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貳伍 (2/2)

蘇惠詩瞧他不敢盯著自己說話,支支吾吾的樣子,不經意想起當年還是她跟他求的婚。她的夫君雖然必要時也能世故的與人應酬,但骨子裡最厭煩那些世俗的事,所以他們才避世隱居的。她抿嘴好笑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你這麼想再有孩子,那你煉出能生子的丹藥自己吃啊,吃了自己生不是更好?我們可以輪流生,我這都生了四個孩子,你自己接著生,愛養幾個孩子就養幾個。」
曲桓陵被調侃得一臉困窘,苦笑道:「唉,這麼逆天的丹藥,煉出來我恐怕會遭丹劫而亡。」
「呸呸呸,別胡說,叫你煉那葯是說笑的,你還當真。」
曲桓陵摟住她靦腆笑說:「為夫捨不得你疼啊,算啦,都有四個孩子了,對修士來說也是非常多子嗣了。這一般的養胎丹也是很有效的,就連徐家當年都曾經來求葯。」
蘇惠詩仰首靠在夫君身上問:「神洲第一劍修世家的那個徐家,曾到你們族中求葯?」
「是啊。而且他們只求一粒丹藥,不貪多,應該是為了避免日後繼承人的紛爭,以及他們的劍道也很難分心力教養太多子嗣。所以聯姻的對象也都是門當戶對的修仙名門,與我同輩的那位應該已經當上家主了,當初來求葯時相當客氣,還說一定不會忘記曲家的恩情,送了不少東西。不過我族後輩沒有煉丹的天份,許是給多了那種養胎丹,逆了天意吧,族裡後繼無人,而我又跟著你來這兒,他們想再有後代只能自求多福了。」
蘇惠詩輕輕拍著夫君環她腰的手,輕喃:「修真本就是逆天而為,劍修畢竟殺業太重……罷了,都不關我們的事。」
「那夫人,我們就歇下了?」
「你先睡,我去看看孩子們。」
曲家兩個女兒同住一間房,曲永韶還小,又喜歡黏著曲紅葉,所以沒黏著母親時都和二姐一起睡覺,不過這天他乖乖和大哥睡一間房,因為他只要抱著金蛋就不在乎自己在哪裡,所以曲青陽躺在床外側護著小弟,而曲永韶抱著金蛋躺在床內側。
蘇惠詩輕手輕腳來到兒子的房門外,曲青陽察覺母親前來,手一揮隔空打開房門,他一手撐頰盯著小弟,一手拿蒲扇給小弟搧涼。
蘇惠詩走近床邊輕聲問:「睡熟了?」
曲青陽淺笑:「嗯,剛才還流口水,小弟很喜歡這顆蛋,我看爹也不必費事找器皿安置它,讓小弟來顧這顆蛋好了。」
蘇惠詩笑應:「那怎麼成啊,丁家的寶貝孩子,不能當作是你小弟的玩意兒,得好生照顧。」
曲青陽說:「小弟會顧得很好的,你沒瞧他多寶貝這顆蛋,我剛才抱他親臉他也沒管我呢。」
蘇惠詩無言以對,真不曉得這幾個孩子都像誰,帶著寵溺的笑意默默退出房外。
***
丁宓和紀寧星把金蛋交付給曲家以後,不到一個月內相繼飛升,自那之後又過了四年。
曲家每年都會為了採買和趕集出海,因為離神洲並不遠,只要幾日的航程就能抵達,所以每年都會出海三、四次,若是施法術還能更快,不過曲家行事低調,就算平常在島上也不濫用法術。
自從答應丁家照顧那顆金蛋以後,曲家為免招來麻煩已經很少出海,即使出海也都是夫妻輪流在家中照顧孩子們,外出的家長帶著一、兩個孩子幫忙。
今年春天曲永韶滿六歲,曲桓陵和蘇惠詩決定全家一塊兒出海一趟,也好讓幼子見一見世面。曲永韶期待得不得了,出航前一晚還睡不著,抱著金蛋說了很多話。
上岸時漁港很熱鬧,曲槐夏挽著曲紅葉發出讚嘆:「嘩啊,好多人啊。」
曲桓陵催促他們幾個說:「快跟上,我們去租輛馬車進城。」
蘇惠詩和孩子們解釋:「上元節快到了,漁港這時也很熱鬧,附近還有間廟,大概是有廟會吧。難得來一趟,有的是機會慢慢逛,你們別貪玩都跟好了。青陽,看著他們。」
曲青陽綳著一張臉點頭,安靜走在最後看著弟妹們,曲永韶走在他前面提著小竹籃,籃子里正是那顆金蛋。曲永韶一直很寶貝這顆金蛋,吃飯、睡覺、洗澡都不離身,只差沒帶著去上茅廁了,前一日他還摘了許多小花草放在竹籃里,再拿了最喜歡的花布把蛋裹好,最後才蓋上蓋子,乘船也是一路把小竹籃抱緊緊的,暈船吐了也沒鬆開籃子。
曲青陽看小弟提著竹籃小跑步跟上大家,模樣又可愛又好笑,忍不住出聲問:「要不要哥哥抱你?」雖然在外面他的神情冷傲,對小弟語氣仍是溫柔的。
