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勝還朝的沈硯從東門入的洛陽。當年那個春風得意的沈郎, 變成當朝駙馬,領著三萬有功將士身穿錦衣, 下跨駿馬,威風凜凜地在百官迎接下進城。
沈硯已經蓄起鬍鬚, 風霜吹拂的面龐多了幾分成熟和蒼老, 他眉目清秀依然, 只是歲月仍舊留下了些許痕迹。
“大將軍,你說這次回來, 陛下會不會賞我個將軍做做啊?”
“錢大壯, 就你這蠢樣還想當將軍?”
“呸!趙春華,你也不過是一個校尉,有什麼資格嘲笑我?”
“你們都別爭了, 有功陛下就會賞的!諸位諸位,我等皆是大將軍心腹, 不要丟了大將軍的臉面!”
“說得是啊!”趙春華笑道, “我等皆仰賴大將軍的恩典, 才能有今日。雖說等封賞下來,兄弟們各奔前程,但是我等絕對不會忘記大將軍的恩典!”
“沒錯!大將軍給了我們榮華富貴,我錢大壯這條命就是大將軍的,以後大將軍還有驅馳, 我錢大壯第一個站出來!”
沈硯唇角彎起,露出暖暖的笑意,擺了擺手道:“諸位都是我沈硯的心腹親信,我早把諸位當兄弟手足了,我們在戰場殺敵,刀山火海地過來。如今是享福的時候了,說什麼驅馳?只會是共富貴!”
趙春華點頭附和道:“對!大將軍是我等兄弟,我們不止要共富貴,還要同患難!”
“對啊!”
“沒錯!”
沈硯微微一笑,拉著韁繩,朗聲道:“諸位兄弟!你們跟著我征戰揚、交、益、涼、洛陽,戰功赫赫!我們為陛下殺敵立功,平反賊、殺蠻夷、收失地,連最兇狠的匈奴也被我們打怕了!天下能知我沈硯,都是兄弟們的功勞!”
“大將軍威武!”
“大將軍威武!”
“大將軍威武!”
身後三萬將士齊聲歡呼,像打勝仗一樣,由衷地感到喜悅。
他們跟著沈硯進了宣武台,那裡是接受他們封賞的地方。三萬將士都立在宣武台下的校場等著,沈硯則帶著十幾個心腹愛將面露喜色地上了宣武台。
宣武台上,身著官袍掛著金印紫綬的文士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看著黑壓壓一片的將士,身邊只跟著一個內侍持著一根掛著旄牛尾的竹竿。
這是天子使臣的憑證,這樣的持節權力極大,代表是天子。
沈硯和心腹站到台上,解下佩劍,跪倒在地。沈硯充滿激動地行了一禮,控制不住拔高了聲音,拱手道:“大將軍臣硯攜有功將士拜見陛下。”
“臣等拜見陛下!”跟隨著沈硯的心腹跪了一地。
“臣等拜見陛下!”從台上到台下站著的人一路跪拜。
“臣等拜見陛下!”三萬將士跪倒在地。
負手而立的人唇角微揚,轉過身來。他眉目含微,頜下有短須,眼神凌厲深沉,一抖長袖,向沈硯還禮:“張賀,見過大將軍。”
沈硯抬頭一看,竟然是張賀。他一愣,覺得出乎意料,但還是跪著聽候封賞。
張賀微微一笑,凝視了他一會兒,而後從旁邊拿了一張帛書,緩緩展開念道:“大將軍沈硯,為本朝立下汗馬功勞,平揚州,定交州,入益州,征涼州,宣揚國之威武,實乃朕是功臣。特,封大將軍沈硯為冠軍侯,食邑萬戶,並賜婚吳國公主楚琰,加駙馬都尉之銜。”
沈硯驚喜萬分,因為天子的封賞太過豐厚。他是新朝第一個封萬戶侯的人,也是新朝權勢最盛的人!自他開始,沈家就能夠一躍成為世家之首了!
“恭喜大將軍!我就說嘛,大將軍的功勞也只有漢朝的衛霍能比肩!”
“大將軍功蓋衛霍!”
“大將軍一向愛兵如子,是最體恤兄弟們的將軍了!”
“大將軍是天下人敬佩的大英雄,受此榮耀,理所應當!”
沈硯聽了,喜上眉梢。然而,當他將要領旨謝恩之際,一直關注著他的張賀忽然唇角一勾,合上帛書,背著手彎下腰對沈硯道:“大將軍,我跟你玩個玩笑呢。想必你不知道,自你進洛陽之始,本公下屬,就已經帶人去抄家了吧?你怎麼會想得此重賞呢?未免,想得太美了吧?啊?哈哈哈哈哈!”
沈硯臉色一變,站起身來,瞪大了眼睛道:“這不可能!張賀,你敢對有功之臣下手,你敢?!”最後兩個字,幾乎是用力吼出來的。
看著沈硯青筋暴突漲紅了臉,張賀冷笑了一聲:“有什麼不敢?你還做你權傾天下世家之首的春秋大夢呢!我不但要破你全家,還要滅你全族!”他直起身,輕描淡寫道,“你放心吧,沈家老幼婦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你!”沈硯爆發了,從地上撿起了佩刀。
所有人還沒有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加賞恩德的使臣變成了逼殺忠臣的奸人,看見張賀對沈硯如此羞辱,都憤怒地拿起地上刀,指著張賀破口大罵。
“狗賊!大將軍為陛下一統天下,戰功赫赫,豈能容你這般戲耍!”錢大壯怒道。
“口出狂言!還不向大將軍賠罪!”趙春華指著張賀斥責。
“大將軍是被你這個狗賊冤枉的!”
群情激憤,張賀卻像在波濤洶湧的怒海中屹立不倒的礁石,冷冷看著眾人,嗤笑道:“你們想反?為了一個將死之人?”
眾人像被齊齊掐住了脖子,敢怒不敢言,瞪著張賀。
張賀臉色一冷,拂袖大聲怒喝道:“爾等好大的膽子!”
啪。
錢大壯懼怕他的威嚴,手裡的大刀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接著,身邊又有人扔掉了刀劍,嚇得噤聲。
“你們不要命了可以,為你們的大將軍盡忠我不攔著。可是你們就會從有功之臣,變成反賊,等待你們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的家人,就會人頭落地。你們努力十幾年,費盡心思要得到的富貴前程,也會因為背負反賊污名離你們而去。”張賀語調平緩地講述後果,眼睛掃過臉色蒼白的眾人,低聲笑了,“怎麼?怕了?”
撲通。有人跪下了。
接著一個又一個腿腳打顫的人跪下,直到只剩下紅著眼眶的沈硯和負手含笑的張賀站著。
他們怕吶。怕自己努力半輩子,好不容易可以給孩子夫人,給年邁的父母好的生活,卻要背負賊名。他們恨著張賀,卻又怕極了,持節的張賀。
持節的張賀,說他們是造反,他們就是造反,說他們是賊人,他們就是賊人。可以捨身取義,可是如果是天子之意……該當如何?
“哈哈哈哈哈……”張賀滿意地笑了,沉聲道,“我聽說,你們的大將軍,賣國通姦,有沒有這回事啊?”
跪在沈硯身邊的人都低著頭,漲紅了臉,沒人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