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流[重生]GL - 向東流[重生]GL_分節閱讀_16

鍾離朔看著手柄上裝飾的紅寶石,精緻的花紋,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才將匕首塞進了樸實無華的鹿皮刀鞘里。寒光一閃,斂進了刀鞘。鍾離朔滿意地點點頭,抱著匕首隻穿著中衣鑽進了溫暖地被窩裡。她將匕首放在胸口上,仰頭看著被燈光照亮的帳頂,喜不自禁。
這是她去歲剛醒過來之時,度過十六歲生日的那個秋日裡,鎮北侯特地為她尋來的匕首。這是一把名刃,名叫戢武,有誅萬邪,護長生之意。這是鍾離朔身上最為寶貴的一件禮物,也是她最喜歡的一件寶貝,因此她想將自己最珍惜的東西贈給皇后。
魚龍閣短暫地一面之後,樂開懷的鐘離朔並沒有忘記她最後說的那幾句話。甚至可以說,她十分慶幸自己說了那些話,現在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給皇後送禮。
她抱緊了懷裡的匕首,腦海里將自己明天要過的事情又過了一遍。她已認出了皇后今日穿在身上的櫻草服是南門那邊的,如果金袍衛有統領知道陛下今日微服出巡的事,或者說她只要能找到今日見過的幾位金袍衛大人,興許就能讓皇后收到禮物呢?
這麼樂觀地想著,卻忍不住希冀皇后能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皇后能記得明天有人要給她謝禮,著人留意南門的事情就好了。可鍾離朔又想,這種大多數人隨口說說的話,皇後會不會當真?她在位的時候,皇后已經日理萬機了,現在皇后已登基為帝,乃是天下最尊貴的人,還會不會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可是皇后和她說話了,還是那麼溫柔,那麼令人沉溺。
向來樂觀積極的鐘離朔沉浸在再一次見到皇后的歡喜里,沒有去想自己那張臉會帶給人怎樣的衝擊。或許在她的眼裡,那張和樂正潁相似的臉,並不會引出什麼事情。又或者是在她的世界里,她永遠都是那個仰望著皇后的人,就連皇後會想起她這樣的事情,也是不能奢望的。
迎新春的喧囂還沒有散去,將屋外的天空渲染得十分明亮,鎮北侯府的每一處也點起了明亮的燈火,相守夜歡嘩。鍾離朔的卧房燃著燈火,守著歲末的最後一夜。忐忑不安的少年,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滿心期待著正月初一的到來。
在聲聲爆竹中,新年的晨光灑滿了源州城的大街小巷。一夜未睡卻精神奕奕的鐘離朔在家中隨著父母親祭祖,用了早飯之後,便將自己的小紅馬牽了出來。不曾想,卻在家門口遇到了鎮北侯。
“溯,你這是要去哪裡?” 預備在家中等著親友來訪的鎮北侯看到牽著小紅馬,背了一包袱東西的幼子,有些詫異地問了一句。
“到南門找個朋友。”鍾離朔牽著自己的小紅馬,一臉興奮。她臉上的開心是如此明顯,以至於鎮北侯都有些小喜悅。
“是學館里的同學?預備在哪裡見面,怎麼之前沒有和爹娘說說?讓阿生還有幾個護衛跟著你去。爹也不是不給你出門,你怎麼之前不說呢?”要知道,樂正溯在此之前幾乎和什麼人都沒有交集的,乍然聽到幼子終於有了同伴,鎮北侯著實開心。
“不用的爹,我沒事。”鍾離朔燦然一笑,利落地翻身上馬,朝著馬下的鎮北侯說道:“我午時之前一定回來陪母親吃午飯,您讓她別擔心。爹,我出門了。”她說罷,輕拍小紅馬,背著她的小包裹衝出了瓊花巷。
完全被幼子那副高興勁給忽悠掉的鎮北侯,就這麼看著她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好一會反應過來,趕緊催了幾個護衛跟上去,這才放了心。
正想著孩子大了都需要自由點,又念著幼子常年卧病在床,好不容易能走動了便不捨得拘著她,讓她近日活潑了點。開心之餘又忍不住心酸,總歸,這孩子是好了。
雖然早就做好了幼子會早夭的準備,但是突然一眨眼養到了這麼大,鎮北侯心中的感激又添多了幾分。正將年少不懂事的樂正溯安排妥當,往回走的鎮北侯遇到了欲要出門的樂正潁。
“怎地,你今日也和朋友約好了?”原以為大年初一能一家守在一起的鎮北侯望著穿戴鮮亮的長女,笑著問了一句。
“早前與蘇統領約好了,今日到杏花樓和一些朋友沽酒。爹你今日見老友,我就不打擾了。”樂正潁被老爹的老友念叨了好幾年,現狀就跟女皇煩那群催婚的大臣一樣,能躲就躲。
從不逼迫兒女的鎮北侯瞭然地看了她一樣,說道:“行行行,你休假去吧,我和你娘可要和你蘇伯伯好好敘舊。”
樂正潁笑笑,又問了一句:“您方才說也,可是阿溯也出門了。”
“嗯,是那孩子。方才牽著她的小紅馬,背了一堆東西,估摸著是好吃的,也見朋友去了。”鎮北侯笑眯眯的,滿臉都是寵溺,“小孩子的新鮮勁,怕是有了同伴什麼都想給對方呢。”這句話,鎮北侯說的倒是一點都沒錯了。
“你要去杏花樓?那也在南門那邊,若是看到阿溯,就看著她點。”鎮北侯想了想,不是很放心,又念叨了一句。
