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藉口溜出來,不過我不能離開太久。弟弟,你幫我個忙可好?我現在迫切想見一個人,你暫時頂替我一晚吧?」
「什麼?這不行吧,肯定要被拆穿的……」蘭虹月被這要求嚇一跳。
梅蘊春輕笑:「不是小霸王?這麼膽小啊。」
「你用話激我也沒用啊,我怎麼可能那樣。」
「不是去做壞事,我只是想去見心上人一面,要是你被發現就說是被我逼的,他們不會為難你這樣一個孩子的。」梅蘊春蹲到他面前合掌央求:「拜託你了。我無論如何都想在今晚見到那位,確認心意才行。」
「你叫侍女姐姐幫──」
「不成,她肯定告狀。」
蘭虹月為難看著她問:「你喜歡的人怎不來找你?他不知道你如今的難處?」
「嗯,不知道吧。他在深山裡,平常不理紅塵事,明瀾谷於他而言也只是紅塵一隅。」
「聽起來你們還不是兩情相悅,萬一他拒絕你呢?」
梅蘊春垂眼笑得有些勉強:「若是互相喜歡,就一起遠走高飛,若他無意,那就當作是幫我斷了雜念。我也不想拖到今時今日,也捨不得父親,不想令梅家、明瀾谷和獸界交惡,可是我也不想拿自己的事當籌碼……只有今晚,你也不必待到宴會結束,一會兒你就坐一下,再佯稱身體不適要先回去休息,等侍女離開就能走了。」
蘭虹月猶豫了會兒,又問:「可是我身上不會有其他氣味的,他們肯定起疑啊。」
梅蘊春聽他此言幾乎是要答應了,揚起笑意把一個刺繡香囊塞給他說:「帶著這個吧。裡面有我長年佩戴的玉石,都是我的氣息,我再施法為你變化,他們一定不會發現。」
蘭虹月艱難點頭答應,梅蘊春當即施法把男孩變成自己的模樣,替其系好香囊,將輕紗披到替身肩上,輕聲叮囑道:「記著,只飲水不沾酒,有人攀談就微笑不語,覺得應付不來立刻藉口回房。香囊里的玉也施了法術,要是遇上什麼意外,你用力冥想喊我,我感應到會儘快回來。」
蘭虹月有些分神,煩惱著該怎麼趕在父母他們回家前趕回自己房裡,梅蘊春一交代完就不見蹤影,他攏了攏肩上輕紗,深吸氣回宴會上。好在蘊春姐姐一直是男裝打扮,他穿著也不太彆扭,只不過被眾多賓客矚目令他頗不自在。
然而他想到妹妹此刻對他而言只是顆小豆子般渺小的存在,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又他感到新奇有趣,心情好了一些。
岳林海看梅蘊春方才回來時面有愁容,忽然又面色初霽,於是端起酒杯上前交談:「蘊春娘子,岳某再敬你一杯。」
梅老爺看了他們一眼,梅蘊春倒了杯水代酒回敬,臉色不冷不熱,岳林海親切笑說:「方才你離席,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岳某要是這樣回去,恐怕會以為今晚見到你是一場夢。」
雲清陽也過來了,手執褶扇笑說:「岳兄這話說得就有些誇張了,我們都暫住在城裡,多的是來日方長。不知蘊春娘子這幾日是否有空間,能帶我們四處走走,一覽此城風光?」
蘭虹月一臉似笑非笑的轉頭看向梅老爺,以為對方會護一下自家閨女,哪知梅老爺和藹笑了兩聲讚同道:「多交些朋友也好,蘊春啊,你就帶他們去逛一逛,反正你也無要緊事不是?」
蘭虹月掐著褲子不語,再看向身旁侍女,希望她能講些什麼,侍女竟附和梅老爺的話要她多出去走走,他忽然明白蘊春姐姐為何找他這種別人家的孩子求助,實在是求助無門啊。
好在雲岳兩者攻防雖帶了些火星,但場面還算和諧,蘭虹月已經不想管他們了,很快就找藉口離席。臨走前他感覺呂洲那兩位還緊盯著自己背影,可惜他是冒牌的,有種惡作劇的趣味,他暗自笑了下。等侍女走後,蘭虹月打算順著潛進來的路出去,到了園子里才想起自己變得太高大,無法從這種小地方鑽進鑽出,不過現在的他翻牆也容易許多,便找到沒安置燈牆的角落翻牆出去。
