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拾陸 (2/2)

常澤掩嘴淺笑,搖頭說:「並非如此,帝君那可是靠真本事坐上這位置的。從前神界也許多少有仙君你說的那種風氣吧,那會兒掌管神界的不是我們帝君,而是他的父親,晁元天尊。
小仙的仙齡不長,所以這我也是聽說的,帝君小時候不受天尊寵愛,常被關在一位天王的寶塔里,因為帝君能鎮邪物,所以被充當作塔里的鎮邪之物。那時帝君受了很多欺負呢,後來遇上鳳仙尊,在仙尊的庇護跟教導下才慢慢累積修為,擴展勢力,最後推翻天尊自己作主一切。天后原先還有其他的孩子,也就是帝君其他的哥哥姐姐們,後來卻都因為選錯了陣線,被帝君收拾了。帝君重新整肅神界,花幾百年才有了今時今日,神仙們不講出身、沒有絕對的位階高低之分,想做什麼都能做,只要有覺悟、有辦法承擔後果就好。我們這些神仙也都是因為仰慕帝君,自願來這兒伺候的,再說帝君不愛應酬交際,平常天鏡海樓里也清凈得很,非常適合修鍊的,神仙也好、神獸仙禽也好,都是喜歡這兒才待著的。」
「聽你這樣講,天鏡海樓,乃至神界倒是不錯的地方……」蘭虹月面帶微笑附和她,垂眼歛起的目光卻有些黯淡,他想起宸煌的心愿,是那樣迫切的希望終結一切,現實真是殘酷啊。過去宸煌可能還會想要過得更自在逍遙而力爭上遊,不惜推翻自己的父親,可到頭來發現什麼都沒改變,身為陣眼、神界支柱的宿命只有一直背負重擔,發作時大概也是苦不堪言的,卻連自戕也辦不到,換作是他還真無法想像這種日子能忍多久,而宸煌在這種折磨下已經度過了千年歲月。
蘭虹月在搖椅上輕晃,仰望有些眩目的天光,瞇起眼想著,他原本想殺宸煌只是想報復鳳初炎,順便一了宸煌的心愿,現在他卻有點矛盾,宸煌有點像是神界的另一個自己。聽了常澤描述宸煌的那些過往,雖然只是三言兩語,卻也能想像出這種出身有多悲哀,他竟有些捨不得宸煌,但又想為了宸煌,好好當個剋星。
常澤說:「小仙也知道帝君過得辛苦,一直盡心伺候,不過好在仙君你來了,小仙覺得帝君自從和仙君在一起,變得比較開心呢。」
蘭虹月聞言失笑:「根本沒人看得到他長什麼樣子,你怎麼瞧得出他開心的?」
常澤歪頭思忖,舉例說:「很明顯呀,帝君以前總是來無影去無蹤,有事才會出聲或是現身吩咐我們,我們要找帝君只能去大殿外敲鐘,還不能亂敲鐘,會挨罰的。可是仙君來了以後,帝君天天都出現,說話或下令的語氣也溫和許多,從前帝君連話都懶得講。雖然帝君先前排斥,可如今看來鳳仙尊給帝君安排親事也不壞。」
蘭虹月擠出苦笑,他認為宸煌不是因為多了伴侶開心,而是發現他是自己的剋星,覺得自己有機會解脫而壓抑不住激動的情緒。
天黑以後蘭虹月在常澤陪伴下慢慢走回房,宸煌已經在屋裡等候,桌上還備好了傷葯,他還未開口就聽宸煌擺手打發常澤說:「我替他換藥就好,你退下吧。」
常澤抿著有些曖昧的笑意,朝他們行禮答應:「小仙退下了。」
蘭虹月看著黑紗蒙頭的高大男子,這傢伙沒戴那些奇奇怪怪又亮閃閃的面具了,不過黑紗換了更大條的,直接罩住整顆腦袋,頭上佩了一頂銀冠,鑲著寶石珠玉的流蘇和細穗優雅垂落,如果不是宸煌那麼高大挺拔的身軀,他會誤以為這是位神秘的美人。
