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遙雖於江湖之事並不瞭然,但也知採花盜便是大伙兒常說的淫賊,專用下流手段強姦良家婦女,為江湖各道所不齒。
當下插了句:“這王八蛋!膽子倒不小。
做一兩處也罷了,怎的一搞就是五、六家?” 皇甫英道:“可不是!南直隸十八府的六扇門弟兄都說,這不是存心寒磣咱們來著?簡直就是騎著大伙兒脖子拉屎!一個個氣得不行。
這幾樁案子裡頭,有一起牽連到一位告老回鄉的大官家眷,事情立時就大了,大尹親自過問,督著咱們限期銷案。
哼,倘是尋常的平頭百姓,你道老爺們會如此著慌么?說起來這案子線索倒也明白,淫賊每做一處,便留下一處花押記號,就是這般樣子……”說著伸指在地下輕划幾筆,道:“老弟,你瞧這記號像什麼?” 李逍遙伸頸看去,見地上畫著個三筆勾就的圖形,細一琢磨,上方似是圓耳小頭,下面拖著條彎彎曲曲的長尾,活脫脫便是一隻小老鼠。
當下擠擠眼,笑道:“兄弟知道啦,這案子是那西淫鼠司馬什麼的做的!這不明明是頭老鼠么?” 皇甫英一豎大拇指,贊道:“兄弟,你腦袋瓜就是靈光!咱們六扇門裡的夥計,每日便是同這些黑道、白道、綠林道、俠義道、採花道……各道的傢伙打交道,江湖上的掌故聽得有一肚子,見了這記號,自然想到西淫鼠那廝。
你不是江湖中人,只聽老哥哥講一番邪道四魁的事,然後一猜便中,了不起,了不起!” 李逍遙一生受人誇讚,算這回怕也超不過兩次,歡喜之餘,竟覺臉上有些發燒,真可說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了。
只聽皇甫英續道:“咱們早就聽說,司馬無憂那廝一向只在西南犯案,這回不知怎的,卻跑到我們南直隸來了。
有人懷疑是栽贓陷害,可是大伙兒又一商量,這小子作惡多端,毀了成百上千的婦女清白,即便真是有人故意栽贓,抓了他那也不冤枉!兄弟,你說是不是?” 李逍遙臉上義形於色,連連點頭。
皇甫英拿過葫蘆喝了一口,接著道:“快班當即派了多人,到各處訪查。
果然不幾日工夫,便發現了這小子的蹤跡,還真不是有人栽贓給他!只因這樁案子是上頭督辦的頭等要案,賊人又身手厲害,大尹便傳了我們幾名班頭,商量抓捕事宜。
老弟你想,平日捉一兩個蟊賊,那都是捕快們領著鄉丁去辦。
這傢伙武功高強,尋常鄉下丁壯怎麼是他對手?所以商量來,商量去,這回便不知會鄉里,而是由老哥哥我帶領二十幾名弟兄,直接下去拿人。
” “誰成想這廝當真狡猾,大伙兒剛一動身,便給他聞到了風聲,竟然撲了個空!好在他生恐壞了名頭,不肯夾著尾巴逃走,所以還留得有線索,知道是一路向西南下去了。
老哥哥當年也是年輕氣盛,心說教賊人打我手裡逃脫,這還從未有過呢!他奶奶的,當時就賭了口氣,一面派人向大尹索請追逃公文,一面帶著三名兄弟追了下去……” 說到此處,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唉,這回才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剛追到常州府,那討要公文的王兄弟也趕上來了。
咱們五人對付他一人,卻……卻居然教他使奸計害死了一個!操他娘的!”雖然事隔多年,可臉上猶自又慚又怒。
