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那道人命李逍遙盤膝坐定,傳了習練內功的口訣,以及內功有成后,如何駕馭飛劍之法。
他一俟講到練功心法,便收起戲謔之態,不再調笑,但有李逍遙不解之處,無不悉心指點。
待諸般口訣、要旨一一傳授完畢,這才顯露出笑容。
李逍遙依照口訣,將內息緩緩運轉數遍,突然嘻嘻一笑,問道:“師……師……道長,弟子先前聽你老人家自稱蜀山派的……的高手,是不是?”那道人點點頭。
李逍遙又道:“咱們蜀山派的飛劍,怎的……嘻嘻,怎的偏偏要從鼻子里進去、嘴裡出來?那不是多少有些……有些噁心?”那道人聞言一怔,隨即瞪眼罵道:“放屁!你算什麼蜀山派弟子?飛劍每日在丹田中修鍊,鼻竅只是它進出之所,又有何噁心了?……咦?”伸指撥開他上眼皮,仔細瞧了瞧,奇道:“……只一天不見,你小子怎的便中了人家暗算?嘖,嘖,居然連靈心符也不頂用。
”李逍遙一驚之下,滿臉的笑容立時凝住,顫聲道:“怎……怎會中了暗算?厲不厲害?師……師父,你……你老人家法力無邊,定有法子救我,對不對?” 那道人笑道:“呸,呸,呸,貪生怕死的東西!……坐好了,我助你逼毒出來。
”待李逍遙擺定了姿勢,盤腿坐於他身後,雙掌抵在他腰背之間。
李逍遙心下忐忑了片刻,默念口訣,腰間一道熱流緩緩湧入體內,周身如沐春風,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不知不覺間,已是神遊物外。
驀地里腦中靈光一閃,不覺失聲大叫,通身上下汗落如雨。
那道人曉得逼毒見效,隨即收了功,問其緣故。
原來李逍遙得那道人相助,將體內的忘憂散之毒逼出,立時記起了仙靈島上所歷種種。
當下不敢隱瞞,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那道人饒有興趣地聽罷,又沉吟片刻,問道:“你如今欲待怎的?”李逍遙搔搔頭,道:“弟子想請師父幫忙,捉住那姓崔的……”那道人不待他說畢,連連搖手道:“咱們已是有言在先,我可不算你的師父……嗯,這樁事情怕不那麼簡單,老道可沒閑工夫陪你,你還是好自為之罷。
” 說著話,由懷裡摸出三枚道符,塞在李逍遙手中,道:“這三張天師符,你要妥為保藏。
今後若遇見什麼妖魔鬼怪,只須將內力灌入符內擲出,當可將之剪除。
” 李逍遙還待再說,那道人已拍了拍他的肩頭,站起身來。
此刻天光近曉,曙色四起,山風卻颳得愈勁了。
那道人取出酒葫蘆,砰地一聲拍去嘴子,便即當風痛飲,須臾一盡。
李逍遙瞠目而視,但聽他突地縱聲長嘯,嘯聲中飽含蕭索之意,隨著一股渾厚的內力綿綿推送之下,轉瞬間聲聞十里。
那道人長嘯過後,哈哈大笑,一拍手,張口吐出飛劍。
剎那間一道白光直衝九霄,接著化作一點亮星遙掛天際,幾不可辨。
李逍遙跳起身來,極目望去,見那亮星微微一閃,倏然排氣而下,繞空三匝,放出了萬道光芒,四下里登時亮如白晝。
跟著唰唰聲響,漫天劍影如雨一般紛紛下墮,勁氣到處,草木皆損。
李逍遙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縮頸藏頭,步子向後一撤。
那道人輕叱一聲,張手虛抓,萬千的劍影立時匯成一道白芒,飛入他掌心。
李逍遙戰戰兢兢湊將過去,見那飛劍便似一粒冰珠,大如黃豆,四周包裹著一層青蒙蒙的寒氣,又如水滴般清澄透亮,在那道人掌心不停輕顫,光芒也隨之忽明忽暗,吞吐不定。