“兒記住了。”樂正潁應承了下來,跟著自家妹妹的腳步,也跟著出了門。
前往杏花樓的路上,一向愛琢磨的樂正潁不禁在想,自家小妹妹要見的同伴會是誰?不會真是同班的那群孩子吧。
阿溯不怎麼與人接觸,純真可愛,和那群小孩子能做朋友想想也不奇怪,況且還帶了一堆吃的。順著這個思路,樂正潁將南門住了哪些大人,孩子都有誰一個個的過了一遍。
鎮北侯說鍾離朔帶了一堆吃的,其實也沒錯。她將皇后最喜歡的幾樣點心當做年禮一股腦地塞進了包袱的禮盒裡,和她的匕首一起送了過去。
她的滿腔心意都在裡面,只等女皇接受,只是能不能收到呢,可能就要靠天意了。
自楚朝景文帝始,皇室連續出現了十幾位女帝。歷經百年,民間風氣開放,女子與男子一般入朝為官,入軍為將已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楚朝出過不少聖明的女帝,例如中興盛世的中元帝等,更別提楚末的刺帝和昭帝都是女子了。
這樣的楚國,在雲州的熏陶下,日漸形成了男男,女女婚嫁的情形,直至今日已稀疏平常。到了慶朝,早就沒有了男女之間巨大差距的概念。故而此刻,當鍾離朔背著滿噹噹的小禮盒,來到金袍衛南門的司署廳時,接待她的門下人一臉驚詫地問:“這位小公子,你要找的是哪位大人?”
這裡遍地都是金袍衛的女大人,你不說名字誰知道你找那位大人呢?
可是鍾離朔要找的人其實不在這裡,她該怎麼說那位大人其實是微服出巡的今上呢?想到這裡,一臉乖巧的小公子抱緊自己的禮盒,為難地咬住了下唇。
第14章
人的相貌有時候可以成為一張很好的面具,這是前世鍾離朔面對大臣們時得出的道理。她那過於風流的長相,在很多人心中都樹立了一個喜歡風花雪月不理政事的帝王形象。在初登帝位權臣把持朝政的時期,她就用這張臉麻痹著眾臣,一臉笑眯眯不理政事,看著權臣們為了利益相互廝殺,在他們誰都得不到的時候看似妥協地推了皇后的人上位,一點一點地拿回了手中的權利。
那個將她養大的母親除了教會她尺八,還教會了她一個道理。生而為人,就要挺直胸膛,有尊嚴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即使到後來,鍾離朔遇到許許多多為了活著而放棄尊嚴的人,她也沒有忘記這句話。
甚至為了這句話,她放下了一部分純粹的自己,去迎合,去周旋,只為了將自己尊為皇帝的百姓能夠有尊嚴地活在世界上。
有衣穿,有飯吃,能站起來走路,不必跪地乞討。有書讀,還有他們能接觸到的風花雪月。這是她身為帝王,應該做到的事情。若是她身體再好上一些,過個十年八年,在皇后的扶持下,她或許真的能做個中興之主,好配上“昭”字里的“昭德友勞,聞聖周達”,而不是皇后說的“儀容恭美”。
只她命不太好,也可能是太罪孽深重,終究還是配不上那個字了。
不過沒有關係,皇后辦到了啊。自醒來那一日,她在床上躺了半月,已覺得前生種種都隨著自己的身體煙消雲散。唯一能讓她記住的,便是梓潼一人。
她的皇后,是這世上她唯一放不下的人,無論是敬還是愛。
生於皇室,是她沒辦法選擇的事情。十六歲之前,她樂觀地想,至少她能選擇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她成了見鹿公子,成了破廟裡的小葯童。
十六歲之後,她又樂觀地想,至少她能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太子。但這個太子沒有做到一年,她就登基了。
一國之君,尊貴無比,雖然只能是皇帝了,但這下她真的能按照選擇地走下去了吧。可是現實卻很殘酷,鍾離朔只能再樂觀一點地想,就算和預期不一樣,可只要努力她最後一定能成功。她善於笑著面對所有的不幸和苦難,於是到後來,只能選擇死的時候,她也還在樂觀地想,最起碼自己可以選擇怎麼死。
她這一生的選擇太少,但每一次都不曾後悔。
唯一的一次後悔,是那一年初夏的宮門前,她沒有對皇后說出那句話。因為那時,她覺得自己還有漫長的十幾年,卻不曾想,一生竟然可以短暫成這樣。
所以,她連選都未曾想過。
如今想來,竟也不知道是後悔還是慶幸偏多。因為沒有告知而後悔,又怕告知后令皇後記得一個亡魂的愛慕而愧疚。
在火焰中燃燒地時候,她就在想,要是還能有機會,怎樣都會說的,然後她就真的可以有再選一次的機會。
不,是有很多很多選擇的機會。
多到,她可以有尊嚴地開心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知道自己十六歲,她知道怎麼面對師長,知道在父母親面前應該是什麼樣子,她知道如何面對長姐,她知道如何應對金袍衛。因此在面對門下人的時候,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是誰的鐘離朔,選擇了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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