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還留在宮內呢?」這裡,早已空無一人,只有西風還會偶爾掠過那搖搖欲墜的枝頭枯葉罷了。
「我只想看看你……」一陣喧鬧嘈雜阻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匆匆入內的是桂公公帶著幾個侍衛。
「皇上,快走吧!」瑤姬看著侍衛幾乎是將慕容狄慢慢的拉走,而他一直看著她,眼中似乎有說不盡的欲言又止。
桂公公看了她一眼,卻只是催促著皇上快一點離去。
「瑤兒……我……」他似乎說了什麽,可是她卻聽不到了。
閉了閉眼,她卻如此的閑適,悠哉的漫步於御花園。
曾經這裡百花盛開,如今只剩下枯萎的殘梗斷枝。
曾經這裡喧鬧非凡,如今只剩下寂靜蕭條。
穿過了御花園,穿過了御書房,穿過了蜿蜒的幽徑,穿過了金雕玉砌的大殿,穿過了明黃色的宮牆。
踩著石階一步步登上層樓,陣陣西風捲起紗裙一角。
那明黃色的深深的似是烙刻著慕容二字的旗子如今已東倒西歪,而城樓上卻無人值守,只留下散落的一根根斷箭。
那灰青色的石牆上,泛著紅色的黑,如同王涸的血跡。
她抬頭看著天空,灰濛濛的,只剩下黃沙和西風。
明明是如此安靜的城樓,卻似是如此的喧囂。
瑤姬緩緩地俯視著城樓之下,綿延百里的是身穿鎧甲的軍士。
一道明黃色的身影被層層護衛著,卻依舊還是掩埋在泛著寒光的軍隊之中。
怔忪之中,突然與一雙黑眸對上,任憑時間荏苒,他們卻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和喧囂。
「瑤兒!」戰秋戮遠遠的看著獨自一人站立在城樓一隅的她,坐於馬上深切的呼喚。
衝天的火光染紅了皇宮的東南一角,那裡正是她的月華宮。
瑤姬笑著轉頭,看著那一片紅光衝天,那是她親手丟下的火種,此刻和殘陽是如此的契合。
城樓下的喧囂是什麽時候結束的,城樓外的戰爭是什麽時候停止的,這一切她都不知道。
她只是笑看那一片火海,那裡什麽都沒有,只有她葬送了自己所有愛恨情仇的寂寥。
「瑤兒,一切都過去了,都結束了。
」什麽時候,她已經落入了他的懷中。
仰著頭看著他,鬢角的那一絲雪白,印刻下了他的年華。
芊芊玉指緩緩撫上他的鬢角,蠕動嘴唇卻最終只是感到微微的咸澀在口中泛開。
多少的韶華已逝,唯獨曾經的隻字片語依舊印刻在心頭。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結束了。
」在他的懷中,瑤姬終於開了口,淚卻濕了他的衣襟。
在她面前,他從未穿過那一身被丟棄在一旁的鎧甲。
可在他面前,她一直將自己武裝起來。
他終於實現了他的壽與天齊,而她卻選擇遠遠的站在一隅看著他穿上那一身五爪金龍的明黃。
看著他君臨天下,揮手便是萬人之上。
她還是喜歡穿著最愛的那一身紫紗,如同幽魂一般的遊盪在宮殿之中。
看著那一片歌舞昇平,看著一張張陌生又歡笑的臉,心底有個聲音不斷的告訴她,她不屬於這裡。
他為她重建月華宮,因為她說獨愛這裡的靜謐。
他為她大赦天下,因為她說她造孽太多。
他為她廢除後宮,因為她說她只想要一人獨處。
可是她卻一夜夜的站在月華中天的園中,任憑寒風吹徹,卻無法入眠。
對著一片明月,她緩緩的合上眼,眼角一抹晶瑩的淚光滑落。
時光如何荏苒,她的心底卻一直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
她為他做了一桌酒菜,為他斟滿一杯,自己卻先一飲而盡。
而他卻只是笑看著她,依舊是那溫柔而溫暖的笑。
「喝得那麽急,我未醉,你卻先醉了。
」握住她再一次欲執杯一飲而盡的手,將她攬入懷中,指腹撫著她的臉頰,看的專註而認真。
「醉了豈不是更好,一切恍如夢一場。
」瑤姬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為他夾了一口菜,而他也將它咽下。
「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好不好?」撫著她的發,嗅著她獨有的淡香,將臉埋於她的頸項間。
微微點頭,她再一次往他碗中添菜,而他卻未再動筷。
「以後,不要每日再一個人獨自站在風中,好不好?雖然月色很美,可是太寂寥了。
」貼在她的耳畔,他的氣息如此的灼熱。
再次點頭,卻依舊沈默無語的為他添菜,而他依舊只是摟著她。
夜未央,透過燭影,他們只是依偎著。
她將自己完全蜷縮在他的懷中,而他緊緊地摟著她的腰間。
喝下她遞來的酒,一飲再飲,直至朦朧間他與她纏綿床榻。
明明應該是醉了,她卻如此清醒。
明明應該是清醒的,他卻醉了。
「一直沒有恭喜你,恭喜你終於可以君臨天下。
以後,你一定會是一位最好的皇帝。
」她看著他,是如此的相信著。
「是嗎?」他笑了,若和煦的陽光灑下。
「總是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可是你看你也該好好照顧自己了。
」撫著他的微白鬢角,掌心貼在他的心房之上。
灼熱的身子再一次覆下,紅紗帳再起纏綿,她環著他的身子,雪白的容顏劃過冰涼的淚珠,深深的埋入枕間。
「皇上,該早朝了。
」輕而細的聲音讓戰秋戮驚醒,右手邊卻早已空無一人。
喚人入內,穿上一身龍袍。
走出月華宮門,再次轉身只見那緩緩合上的宮門。
「砰」一聲,將他的心門一起合上。
「皇上……」戰匪輕喚,卻拉不回已是一國之尊的主子的目光。
「封了吧,除了朕不再需要任何人入內了。
」他接過宮人呈上的鑰匙,將它放入衣襟之內,緊緊地貼著心房。
「小姐呢?」戰匪小心翼翼的問。
「她……」看向遙遠的長空,戰秋戮勉強勾起唇角。
「她終於可以!翔在屬於她的地方,或許她會找到那個不再讓她寂寥的人。
」或許,他始終都不是那個可以給她不寂寥的人。
「那,您呢?」戰匪的話,讓他怔忪。
但只是一瞬間,他轉身大步離去。
「朕是青鸞的君主,就算她不屬於這個皇宮,卻依舊屬於這個青鸞。
」他會好好照顧自己,做一個最好君王。
他會學會照顧自己,做一個九五至尊。
他會試著照顧自己,做一個一國之尊。
然後,再每日每日的站在城樓之上,遠眺延綿百里的長河落日。
也許,也只是也許,那條路上會有一抹紫色紗衣款款而來。
等她不再寂寥,等她找到屬於她的地方。
然後,也許然後,她就會回來。
她會款款拾級而上,穿著一身紫紗站在城樓一隅,笑看著他。
她會告訴他:我找到了屬於我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