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很美,就好似他逃出南疆的那一晚。他想,要是阿錢還在就好了。
今夜之後,他會完成父親的遺願,登上那至高無上的王座。如果阿錢還在,那麼今天過後,她就是他的皇后了。
鍾離程這麼想著,只覺得周身又寒了幾分。他想,就算是他給阿錢這全天下最尊貴的身份,也換不了阿錢給他的溫暖。
不過沒關係,他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鍾離程這麼想著,聽得遠處喧囂行宮中傳來的凌厲曲聲,幽幽嘆了一句:“仰天長嘯,氣吞山河,我欲拔劍沖雲霄,披雲斬月,任逍遙,風蕭蕭兮易水寒……這曲子,甚好。”
就在此時,一名金袍衛來到他身後,低聲說道:“世子,時辰到了。”
“哦?那就拿酒來吧。”他說了一句,金袍衛稱諾,將一壺酒遞到了鍾離程手邊。鍾離程提酒轉身,明亮的月色下,幽暗的叢林中,赫然站著一支手持利刃的金袍衛。
他目光從密密麻麻的金袍衛中掃過,舉起了手中的烈酒,大喝一聲道:“以酒洗我劍,但求敵血染盔甲,弟兄們,拔劍!”
刷的一聲,所有金袍衛拔出了他們的長劍。月色下,一片寒刃泛著冷光。
“為我大楚千秋萬世!”鍾離程大喝一聲,舉起了手中烈酒一飲而盡。烈酒入腸,燃起了一片炙熱的火,溫暖了他冰涼的身軀。酒喝乾,鍾離程將罈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眾士兵與他一起,摔破了罈子,在一片破碎聲里,鍾離程一抹嘴角,含笑步入人群,大喝道:“酒喝乾,隨我殺人去!”
他說著,帶著他的金袍衛,朝著有人接應的行宮走去。
鍾離程的詩沒有念完,他領著金袍衛沖入了行宮的第一道防線,大喝一聲道:“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徐仁青的劍舞在琴弦微顫中結束,隨著琴曲微顫,一聲杯盞破碎的哀鳴打破了眾人的沉思。
眾人回眸,將視線落在了杯碎之處。那裡立著一個少年,眉目如畫,此刻站得筆挺,朝著女皇朗聲說道:“草民樂正溯,為陛下獻上一曲雲歌!”
她沒有行禮,也不管女皇有沒有同意,直接看向了角落裡的那群樂師身上,問道:“程文大師,會奏雲歌嗎?”
染了酒氣的少年郎,是真正的天子驕子,桀驁不馴的令人挪不開眼。
第66章
負責這場宴會所有曲子的程文,聽到少年這句話,笑著應了一句:“小公子要獻雲歌,我等自然是會奏的,只是雲歌乃是雲州鼓曲,我等今日沒有帶鼓啊。”
他話音剛落,眼巴巴看著鍾離朔的雲中王連忙站起來,急匆匆說道:“我有鼓,溯公子,雲州的鼓你要不要”
“最好不過。”鍾離朔那含著酒氣的雙眼看了一眼雲中王,得到指示的雲中王剛忙下令,令人將自己備好的雙鼓抬了上來。長公主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卻見雲中王走出了人群,朝著鍾離朔徑直走去。
“溯公子需要人擊鼓嗎?”
