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樂正溯,是鎮北侯府少不更事的小公子。她要展現出她尋人的赤誠之心,於是她適時地露出了不會令人反感的表情,就好像當初面對那幫野心勃勃地權臣一樣,問道:“雖然我並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但是我記得她的樣子。而且我告訴了她我是誰,我叫樂正溯,是鎮北侯的嫡次子。這樣吧,您能否幫我寫個告示,我記得司署廳有失物時能貼招領的字報。我是真心實意地想感謝那位大人,您就幫我寫個字報,說我給她的謝禮放在司署廳了,成么?”
十六歲的少年說得誠懇又真摯,穿著緋色官服的門下人被她這一番看起來義正言辭卻又十分不對的言論弄得呆愣了。好一會,一臉和善的門下人才啞然失笑道:“小公子,那是失物招領,或者尋物啟示的時候才貼的,哪有你這樣……”司署廳每天的告示欄都爆滿,要尋人去找衙門啊。
“這樣吧,你再說說,那位大人什麼模樣,身上可有什麼特徵。這昨夜去了魚龍閣的南門大人,可有很多的。但仔細找找,也不是不能找到。”許是她足夠天真可愛,又或者是鎮北侯的名頭管用,再不耐煩管瑣事的門下人竟也起了幫她找人的心思。
鍾離朔心想,昨夜皇后易了容的臉如此平平無奇,導致她都沒有認出來,這讓她怎麼描述皇后的模樣。再說了,就算說了,也鐵定找不到。而且鍾離朔根本就不指望會在南門找到皇后,她希望地只是能有人注意到她,最好是那幾個跟著皇后的人,能遇上就再好不過了。
堅定地執行著以她的年齡以她的身份能做出來的計劃,鍾離朔就這麼抱著她的禮盒,繼續和門下人說話。隨著時間流逝,司署廳在處理事務的門下人都注意到了這裡,開始紛紛給她出主意。
在知道她是樂正穎的弟弟之後,門下人說道:“樂正大人與我們南門的楊玉庭大人是朋友,楊大人是金袍衛副統領管著諸多大人,小公子不妨讓樂正大人托他問問。”
又有人說小公子來此報恩,一片熱忱,這大過年的就幫幫忙給她貼個報。
還有人調侃,小公子這麼著急,怕不是看上了那位金袍衛大人。
鍾離朔就這麼抱著小禮盒,站在司署廳接待處的側門處,聽著各位大人給她出主意。不得不說,這群在大過年值班的門下人的金袍衛,於這個國泰民安的朝代實在是太清閑了一些。
等到南門的副統領楊玉庭到了衙署放了牌子,翹班出門赴約的時候,司署廳的消息已經跑了一輪。
今兒日頭很好,新年裡的頭一天,楊玉庭整理著自己朱雀服,十分滿意地走向了司署廳接待處的側門,開始了正月第一天的浪蕩。只他走到側門時,便被一匹小紅馬吸引住了目光。
哎呦,這濃密的鬃毛,這鮮亮的紅髮,那神駿的模樣,怎麼看怎麼都像他覬覦了很久樂正潁卻從不肯給他的血無影么。
再一看,便看到了司署廳側門旁的少年。那高挑的小身板,那俊俏的小模樣,那鮮嫩的緋色錦袍,這似曾相識的臉,怕不是樂正潁家那個從未露過臉的弟弟。
楊玉庭腳步一頓,又看了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竟鬼使神差地朝著鍾離朔走去。
他剛走進,便聽到門下人說:“小公子,您就這麼說,怕是很難找到的。”
這孩子是在找什麼?這麼想著,一向愛聽八卦喜歡多管閑事的楊副統領竟脫口而出道:“小弟弟,你是要找什麼?”
青年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鍾離朔回頭,一個模樣俊俏,風流倜儻的男人便映入了眼中。她沒有見過人,正猶豫著要不要接話,便聽身後的門下人說道:“見過楊統領,這位是鎮北侯的小公子,來此處是尋人的。”
鍾離朔一聽,心裡便明白了眼前這位便是長姐樂正潁的那位朋友楊玉庭大人了。於是她躬身行禮一禮,言道:“見過楊大人。”
她長得與樂正穎十分相似,且模樣稚嫩,楊玉庭心想十六歲的樂正穎是不是也這麼可愛。這麼一思量,楊玉庭的心情越發明媚,看向鍾離朔的眼神也和藹可親了很多。
“你是阿潁的弟弟?叫溯對嗎?你要找什麼人,說出來聽聽,興許我能幫你找找。”
眼前的青年男子透著一股友好的氣息,或許是錯覺,鍾離朔在他眼裡竟然還看到了一絲殷勤的味道。也許長姐和他關係很好,還真不是隨便說說的。鍾離朔想想,以樂正溯的角度將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楊玉庭興緻勃勃地聽她說完,摸著下巴點點頭思索道:“嗯……這樣吧,你將東西交給我,我明日幫你問問。”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令鍾離朔有些錯愕。但很快她就開心了起來,點點頭,拱手又是一禮,“那就麻煩楊大人了,還請楊大人一定要找到那位好心的大人。”
“小事。”楊玉庭笑笑,伸手接過鍾離朔的小禮盒,又忍不住瞅瞅那匹鮮亮的小紅馬,問道:“那馬是你姐送你的?”