宸煌不知道蘭虹月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像,牽著蘭虹月坐到椅榻上,用「該上藥了」幾字催促蘭虹月脫下衣服。
蘭虹月點頭,轉身背對宸煌把衣衫褪至肘間、腰際,客氣道:「勞煩你了。」
「嗯。」宸煌看他的傷勢好很多,畢竟用了天鏡海樓里很好的葯,加上他塗藥時施以的仙靈之氣,蘭虹月的後背現在只像是被晒傷一樣。今日用藥后,也許明天天亮前會好起來。
宸煌親手為蘭虹月抹葯時,心裡越來越亂,雜念浮蕩,他知道自己很中意這個少年,但他再喜歡也不會改變自己求死的願望。他清楚這少年過去的經歷,也知道蘭虹月殺他是為了報仇,也許和他親近並無多少真心,但他並不介意,沒心沒肺也好,因為他也是自私無比的,彼此都不必有什麼歉疚。
蘭虹月覺得宸煌幫他上藥的動作越來越輕柔,比第一次還輕,可能是越來越熟練的緣故,但這會讓他非常癢,好像誰拿了羽毛惡作劇亂撓他的背,這種酥癢發麻到困擾的碰觸,在接近他胸側或腰眼時特別難受。他忍了又忍,鼻端仍不經意哼出一聲細吟,他無來由的尷尬羞恥,身子迅速泛起一片潮紅,由耳根、頸子、整片胸口及後背,就連臉皮也在微微發燙。
「我沒那麼疼了,你不必顧慮。」蘭虹月故作鎮定的說。
「喔。」宸煌其實葯擦得差不多了,可是望著少年的身子起了這種變化,他鬼使神差的又揩了一大坨藥膏慢慢塗。
「不覺得葯塗厚了?」蘭虹月有點起疑。
「方才下手過輕,塗得太薄。」宸煌語氣真誠的撒謊。
蘭虹月感覺越來越難熬,對方再這樣碰他,他好像會再失態,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深吸一口氣聊道:「對不起,剛才我跟其他神仙打聽了你以前的事。」
「以前何事?」
「聊得不多,就……你不是隨便都能用左眼看出來么?」
宸煌上藥的手頓了頓,跟他講:「我沒有隨便用左眼窺探,先前……是我不對。你現在提起,是同意讓我看?」
蘭虹月輕點頭:「嗯。」
宸煌只看到常澤聊了幾句,回說:「她說的那些,神界都知曉的,那沒什麼。你也不必說對不起,除非她說了什麼秘辛緋聞。」
「神界也有秘辛緋聞啊?」
宸煌輕笑一聲:「當然。會有爭鬥的地方,不管是哪裡都會有這些的。要聽么?」
蘭虹月仰首思忖道:「我是無所謂,神界我除了天鏡海樓里的你、常澤和常見的神仙,外面的也就只見過天后他們跟鳳初炎,不認識的傢伙,聽了秘辛也沒感覺。」
「我正好知道天后的秘辛,比如,她和已故天尊只生了我一個孩子,其他都是和別人生的。」
蘭虹月深深吐吶,訝道:「怪不得他們都長得不像啊!你怎麼有辦法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講出這件事?這、這神界其他神仙都不知情?」
宸煌帶著笑意說:「龍嗣有各種奇異姿態,因此沒有神仙懷疑過。」
宸煌終於幫蘭虹月上好葯,他看蘭虹月重新穿好衣服,低頭攏著衣領時,湊過去幫對方拉好衣衫、系衣帶。
蘭虹月也沒推拒,看宸煌做完這些就問:「你這是好人做到底啦?」
宸煌說:「第一次幫別人做這些,挺新鮮。」
蘭虹月好笑道:「原來是你太無聊了。那你幫其他侍衛都穿衣服盔甲啊,反正你無聊。」