曲永韶稍微回頭瞄了眼大哥,護著竹籃趕路:「不用,我保護弟弟妹妹。」他的弟弟妹妹指的是金蛋,雖然盼了四年還沒孵出來。
曲青陽莞爾,繼續走在最後方看小弟跟上其他人,他知道這一路上許多人都會打量他們一家,雖然他們衣著樸素,母親和兩個妹妹頭戴紗帽,但不防礙其他人好奇的目光,而且他知道自己的模樣出眾,小弟雖然才六歲,生得也是玉雪可愛,再長大一些恐怕也要戴上紗帽了。
曲桓陵租好馬車帶一家人進城投宿旅店,要了兩間房,房外互通一間小廳,他們卸下行囊稍作休息,曲桓陵說:「一會兒我去買些吃的回來,時候也不早了,吃完就準備就寢吧。」
曲青陽和父親去張羅吃食,回去吃飯時大家圍坐一桌,和在家裡一樣熱熱鬧鬧的討論隔天的行程,就寢前曲青陽要給小弟換衣服,發現小弟的小包袱里全是手帕和花布,有些錯愕問坐在床邊的小弟:「叫你自己收拾的衣服呢?你沒帶么?還是娘親或紅葉幫你帶了?」
曲永韶想起了什麼,張大嘴巴抽氣,心虛回答:「我忘記了。」
曲青陽傷腦筋睨著他,念說:「你成天抱著顆金蛋,旁的事都不顧了么?怎麼連收拾自己的衣裳也做不好?這顆蛋又不需要天天更衣,你帶那麼多花花手帕來做什麼啊?」
曲永韶咬著下唇,雙眼泫淚,低頭說:「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嘛。」
曲青陽咋舌:「別說我們家還沒有人修為高到能憑空化物,要我把你這些布一下子變成衣服也辦不到。罷了,你去跟槐夏借衣裳吧。」
「三姐是女子啊。」
「有什麼關係?她個子不高,她的衣服你能穿的。」
於是曲永韶次日穿著一身女裝上街,不過他並未跟著父兄去採買,而是跟著蘇惠詩她們幾個女子,父親幫他的小竹籃設下禁制,尋常修士也看不透籃中的東西,只會看到糖果糕點那類幻術形成的錯覺。
曲紅葉和曲槐夏都給小弟買了點心和小玩意兒,蘇惠詩帶他們到布店裡挑布料做衣裳,曲永韶站在娘親和姐姐之中,店裡老闆娘誇曲永韶說:「唉呀,真是可愛漂亮的小娃娃,夫人要給這孩子做衣裳么?」
蘇惠詩淺笑說:「是啊,我們幾個都要,不過這是我兒子,他這個小迷糊出來玩忘了收拾自己的衣服,才借了姐姐的來穿,給他做幾套衣服吧。」
曲永韶乖乖站好給人量身,曲槐夏挨近母親那兒問:「娘,哥哥早上說小弟穿那身衣裳比我好看,真的么?」
蘇惠詩摸摸三女兒的臉哄道:「都好看,槐夏活潑可愛,穿什麼都漂亮。永韶還小,生得雌雄莫辨,只是幼童的可愛,有什麼好比較的?你大哥就是愛逗著你玩兒。」
曲槐夏撇嘴:「那他怎麼都不欺負二姐?」
蘇惠詩說:「紅葉穩重內歛,不會因為青陽幾句玩笑話而起反應,青陽就算要戲弄她也只會自討沒趣吧。」
曲槐夏看了眼坐在一旁喝茶的二姐,一副閑靜淡定的樣子,認同點頭:「那倒是。」
曲永韶自己挑了布料,量身結束,提著小竹籃往娘親那兒跑:「娘親,我好啦。」
「那就輪到槐夏或是紅葉了。」蘇惠詩說著把么兒抱到腿上親了親臉頰,和兒子相視微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臉說:「生得這般可愛,怪不得你爹、你大哥說要給你弄頂小紗帽戴著,免得被拐跑了。」
曲永韶不常照鏡子,也不關心自己什麼模樣,反正全家都很疼他,他看娘親笑笑的,自己也回以微笑,然後轉頭看二姐拿了一塊紅色的布料試,拍手讚美:「二姐漂亮。」
曲紅葉找娘親討論布料,曲槐夏就帶小弟坐在角落吃店家招待的點心,店裡又來了不少客人,曲槐夏說:「看樣子他們忙不過來,好在我們先來了。咦,二姐拿的那塊布好美,我也要,小弟你乖乖坐這兒等我們,別亂跑啊。」
曲永韶專心把盤子里的點心重新擺盤,當作小遊戲玩,曲槐夏看他自得其樂的樣子也沒多想,穿過客群去找娘親他們。
曲永韶看娘親她們好像遇到了認識的朋友,雙方聊了起來,他坐在角落抱著竹籃小聲跟蛋說話:「你是弟弟還是妹妹啊?快點出來陪我啦,我好無聊啊。大哥說你已經當了十四年的蛋了,快要滿十五年啦,那你孵出來以後是一歲呢?還是已經十五歲啦?唔……」曲永韶沉思半晌說:「你還是一歲好了,這樣我就是你哥哥了,所以不管怎樣你都算一歲啊。」