李逍遙一看之下,不由又驚又羨,禿地拜倒在地,連連磕頭,叫道:“師父!弟子願入蜀山派門下,永隨師父左右!求你老人家大發慈悲,收留弟子!” 那道人仰天笑道:“能學到我蜀山派的萬劍訣,還不知足么?你不是我輩中人,難承我道統。
老道與你這一聚,也不過是因緣巧合罷了,僅止於此。
”笑容一斂,正色道:“有一句話,你要牢牢記在心中。
學了御劍術,便算是劍俠一流,今後行走江湖之日,絕不準恃強凌若,濫發飛劍。
除非遇到十惡不赦之徒,亦不準濫殺無辜。
否則……哼,我自有法子取你首級!記住了?”李逍遙垂著頭諾諾連聲,心中暗道:“這規矩便不勞費心多說了,先前的師父早講過一百八十回啦。
你老人家最好再想一想,還有什麼厲害的功夫忘了傳授?” 過了半晌,再沒半點聲息,猛抬頭,眼前卻已空無一人。
李逍遙啊喲一聲,跳起來追出廟門,邊跑邊叫道:“師父慢走!弟子還不曾請問你老人家的名號呢……”連喊數句,不聞答言,四下山谷里卻是餘音不絕,傳來“名號呢……名號呢……”的回聲。
李逍遙悵然而立,忽然一陣吟哦之聲隨風傳來,字字如鏤,嵌入耳中: 御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
有酒樂逍遙,無酒我亦顛。
一飲盡江河,再飲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劍仙…… 李逍遙側耳細聽,這首似詩非詩的東西倒也聽得明白,喃喃地道:“原來醉鬼師父叫做酒劍仙!嘿嘿,這名字果然起得好。
又是酒,又是劍,又是仙的。
”念叨至有酒樂逍遙一句,又想:“原來他曉得我名字叫做逍遙,這句有酒樂逍遙,是說有酒喝的時節,便想起我了。
咦?不對,不對,他沒酒喝時卻要發瘋發癲,難道也關我事?”痴立良久,猛覺天已大亮,心中不由突地一跳,失聲道:“啊喲,不妙!老太婆一早見不到老子,可不是要氣得發瘋么?這……這卻如何是好?”當即慌慌張張背起木劍,出門便發足狂奔。
內息運轉之下,奔行甚疾,雖然一夜未眠,竟也覺不出疲倦。
待到進得家門,不禁的悚然一驚。
只見李大娘面沉如水,端端正正坐在飯廳之中,眼角向李逍遙一掃,左邊眉毛先自跳了幾跳,眼光中隱隱透出殺氣。
李逍遙慢慢掩上大門,嗖地閃到一張桌子後面,訕笑道:“嬸嬸,你……你老人家起得好早。
”李大娘勃然而起,怒道:“早?早個鬼!我老太婆只怕要給你氣得早死幾日罷?”伸手向著李逍遙的鼻子遙遙一指,喝道:“現下老娘出去買菜,沒工夫同你閑扯!你記著,等下回來若是……”李逍遙搶著道:“曉得了,曉得了!我好生在這裡看家,若是調皮搗蛋,惹事生非,任你剝皮、抽筋,好了罷?”李大娘鼻子里哼得兩聲,提起籃子邁步便行。
才至門口,又轉身低聲道:“對了,那三個苗子早上同老娘商量,又添了幾兩銀子,將你住的房也包了下來,不準咱們上去打攪。
你……哼,你小子瘋了一夜,定是眼皮也未曾合過!去,趕緊去洗把臉,到柴房打個盹罷。
黑大個子說了,他三個今晚連夜就走,耽誤不了你明早的懶覺。
”李逍遙奇道:“啥?連……連我的房也包了去?他們算來算去也只得三人,要這許多房間做什麼用?”李大娘斜了他一眼,也懶得理會,皺著眉徑自去了。
李逍遙坐下來出了會兒神,想到昨晚三個苗子鬼祟的行徑,心中大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