「噯呀!」
蘭虹月跳下牆時踩中了什麼,聽到一聲慘叫,他站穩后回望,發現牆角蹲著一個小孩,趕緊湊過去關心道:「對不起,你有沒有哪兒受傷啊?」
那孩子難受得粗喘,卻沒有放聲大哭,蘭虹月看清這孩子被那模樣嚇一跳,孩子的半邊臉都是深色的斑,一頭亂髮虯結而髒亂,一身襤褸很可憐的樣子。明瀾谷處處優美,蘭虹月還沒見過這樣慘的傢伙,又很快聯想到這莫非是傳說中的乞丐、流民?竹秋曾提過世間還有許多地方遭戰火破壞,即使曾是仙山秘境也有受妖魔摧殘的,其他幾大洲也都有流民,看來這個孩子也是流民吧。
蘭虹月起了惻隱之心,除了梅蘊春交給他的東西,將自己隨身物品都塞給那孩子說:「這裡有些防身的符和取用工具的圖紙,你收下吧。往西南方一直走有條最近的溪流,渴了去那裡洗澡喝水都行。保重。」
儘管蘭虹月見了流民小孩心中難受,但眼下他還得先顧全自己,為了不被發現他這個冒牌梅蘊春,他特意繞開熱鬧街道跑回蘭府,沒想到半路會被攔住去路。
「蘊春娘子不是回房歇下了?」暗處出現的岳林海笑得一臉和善,可是釋出的氣息卻有些壓迫人,畢竟是豹子,感覺隨時能撲上來咬住獵物。
「睡不著,出來跑一跑。」蘭虹月隨口胡謅。
高處倏然飄落一道銀白身影,是雲清陽擋在他們兩者之間,他用褶扇指著冒牌梅蘊春和岳林海,語氣戲謔道:「我還想著岳兄怎麼提前離席,原來是在這裡,真巧,蘊春娘子也在這兒,可真這巧遇啊?」
話音未落,蘭虹月就搶先一步開溜,這城裡他都熟,鑽入巷子里要甩開外來客,沒想到他們一個飛到高空、一個奔如迅雷,甩都甩不開,把他嚇出一身冷汗。
岳林海還有餘裕在後頭喊:「你跑得這麼快,睡前出汗不是麻煩?」
空中雲清陽帶著笑意接話:「那也是一身香汗吧。不過蘊春娘子看起來是在躲著你,你那姿態委實駭人。」
「我是隨行保護,哪像你一副要吞了她的樣子。」
蘭虹月不敢回頭,更無餘力聽他們逞嘴上工夫,他感覺到身後的壓迫,隨時都快被他們逮住,可是他修為遠不及真正的梅蘊春,也還只是個七歲孩童,哪能跑得過一頭豹和一隻飛鳥?
「呃啊!」蘭虹月躍上矮牆,要藉橫在前方的粗枝跳到人家屋頂上,但一個沒穩住狠狠往前撲,眼看要摔進別人家裡或是被後方追趕的禽獸逮住,突如其來一陣熱風颳來,一股力量溫和將他往下托,身後逼近的威壓也頓時消失了。
他看到鳳先生站在巷口朝自己展臂,接著他緩緩落到鳳先生懷中,兩者碰觸的當下,他的變身術被化解,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他不安得抱緊鳳先生小聲喚:「鳳先生。」
鳳先生抱著男孩說:「不怕,我已將他們兩個挪移至他處,一時半刻他們都不會出現,也追不上來。先隨我回去。」
蘭虹月被鳳先生帶回暉羽軒,慌亂的心情已平復不少,鳳先生一手關門,一手還抱著他,他疑問:「鳳先生怎麼認出是我的?」
「你忘了我右眼可預視未來?碰巧就看到你惹事。」鳳初炎把孩子放下來,關好門窗再倒水給孩子喝。小孩喝水喝得太急,弄得嘴角、下巴和衣領都濕了,他看不過去,拿帕子替小孩擦拭,接著說:「我已經通知竹秋,讓她和秋夫人說一聲,今晚你先住這裡吧。」
「我今晚能住這裡啊?」蘭虹月前一刻還忐忑不安,現在又一臉興奮,畢竟他沒想過能住在暉羽軒。他拍拍胸口說:「多虧先生救命,不然那兩個禽獸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吧,可怕。」
「獸族和羽族本就有狩獵本能,你越跑他們越是會追,他們也不是存心為惡,只是對梅家的姑娘太好奇。倒是你,竟敢答應假扮梅蘊春,不怕惹禍上身?」
蘭虹月被念得心虛,低頭不敢吭聲。他越想越害怕,見鳳初炎轉身就想也不想跑過去抱住對方喊:「鳳先生救我!」