“嗯,正是家姐所贈。”鍾離朔點點頭。
楊玉庭哦了一聲,又看多了兩眼,眼底的惋惜之色很是明顯。鍾離朔看著他的就明白了過來,笑著說道:“楊大人也喜歡緋影嗎?我也很喜歡。”
“喜歡啊,當然喜歡。”愛好收藏寶馬的楊玉庭點點頭,頗有同感地看向了鍾離朔,“你給它取了名字?緋影,很合適。這是匹不可多得的寶馬,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對它了。”
這語氣,活像緋影以前是他的。鍾離朔明了的點點頭,楊玉庭便收起了那幅求而不得的可惜之色,笑著說道:“好了,事情我會幫你辦的,你就快回去吧,這天也有些冷,你可別傷著身體了。”他可是知道,阿潁的幼弟身子骨不太好呢。
鍾離朔便又謝了他一次,與門下人一一見禮后,翻身跨上了名叫緋影的小紅馬,放心的家去了。
楊玉庭是南門的大人,她這麼一問必會問到其他的事情。總之,這一層二層上去的,總會知道這是給女皇的東西。皇帝的東西在請示到旨意之前,總會留著吧。那麼,全看皇后收不收了啦。
一半一半的幾率,已是極大,說不定皇后真的能收到她今年的年禮呢。再說了,這次收不到沒關係,總還有下次的。
懷揣著希望的少年信馬由韁地晃過了南門長街,朝著家中一身輕快的駕去。
第15章
目送了鍾離朔家去之後,楊玉庭拎著禮盒朝著南門的杏花樓走去。他一踏入杏花樓,認得他的小二便殷勤地將他領到三樓的雅間里。楊玉庭滿臉的春風得意,一掀開雅間的帘子眼睛便急忙地去尋樂正潁。一眼,便見到挽著髮髻端莊優雅的兵部侍郎。
還未容他打招呼,便聽到一個男人說道:“來遲了還知道帶禮,玉庭這一年不見,腦子竟開始長了么。”
楊玉庭將視線轉了過去,看到了坐在樂正潁的對面,一身穿錦服玉冠高束蓄著短須的青年男子。楊玉庭瞥了他一眼,施施然走到樂正潁身邊,笑著道:“健健你這大年初一就埋汰我,可不太厚道啊。”
說著,楊玉庭領著禮盒放在樂正潁身邊,撩起衣袍膝坐,望著坐在對面的兩人正的打了個招呼:“蘇姐姐,崔健,兩位新年好啊。”
坐在他與樂正穎對面的,便是如今金袍衛統領蘇彥卿,以及中州刺史崔健。他們四人乃是隨著今上奪回帝都時結識的好友,中州刺史歲末好不容易返回帝都,於是乘著年節出來敘敘舊。
統領三萬金袍衛的蘇彥卿,有一張極其冷清中正肅穆的臉,她話不太多,見了楊玉庭頷首算是應了。與她的冷淡相對比,面容白皙只有短須的崔健那笑眯眯的模樣,就顯得很熱情了,“拜年要有年禮,所以那就是你給我的年禮?”
崔健看看楊玉庭帶來的禮盒,不言而喻。樂正潁看著身旁的楊玉庭,也不理他,倒了杯溫好的酒,放在了楊玉庭面前。楊玉庭取了酒,也不客氣,端起來就是一飲而盡。酒水入懷,一股暖流湧上了心間。楊玉庭擺擺手,說道:“哎,給你的年禮我昨日已經差人送到你府上了,我現在是向你討彩頭來的。更何況,這禮也不是我的。”
“哦,難不成又是小姑娘送你的。”崔健取了酒,輕抿一口,一臉調笑。
“非也,非也,這是一位小弟弟的東西。”楊玉庭搖頭,將目光落在了樂正潁身上,滿含笑意。
“你又開始招惹小弟弟了嗎?”
“我可沒有。說起來,阿潁,這件事還跟你有關。”楊玉庭故意買了個關子,一臉希冀地看向了樂正潁。
“嗯。”樂正潁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打算,和蘇彥卿一般吃著杏花樓上好的牛肉鍋。杏花樓的牛肉鍋乃是一絕,不多吃點對不住自個。
“難不成還是有人托你送給阿潁的?阿潁這桃花,都找到你這裡了嗎。”
楊玉庭對樂正潁那點心思,也就只有他自己看不出來。於是明眼人的崔健,在對於逗弄一把年紀情竇初開的楊副統領上孜孜不倦。
楊玉庭沒等到樂正潁問她怎麼和他有關,又想著崔健那個話癆一定會將話岔開,便急急地說了:“不是,都不是。阿潁,我方才見到你弟弟了,也就是樂正溯。”
樂正潁這會總算是放下了筷子,拿正眼看他了,“這是溯送你的?”難不成,他就是昨天晚上那個金袍衛大人。也不對啊,那是個女大人,可楊玉庭左看右看,哪兒都不像個女人。心裡明白怎麼回事的樂正穎,望著眼前的楊玉庭一本正經地說道:“難道你就是昨夜給阿溯解惑的女大人?你穿了女裝去魚龍閣了?”
她這句話一出,不僅崔健笑了出來,就連寡言少語的蘇彥卿也跟著笑了出來。因為他們都想到了一件事,前年的某個賭局裡,身材健碩,威風堂堂的楊玉庭統領在輸了一把后,穿上了女裝於春風一度樓跳了一場極其香艷的蛇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