李逍遙也大為吃驚,問道:“怎的弄成這樣?” 皇甫英面色慘然,道:“唉,那也不必細說啦……這賊子!嘿嘿,你老哥哥也不是好相與的,就跟他耗上了!我這名兄弟可不能白死罷?當時我想:不抓住你兔崽子,六扇門裡從此算沒我這號人物!……哪成想這一追,足足就是兩個月!最後竟然追到了雲南大理。
” “那年大理城是亂成一鍋粥啦,滿城的苗子殺來殺去,還有不少的流寇趁火打劫,搶掠財物。
我找到當地的漢人,一打聽,說是雲南境內的黑苗、白苗兩族干起仗來啦,打了已有三個月,死了上千人!……說到這些苗子,你老弟大概不知,他們本不是蠻族,故老相傳,是上古黃帝時候由中原遷移到蠻地來的,大半都住在川貴滇桂的深山裡。
其後人口漸漸增加,各部族酋首紛紛自立山頭,有的還定居在城市。
這班苗人大多不服王化、不奉天子,只聽苗酋的號令,更兼兇殘成性,發起瘋來不但殺漢人,便是自己人也照殺不誤。
一直到咱們洪武爺得了天下,創立了大明朝,派大將平定邊疆,設立蕃司,又任命各大部落的苗酋輪流執掌土司,才慢慢安定下來。
” “大理、南紹一帶的苗子甚多,其中尤以黑、白二苗領地最大、人丁最盛。
那黑苗族跟白苗族的名字,說的是他們服飾上的區別。
黑苗尚黑色,白苗尚白色,嘿嘿,區分起來倒也容易。
像這些事,也是我在雲南待得久了,這才慢慢曉得。
” 李逍遙心道:“這黑貓白貓的,跟我爹有個屁關係?你這傢伙缺扯越遠。
”只不過皇甫英所說,皆是他聞所未聞的奇事,聽來倒也不為無趣,忍不住便道:“原來如此。
大哥,這班傢伙又為什麼要抽風殺人哪?” 皇甫英道:“我們幾人也覺奇怪:不知這班傢伙動刀動槍,所為何事?當下又一打聽,原來這場大亂的起由,乃是為了一顆小小的珠子!” 李逍遙“哦”地一聲,豎起了耳朵。
只聽他接著說道:“據說在數百年前,白苗族歷代相傳有五顆聖珠,后因戰亂頻仍,漸漸都遺失了,只保存得最後一顆,叫做水靈珠。
約莫十幾、廿年前,黑、白苗兩大部族和好通婚,白苗族的聖女,就是族裡世襲的女巫,嫁給了黑苗的巫王。
這次婚姻本是為永結盟好,沒成想才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就又惹出了事端。
那黑苗巫王也不知怎的,硬說自己的老婆是妖怪,一口咬定當初白苗將她嫁過來,是沒安好心,當即派人將巫后囚禁起來。
黑苗族信奉拜月教,那教主將巫後世傳的寶貝水靈珠奪了去,說什麼物歸原主……” “……白苗人自然不肯答應,當下那掌族的女酋派了三千族兵,直殺奔黑苗所在的南紹,說是要迎聖女、護聖珠。
黑苗人也有上萬的護教兵呵,雙方就在南紹城下戰了個昏天黑地。
說起來這些白苗倒真彪悍,雖只三千人,卻殺得八千黑苗潰不成軍,連連退敗!黑苗的巫王這下慌了神,趕緊請掌教法師拜月教主出面主持局面。
那拜月教主不知怎的大施妖法,一夜之間,南紹城外平地水深三尺,將三千白苗兵卒盡皆淹死。
仗打到這個地步,勢頭已是無法控制,黑苗軍反過來殺奔大理,衝進城去連搶帶殺,連朝廷設在大理的蕃司衙門都給一把大火燒了個精光……老弟,我當時想:這蠻子還就是蠻子,做的事咱們可搞不大懂。
那苗酋領地恁大,想必金銀財寶也有無數,怎會為了一顆珠子,便打得不可開交?嘿,也真是奇了。
” 李逍遙聽得津津有味,見他打住話頭,隨口道:“想是那珠子有甚特別之處,於他們關係重大,倒也說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