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她真心喜歡我,我是有過這樣的想法。最近一星期這念頭沒怎麼出現過,我知道她喜歡我,就算不是,也很難做得更好了。
我過於按著自己的經驗揣測南思齊了,我以為她不會說出口的,喜歡也會憋在心裡。
金錢關係里談感情糟心,我也這樣說過。她不說糟的是她的心,她說了就是糟的我的心。她把那個需要糾結的心境傳給了我。
為什麼要說出來呢。我們現在每天都在用手機聯繫,聊天、視頻,有空的時候就黏在一起,親吻、做愛,偶爾會一起出門,散步、談心。戀愛中所有美好的部分我們都做了,為什麼還要表白呢。
暗戀是多麼恰到好處的關係,我偷偷喜歡過很多人,一直到分離后感情淡去,她們在我心中依然是最美好的形象。然而宋初然,真的回應過我的愛意的人,我卻會在分開后罵她。
為什麼還要更近一步。
像是戀愛一樣,但終究不是,兩者之間的差距帶來的距離感讓我覺得安心。暗戀導致的仰望視角讓人盲目,我的所有行為都會向著完美的角度刻畫,一旦距離拉進……她就會發現我是個多麼無趣卑鄙的人。
我在完全不了解的情況下去喜歡一個小我六歲的人,其原因不完全是因為臉長得合我心意。
我的取向一直是年長成熟的人,因我想要被引領,更簡而言之的是我想吃軟飯。我做事荒唐容易衝動,做出的決定連自己都會後悔,如果有人能替我選擇,起碼能有一個推卸責任的對象。
我的這點小想法根本瞞不住社會經驗更豐富的人,就像宋初然,她一眼就看出我在撒潑。她說祁念,別幼稚了。
別說宋初然了,連ley都明白,我就是在不負責任地吊著南思齊。我在同齡人中都是相對失敗的角色,所以才去喜歡比我小那麼多的人,沒有戀愛經驗又缺愛,最容易被騙的那類人。我用最最簡單的恩惠就能收穫她全心全意的愛,一塊牛肉,一句關心,幾聲我愛你,就這麼廉價。
南思齊,只有她不知道我什麼目的。我享受著她的體貼與關懷,在她身上尋找年長者的包容,又享受她的仰望和傾心,在她身上索要年幼者的崇拜。
“我……我以為你想聽這個,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蒼白無力的解釋,南思齊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知道我不會信,也清楚我知道她明白我不會信,沒有裝傻充愣的空間。
“……”
在眾多選擇中,我挑選了最不應該的一種——低頭吃粉。
南思齊的動作停了很久,然後她也開始吃飯,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一頓晚飯在沉默中結束。
南思齊……她總有一天會看透我。她會明白我成天賴在家裡不是悠閑是無趣懶惰,來回收拾房間不是勤快是吹毛求疵,甜言蜜語不是愛意是感情騙子。
她會知道我們不合適,名牌大學名牌專業的好學生,離開每月叄千的約定我們本該是陌生人。
我似乎陷入了一種思維死角。我擔憂我們關係的改變,其實我也可以不改變。我可以拒絕她的告白,也可以裝傻糊弄過去,但我就是想不到這點似的焦慮著,彷彿她說喜歡我就必須接受一樣。
實際上不知為何我就是這樣想的,我想我們會在一起,有那麼一兩個月的蜜月期,然後平靜下來。這個年紀的人成長得飛快,她上網看幾個新聞就能明白過來我的好多麼不值一提,然後厭倦。那每月叄千塊錢因為關係的變化成了更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戀人間的資助似乎有必要還款又似乎沒必要,感情里摻著金錢,金錢里摻著感情,不明不白地糾結個更久,連分手都不利索。
在我一路滑坡地思考那個灰暗的未來時,南思齊退了一步。
“我……我先回學校去了?”