彼時,士兵們正將兩面軍鼓抬到了台上,安置好了之後,拎著鼓錘恭敬地守候在了台下。彼時鐘離朔正將外衣脫下,將上衣塞進腰帶里,露出了上半身緋紅的箭袍。
少年挺拔如竹,身穿鮮衣光彩奪目。雲中王穿過人群來到她身邊,聞到她身上濃濃的酒氣,不禁覺得醉了幾分。鍾離朔抬眸,看著走進的幼弟,笑著說,“我會擊,雲中王若是要來我也不介意。”
她說著,走到了士兵們身旁,取下比小臂還要粗的鼓錘,一個箭步躍到了台上,站在了軍鼓面前,將自己的目光赤露露地落在了禤景宸身上。
雲中王緊隨其後,像是在玩樂一般拎著自己的鼓錘,站在了另一旁的軍鼓前。他抬頭,正好對上了長公主問責的視線,給予了對方一個安心的微笑。
緋衣少年染了酒,漂亮黝黑的瞳孔中帶著幾分迷離。她望著禤景宸,再也沒有掩飾的情誼炙熱如火。
所有人都能看清她眼裡的東西,包括徐仁青。收起長劍的徐仁青,落座之後望著坦誠□□的少年,目光落在了樂正潁身上,見到她掩飾般喝酒的模樣,不由地微笑。
當真是少年郎啊,直白地令人羨慕。
他這麼想著,目光落在了主位上的禤景宸身上。此刻的禤景宸,迎上了少年的目光。少年的緋衣映在了她的雙目中,好像點燃了一把火。
所有人都在望著少年,他們沒有人不明白雲歌的含義。眼前的這位少年,想要向女皇表達什麼,他們都隱約知曉。
那張在許多人心裡都隱約有印象的臉在眸中陡然清晰,大臣們將目光隱晦地落在了女皇身上,又落在了鎮北侯那一處。
只是略微詫異了一瞬的鎮北侯,接著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看著站在台上的幼子,朗聲說了一句:“溯,還看什麼,不跳嗎?”
他突如其來地呼喚令鍾離朔轉眸,鍾離朔拎著鼓錘,看向了父親,卻對上了一個滿含鼓勵的眼神。
這個神情令鍾離朔放鬆了起來,她也不由地跟著笑了起來。她挪開了目光,沒有再看其他人一眼,專註地看向了禤景宸。
似乎是錯覺,皇后的目光好像全部落在了她身上。鍾離朔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不遠處的程文,只是一個眼神,程文便接收到了他的信息。
編鐘前的樂師輕擊了一下,鍾離朔與身旁的鐘離幕對視了一眼,同時舉起了手裡的鼓錘,重重地砸在了鼓面上。
咚的一聲,少年仰頭,目光牢牢地鎖住了禤景宸。端坐在王座上的女子對上了少年的視線,心跳陡然漏了半拍。少年忽而一笑,手上不停,一串快速的擊鼓滑了過去。
程文一聽鼓聲,為少年的純粹覺得歡喜,竟然接過編鐘為少年擊了起來。
雲歌不僅是一套舞,還是一受十分經典的鼓曲。在雲州的風俗里,成親當日,迎親者必須擊著這曲大鼓去迎接自己的伴侶。久而久之,就成了一首青年男女表達愛慕的歌曲。
一節鼓聲停后,以編鐘作尾。身穿緋衣的少年一揮鼓錘,狠狠地擊起了一連串鼓聲,在旁的鐘離幕含笑,迎合著她的節奏,就像是兒時為母親伴奏一般,兩人對視了一眼,默契的轉身。身形交匯的瞬間,鼓棒相觸,擊出了歡快的節拍。
少年郎身形蹁躚,緊挨在一起在兩個大鼓間來回擊打。陶塤與木琴加了起來,將少年的鼓聲變得越加歡快。鍾離幕含著笑,挨著鍾離朔,兩人隨著鼓聲再一次交換了位置,拎著鼓錘躍起了舞步。
他們向前踏了一步,眼神情慾如狼,火熱地朝愛慕的女子表達自己炙熱的內心。
在場有不少年輕男女被這姐弟兩的直白的眼神看得羞紅了臉,鍾離朔嘴角含笑,帶著酒意一直盯著禤景宸,像是要將她燒掉了一樣。
我乃雲州好兒郎,勇猛世無雙。
對面漂亮的好姑娘啊,可願隨我返故鄉。
我知你有萬般好,定使家中美滿又歡喜。
可我也有千般好,能與你和樂共白頭。
這便是雲歌,將少年的愛慕展露無疑。我不只是歡喜你,而是想求你與我共一生。
喧囂的鼓聲傳到了宮外,輕易衝破了第一道防線的鐘離程,正在攻擊脆弱的第二道防線。楊玉庭率著金袍衛迅速退回行宮,卻遭受了另一波叛軍的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