「只有幫你做點什麼才覺得新鮮,真奇怪。」
蘭虹月一聽笑容有些收歛,垂眼問:「你這麼講話,會害我誤會。」
「誤會什麼?」
「誤會你喜歡我啊。」
宸煌說:「是不討厭。怎麼?你怕了?被我師父那樣對待過,覺得面對男子的親近實在噁心?」
蘭虹月對著那一頭黑紗面無表情想了半晌,淺淺抿笑說:「想到你師父先前作為的確噁心,他怎麼養孩子都能養出那樣的毛病。不過我不覺得你噁心,反正蒙著頭臉看不到,管你是青面獠牙還是獨眼的、三眼的、沒鼻子的,都一樣。」
「一樣?」
蘭虹月對他淺笑說:「我覺得你挺好,沒有因為是利用我,或我利用你,就對我輕慢忽視,或是威逼恐嚇啊。你這傢伙挺有意思的,要是將來我天人五衰,或遭逢劫數死了,我的浮念和靈光雜念那些,或許會在虛空里重新凝造出一個我,然後和同樣新生的你相遇,那時我們好好交個朋友吧?做兄弟也行,你很有趣,我不討厭,也……有些喜歡吧。」
蘭虹月本想大方直率的表達好感,可心裡話不知怎的,越說越難為情,漸漸垂下腦袋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了。他剛剛是跟宸煌說,他喜歡宸煌了是么?這也太突然了,他還沒理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宸煌伸來一手輕輕端起他下巴問:「要試試么?」
「試?試試、試什麼?」蘭虹月茫然。他望著頭罩黑紗的男子緩緩的彎身俯首湊來,他能輕易推開或躲開對方,卻還是任由宸煌隔著黑紗碰上他的唇。雖然有黑紗相隔,彼此碰觸卻是溫軟柔和的,他不是嚇僵了呆在原地,而是茫然,對這種事懵懂、錯愕,不知該怎麼反應。
宸煌忍不住又碰了下蘭虹月的唇角,緩慢分開來,他握住蘭虹月的雙手低語:「對不起,明明無法讓你看我的模樣,只能這麼試了。你喜歡么?」
「為什麼?」蘭虹月啞聲問,嗓音輕弱而微顫。
宸煌對著面前尋求答案的少年,沒有顧慮和遲疑的吐露當下心情:「我喜歡你。」
「什……」
「見到你,就像盼來了解脫,害怕是一場夢幻,像這樣握著你的手,才覺得你是真的,心裡便也越發多了些期待跟歡喜。我想你先前說的也不錯,在我消亡以前,多試試也沒什麼不好。」
蘭虹月對他的說辭感到不悅和不甘心,雖然這也是他自己先前講過的話,但他怎麼有種愣愣吃虧的感覺?他不甘示弱,當下踮腳勾住宸煌的頸項親回去,只是胡亂碰撞了嘴巴,還偷偷咬了下宸煌的唇瓣。
「怎樣?」蘭虹月歪頭斜睞他,有些得意的問:「試過覺得如何?」
「不怎樣。」被輕咬一口的宸煌說:「你還是像我這樣,輕一些比較好。」
蘭虹月故意俏皮的揮著雙手開玩笑說:「我剛才是在學蒼蠅搶屎呢。」
「……你不是說要將彼此當作寶貝的,這是故意戲耍本座?」
蘭虹月聽他語氣和自稱詞都變了,感覺是快生出火氣來,連忙揪著宸煌的袖子,放輕語氣安撫:「逗你的,那我們重試啊、重試。我一定不再亂咬你了。」
宸煌看他這麼鬼靈精怪的耍寶,一副怕他生氣的樣子,心情好了許多,倒真像是一雙愛侶在談情說愛,心思轉變后,氣氛也慢慢變得旖旎曖昧。