鳳初炎低頭看了眼男孩的發旋,輕哼一聲:「如今才知道怕了?放心,你在我這裡沒事的,秋夫人應該也不會講什麼。」
蘭虹月抱緊鳳初炎大腿,抬頭問:「那蘊春姐姐呢?她也會沒事吧?」
「你跟她很熟稔?剛認識就這麼喊,還替她應付那些傢伙,除了自不量力都不知該說你什麼,先擔心你自己吧。」
「可我有你啦。」蘭虹月一臉認真回話:「你剛才說的嘛,有你在,母親不會怎樣的。」
「你這孩子……」鳳初炎無奈蹙眉,蘭虹月到底是幼學之齡的孩童,還不懂事,他也不想勉強再說下去,壓下些許煩躁的情緒才叫他去喝些水,洗完臉跟手腳準備睡下。他看蘭虹月貪圖新鮮的樣子,出聲潑冷水說:「你睡客房。」
「啊?」蘭虹月一臉失望,又怕鳳先生改變主意把他送回蘭家,很快堆起笑臉討好道:「可是我不敢自己睡陌生的地方啊。」
「習慣就好。」鳳初炎剛轉身又被抱住手,蘭虹月耍無賴了,抱他的手邊晃邊喊:「陪我吧,先生陪我嘛,我怕。」
鳳初炎眉心皺得更緊,他平日看來脾氣溫和,但還沒有哪個小孩敢造次,就算是幼童來拜先生,也都是家裡人教了應該會的禮儀才敢送他這裡。他輕嘆,也不知要為蘭虹月這孩子破例幾回,他帶蘭虹月到客房那兒,搬了張椅子到床邊催促道:「快睡吧,等你睡著我就走。」
「是。」蘭虹月露出得逞的笑意,頑皮的跳到床上就寢。
鳳初炎忍不住調侃他說:「沒見你這樣耍賴,還以為你傲得很,不會和其他孩子那樣。」
蘭虹月扯了下嘴角小聲講:「在弟弟妹妹面前我怎麼可能撒嬌,再說我也沒有對象……」
鳳初炎心說這倒也是,蘭虹月出身不錯,生母是秋夫人,即使殘缺也無人敢欺負得太過,可是也沒人疼愛。如今他對這孩子好一些,這孩子就忍不住依賴他了。他想起了什麼,問蘭虹月說:「你可以跟竹秋撒嬌不是?」
蘭虹月眨著一雙秀長大眼說:「那怎麼行啊,我都長大了,一個男孩子哪能再跟女人撒嬌。竹秋也會笑我的。」
鳳初炎說:「我也會笑話你。」
「嘻,鳳先生的話就沒關係。」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因為是鳳先生嘛。鳳先生不一樣。」蘭虹月閉上眼,過了一會兒他用帶著睏意的聲音問:「鳳先生……你會在明瀾谷待多久?你……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鳳初炎沉默片刻,並不想回答這些,他輕輕掀開被子摸索蘭虹月身上的東西,蘭虹月還沒睡熟,他輕拍蘭虹月胸口安撫道:「梅蘊春那個香囊不能留,我先施法術封起她的氣息,之後再物歸原主。」
「唔。」蘭虹月含糊應了聲,又繼續用慵懶的語調小聲問:「先生也是羽族,卻不是呂洲羽族,是天上的吧?上有九重天,下有九幽,先生從何方來呢?」
鳳初炎說:「九隻是個虛數,天也不僅九重,天外有天,我的出身於你也不重要。」
「除了我們這裡,還有其他的世界,先生說過,宇宙千機莫測,太執著也是障礙,可我好奇就會一直想,那就執著啦,要是知道了就不會再那樣了。」
「睡吧。」
蘭虹月還撐著不肯睡著,繼續聊:「明瀾谷都是花草樹木的仙靈精怪,雖說草木屬陰,至陽成神,也有前輩在這裡修鍊飛升的,我們這裡是福地,滋養出的仙靈不染雜濁塵俗之氣,修真者都喜歡親近,所以先生你也留久一點吧。」
「我和呂洲來的那些人沒什麼不同,只是利用福地和你們這些仙靈養傷,你還要我久留,傻瓜。」
蘭虹月勾起嘴角說:「才不一樣,先生又不是來找人給你生崽。我喜歡先生。」
「還不睡?」
「謝謝先生救我。」
鳳初炎快沒耐心了,食指在男孩眉心輕點,施法讓其入睡。
「鳳先生……」睡熟的蘭虹月神態安祥,還咂了咂嘴翻身側卧。鳳初炎起身走出房外,臉上冷漠無波,甚至有些嫌棄的回房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