蘇惠詩在店裡被趙穎芳認了出來,趙穎芳是鳳鳴山莊的女主人,她夫婿是徐廷曄,正是從前向曲桓陵求養胎丹的劍修名門。蘇惠詩沒想到會在這種小城鎮遇上趙穎芳,也不好敷衍人家,聊了一會兒發現對方除了在外等候的家僕之外,身旁還帶了位小公子。
趙穎芳說起自己的寶貝獨子就興起聊了不少,蘇惠詩也沒什麼機會回話,只要適時的點頭附和就好。片刻后蘇惠詩餘光看著兩個女兒有些無聊的待在她身旁,驀地輕訝一聲:「唉呀,永韶呢?」
曲紅葉也回過神來,轉頭看到小弟還坐在角落,這才鬆了口氣。
趙穎芳有點意外的掩嘴說:「咦,曲夫人家中又有第四個孩子了?」
蘇惠詩含蓄的微笑點頭:「是,是家中老么,今年才六歲。」
趙穎芳跟著她走過去見那小孩,笑容有些天真的說:「這樣啊,那小犬還大他四歲呢。」
蘇惠詩向幼子招手,曲永韶從椅子上跳下來,她跟幼子說:「這位是鳳鳴山莊的主母,徐夫人。」
趙穎芳親切笑道:「喊我徐夫人也好,不過要是喊我趙女俠我會更開心的。」
曲永韶看到眼前美麗的婦人,客客氣氣的行禮喊:「見過趙女俠。」
趙穎芳覺得這「女娃」比過份安靜的曲紅葉和太活潑的曲槐夏都要好,生得也漂亮可愛,越看越喜歡,她拉著兒子說:「絳昕,你瞧這妹妹多懂事可愛。」
徐絳昕看了眼曲永韶,客氣回應:「曲夫人教養的孩子自然是懂事的,也可愛。」
蘇惠詩笑了笑:「令郎才懂事,又頗有乃父之風。」
曲永韶不習慣被那麼多人圍觀,默默提小籃子挨到二姐和三姐那兒,不過那個叫徐絳昕的哥哥時不時往他瞄一眼,他想起爹爹說要保護好金蛋,以為那哥哥想瞧他籃子里的東西,不由自主把竹籃護得更緊了。
趙穎芳和蘇惠詩一來一往的寒暄互捧,趙穎芳半開玩笑說:「我瞧你家永韶挺好的,以後嫁來當我兒媳婦吧。我一定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的。」
「啊?」蘇惠詩想到自己方才忘了澄清永韶是男孩的事,不過她也不打算與徐家深交,懶得多作解釋,於是敷衍道:「徐夫人說笑了,孩子們都還小呢,再說令郎如今已經這般才貌不凡,將來多少名門閨秀會喜歡的,不急於一時嘛。」
趙穎芳像是沒聽懂蘇惠詩委婉之辭,握起蘇惠詩的手拍了拍笑說:「我明白,徐家過往總是會挑門當戶對的人家聯姻,不過我和廷曄並不看重這些,再說如今山莊是我們夫妻作主,不必擔心啦。」
蘇惠詩勉強擠出笑容,含糊說辭:「這個實在不必急於一時,再說吧。呵呵呵。」
趙穎芳笑了下,點頭應道:「也對,如你所言,孩子都還小呢,哪懂這些。我不過是太喜歡永韶這孩子,只看一眼就覺得……唉,心裡歡喜啊,這孩子生得真好。絳昕你說呢?」
徐絳昕順著母親的話又看向曲永韶一臉無辜抱緊竹籃的模樣,不自覺淺淺一笑:「嗯,很好。」
趙穎芳看到兒子露出笑容,有些詫異,徐絳昕平常也會笑的,只不過那都是應付外人的笑,私底下沒什麼表情,好像對所有事物都漠不關心,只專註於劍道。這還是她這個當娘親的頭一回見到兒子有這樣自然溫柔的笑容,果然曲永韶這孩子特別不一樣么?
蘇惠詩說:「我和孩子們還得去辦其他的事,就不聊了,徐夫人、徐公子,再見。」
趙穎芳還沒能開口挽留,就看到蘇惠詩帶幾個孩子出了店外,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人潮里,她嘆了口氣有些落寞,轉頭問兒子說:「好可惜啊,忘了問恩人住哪兒了,要不就能再邀他們相聚。多虧他們家的養胎丹,我才能生出你這麼好的孩子。為娘覺得那個曲永韶挺好的,你也很喜歡那個妹妹不是?」
徐絳昕睞向母親疑問:「娘親想再懷一個女娃?」
趙穎芳失笑:「不是,我的意思是給你找個媳婦兒。」
「言之過早了吧。」徐絳昕又露出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淡淡的說:「我無心談那些小情小愛,只專註於修鍊。」
「唉。」趙穎芳搖搖頭:「那也別成了劍痴或武痴啊,罷了,若是有緣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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