蘭虹月收歛輕浮態度,專註仰望比自己高大的男子,宸煌雙臂輕易就能擁住他,但卻不像鳳初炎那樣令他反感、害怕,宸煌救過他幾次,許是這緣故,加上宸煌還得利用他,所以他反而感到安心,前臂自在的搭到對方手臂上,主動閉起雙眼。
宸煌知道這少年雖生得溫順無害,骨子裡卻是張揚叛逆的,此刻不是屈服於他的力量和威勢,而是單純想和他親近,令他心裡有種異樣的感受,溫和微暖的氣流悄然湧現、滲入膚髓。他俯首再次隔著黑紗輕吻蘭虹月,蘭虹月有點緊張得屏息不動,他含著笑意提醒:「不必憋氣。」
蘭虹月睜開眼,好像隱約能透過黑紗看到對方的眼光,那聲提醒害他臉皮燙紅,但宸煌收緊手臂穩住他,他自然倚靠著對方,黑紗在彼此唇瓣間輕輕磨擦,再輕薄的紗也還是礙事,不過他感覺宸煌不是青面獠牙,嘴唇柔軟,他的下唇被溫柔含住,他也好奇又羞赧的偷偷舔過對方的唇。
黑紗很快就被濕氣浸透,蘭虹月不知不覺被抱到桌上坐著,宸煌並不執著碰他的嘴,偏頭湊到他鬢頰溫和的蹭了蹭,像是往耳邊吐息,還輕聲對他說:「你有股香氣,我也喜歡。」
蘭虹月眉頭輕蹙:「逗我呢,胡說什麼。」宸煌的吐息撲在他耳邊,令他半邊身子酥軟,他疑惑低喃:「你給我施法了?」
宸煌摟著他說:「沒有施法。怎麼了?」
「我……」蘭虹月一手摀住燙紅的耳朵,說不出他現在的反應是怎麼回事。
宸煌興味盎然觀察少年,察覺少年白潤如玉的耳朵是這樣的敏感,忍不住想伸手碰,被蘭虹月小力的撥開手拒絕。
「別碰這裡。」蘭虹月垂眼解釋:「我有些怕癢。」他其實非常怕癢,就算是小時候和鳳初炎最親近時,也不會讓鳳初炎抱太久或東摸西摸的,好在鳳初炎那時還維持君子的表象,想到鳳初炎後來的轉變就令他心底發毛,尋求安慰的握住宸煌的手。
宸煌瞧出少年這舉動有撒嬌的意思,淺笑道:「我不亂碰你,你隨意吧。」他指了指自己的黑紗無奈苦笑:「只不過我能給的也有限。」
蘭虹月望著他說:「那就……抱一會兒吧。我們彼此慢慢習慣。」
宸煌答應他,橫抱著少年走向寢室那張床,少年絲毫不懷疑他的意圖,一坐上床就主動挨到他身旁,撈起他手臂環住自己,還衝他笑了下。
「你讓我隨意的,就借我靠一下吧。」蘭虹月任意的倚靠在宸煌懷裡閉眼休息,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入眠了。
宸煌默默待著,心裡有些好笑,他以為蘭虹月會隨意輕薄自己,結果只是讓他「陪睡」而已。他輕嘆一聲:「還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也好。」
他們之間,虛虛實實都無妨,既然是夢一場,那就夢自己想要的吧。
「帝君,帝君。」常澤匆匆來報:「鳳仙尊又來求見了,他說想見帝君和仙君。」
宸煌冷下眼神,傳音令道:「都歇下了,不見,讓他回去。」
常澤在外頭斟酌該怎麼講清楚,她喊:「可是鳳仙尊看起來很急,他說有件誤會,一定要當二位的面澄清,還是小仙請仙尊明日再來呢?」
宸煌低頭看了眼熟睡的蘭虹月,回應道:「就這麼回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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