虹月聽說流民清醒就趕緊返家看情況,他站在自己那張床邊看了看那孩子,問:「聽說你叫桐夢,是個流民,你可還有其他家人?」
桐夢坐在床上搖頭回答:「我生下來就不曾見過父母。」
蘭熙雯拿手帕壓眼角:「唉,好可憐喔。」
桐夢尷尬解釋:「不、不可憐的,多數的蟲族都是如此啊。」
「嗯?」蘭熙雯和蘭虹月同時愣住。
桐夢不安得縮起肩膀,小聲說:「我方才沒說這事?」
兄妹倆搖頭,蘭虹月問:「請問你是哪一種蟲?能成精的蟲很罕有的。」
桐夢腦袋壓的更低了,也不知是自卑還是害怕,他含糊回答:「我是……是毛蟲。」
「喔,原來啊。」蘭虹月一下子放心下來,輕笑了聲說:「那真是少有呢,沒聽過毛蟲精,哈哈,有意思。對啦,我帶了金絲溪的水,很甘甜的,對身體跟你的傷都好,你記得喝啊。」
桐夢抬頭望著那男孩疑問:「你不怕我么?」
蘭虹月坐到床緣衝著桐夢微笑道:「你看起來虛弱得像快死了,怕你什麼?」
蘭熙雯一聽也就不怕了,和哥哥一樣坐到床的另一邊,撈起桐夢的手指玩。
桐夢害羞得很,被蘭熙雯一碰就想縮手,蘭熙雯好玩得看著他咯咯笑,他總覺得這是場夢,他怎麼會被這樣好看的一對兄妹救了,而且他們對相貌這般醜陋的他那麼溫柔。
桐夢傻愣愣的問:「你們是神仙么?傳說明瀾谷是仙境。」
「哈哈哈哈。」蘭熙雯笑得歪倒在床尾,蘭虹月搖頭說:「我們還在修鍊,還沒飛升成仙。可能將來就是了吧。對啦,桐夢你吃葷不?」
桐夢訥訥答道:「不吃葷,我只吃素。喔,你們不要怕我,我吃普通的葉菜……」
「噗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啊。」蘭熙雯笑個不停,桐夢的臉也紅透了。
蘭虹月說:「一會兒我們打水來,你把自己洗乾凈。還有你這頭髮都打結,實在太臟,不如剃光吧。」
「啊?」桐夢小聲驚呼。
「開玩笑的。」蘭虹月笑了下:「等你洗乾凈再抹些油梳開就好。」
桐夢小聲說:「不要緊,能剃的。」
蘭虹月疑問:「頭髮是許多精怪的法力來源,你已經這麼弱了,再剃光不是更難保護自己?」
桐夢點頭:「能再長的。」
蘭熙雯說:「雖然我跟哥哥會保護你,但還是別剃髮啦,不要剃。」
話剛說完,蘭熙雯就看到一滴水珠落到桐夢手背上,她驚訝道:「你怎麼哭啦?我沒欺負你啊,不剃髮了也不好么?對不起嘛,我是不是哪兒弄傷你了?」
蘭虹月沒想到桐夢會哭,雙手一攤聳肩表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桐夢揉著淚眼說:「沒、沒,我是感激,你們對我太好了。」
「喔……」蘭虹月鬆了口氣,和妹妹互看一眼,同時露出笑容來,他們兄妹難得有這樣相處和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