“嗯。”
想要她的喜歡,又怕被她看穿,在惶恐、愧疚,以及其它說不清楚的情緒的推動下,我點了點頭。
就這樣多好,保持原樣就很幸福了,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既然已經說出來,以後無論怎麼裝傻都不能完全像以前那樣了。
“對不起。”南思齊說。
“你不用……”
看到她的表情后我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口,即便我對神態反應出的情感不是很敏感,也能看得出南思齊在傷心。傷心又懊悔。因為向我表白了心意而抱歉,也因為擅自向我說對不起而抱歉。堵住她道歉的口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嗎,緩解那些愧疚感?我明明很清楚就算不說對不起南思齊依然會感到抱歉。
唉。
我該送她回去吧,那麼遠,公交車很耗時,計程車又貴。
而且我沒那麼想讓她走,我甚至真的叫住了她。南思齊立馬回頭,緊盯著我。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突然叫住她,更不可能知道叫住之後該說什麼。我在她熱切的目光下局促地抓著衣角,碰到了放在口袋裡手錶。
這種時候更不可能把禮物送出去了吧。所以手只在口袋前停留了一剎,接著就僵硬地放了下來。眼看著南思齊的眼神一點點沉寂。她面對著我後退了一步,接著又是一步,停了停,最終轉身離開。
個高的人很容易駝背,但南思齊體態一直很好。可現在她卻弓著腰,像第一天跟我回家的時候那樣,含著胸,低著頭,無精打採的樣子。
我依然站在店門口,暗嘆自己有病。
暗戀可以很長久,但挑明表白又沒有收到回應后就代表著暗戀的結束,似乎到了該去喝一杯失戀酒然後刪除好友連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我不知道為什麼兀自喜歡了很久,表白被拒后卻突然像是受不了了一樣抽離,但大家都是這樣的,也許表白這個行為就意味著已經不甘心關係停留在原地,孤獨一擲不進則退。
南思齊要離開你了,她傷透了心,再也不想見到你了。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但她要甩了你了。
她要離開我了。
我從睡夢中驚醒似的打了個激靈,連忙從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可是已經不見了。
南思齊,怎麼走得這麼快?
我向著她離開的方向,張望,不由自主地邁步。走了幾步我意識到她真的不在我視線可及範圍,她離開了,很快地跑開了,逃離了。
我停下了這無意義的行為,留在原地。
該回家了。我拽了拽衣角,把手放進兜里,又碰到了裝著手錶的盒子。
我攥緊了它。
身旁抽油煙機響得厲害,衛生估計不怎麼達標的后廚窗戶被熏得漆黑,一股很重的油膩膩的味道。這是一條小巷,連接米粉店的后廚,視野範圍內有幾個巨大的廚餘垃圾桶。
不知怎麼的,我拐彎轉進了巷子,來到這本該只有流浪貓光顧的地方。
南思齊蹲在幾個垃圾桶之間,把臉埋在臂彎。聽到我的腳步聲她抬起了頭,在我沒看清她表情之前又迅速低下了。
“南思齊……”
她再次抬頭,從下向上仰望我。我想起那天在奶茶店的後門她無助的眼神,和現在一模一樣。眼眶紅著,不知道要哭還是哭過了,強忍著不願在人前落淚。
我嘆了口氣。
“喜歡我嗎?”我又攥緊了兜里的盒子,“那我們……我們試試吧。”
眼淚終於從她眼中流出,南思齊迅速擦了擦臉,猛地搖頭。
“不用,不用……”
這不是一個回應的時機。如果我在她剛表白完或者低頭吃粉之前回應,她會很高興吧。但在那麼久的遲疑后,配著她可憐兮兮的目光給出的回答,怎麼看都不像是兩情相悅的回應。我知道她在想什麼,感情這種事只容得下真心,我這種妥協一樣的挽留是不可以的。
可是南思齊,愛情就是這樣,沒那麼浪漫,也算不上偉大,我們已經模仿出了所有流程。
怎麼辦呢,我猶豫了太久,她恐怕真的要離開我了。
“先起來吧。”
“嗯……腿麻了。”
開始耍賴了?
我向前一步,想蹲在她跟前。她卻沒有像我想的那樣借著情緒鬧脾氣,很快便站起來,在我面前不會站似的,掩飾著自己碾腳的動作,她是真的腳麻了。
“回家嗎?”
搖著頭:“不用……”
“那我送你回學校。”
“不用……”
“唉,我送你吧。”
“……嗯。”
我覺得我快瘋了。強硬地挽留她似乎是完全接受她的信號,我不想談戀愛,分手太難受了。送她回學校似乎又是完全拒絕的意思,南思齊說不定再也不會理我了。我在兩個選項中左右搖擺,我知道我一定會選到最糟糕的那個。
一路上都很安靜,她不像平常那樣,隨著廣播音樂看著窗外小聲哼歌,而是一直一直低著頭。
“到了。”
她卻沒有動。
我幫她把安全帶解了,收手時被一把攥住了胳膊。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不懂事了。”南思齊低聲說,“我以後會很乖的……”
心被捏了一把似的砰砰跳著,好像,我是說好像,大概,也許,只是有那麼一個可能。
南思齊不會離開我。
她向後一步,退回了安全區。
“我沒有要趕你的意思。”
“真的?”
“嗯。”我從兜里將那個盒子掏出來給她,“送你的,我覺得很適合你。”
南思齊把盒子抱在胸前,抿著唇。
我真該死啊,ley說的一點沒錯,我就是害怕,又捨不得。就硬吊著她。
“你先回去吧,我有空再聯繫你。”
“好。”
騙人的,實際上我沒再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