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火(大小姐x惡犬 港風H) - (一百二十六)日薄西山 (1/2)

回港那晚,天色沉沉灰濛,太平山正下著一場入秋的雨。
一出機場,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便圍了上來,舒窈認得出,好幾個是李行手底下的人。
黑背心,蛤蟆鏡,赤條條的臂膀紋著歪七扭八的圖案,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嘴裡叼著燃半截的煙嘴,下流的眼神不敢往舒窈身上打量,便沖著李行道:“行哥真行啊,把臟事丟給弟兄們,這麼久聯繫不到,原來是和大小姐逍遙快活去了。”
什麼鬼話?!舒窈聽得面紅耳赤,高喊一聲:“閉嘴啦,別以為你們是爹地的人我就不敢動你!我要走了。”
李行皺了眉,顯然不喜歡一行人將話往舒窈身上帶,道一句:“別多嘴。”
為首那個點頭哈腰朝著舒窈叫了聲“大小姐”,又看向李行,幾步上前,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
舒窈看著李行眉心蹙著不松,她只隱約聽見“方家、差佬、行動。”幾個字,舒窈心裡一慌,卻未聽清發生了什麼,她正要開口詢問,李行揮手讓一行馬仔退下,低頭吻了吻她的額心,輕聲說一句:“安心,回家等我。”
又招來她之前的跟班鼠仔,仔細叮囑他送大小姐回家,便行色匆匆隨著幾人離去。
“到底出了什麼事?”
坐在回淺水灣的車上,舒窈怎麼也放不下心,不停追問,只差拿槍抵著鼠仔後腦勺叫他立馬調轉車頭追上李行。
鼠仔原本隻字不言,可在大小姐的威壓之下,也不敢隱瞞,顫顫巍巍將事情抖落而出:“您您您是知道的,之前方二少生日會,行哥派人聯繫澳門佬和方宗強,打了個措手不及,事鬧很大,惹上了警察,現在差佬要抓人給上頭交差。”
“然後呢?”
鼠仔遞來一張報紙,頭版頭條幾行墨字清清楚楚:“反黑行動‘獵龍’取得重大突破——警方已掌握義安會謀害警察罪證。”
這獵“龍”獵得是何人,不言而喻。舒窈手指打個哆嗦,逐字往下讀去——“部署十二年之久的‘獵龍’行動正式展開抓捕行動,義安會的‘龍頭’伏誅、其‘二路元帥’、‘白紙扇’、‘紅棍’、‘草鞋’共四十多人被抓獲。警方又查獲大批與義安會有關的文件,包括入會儀式用品、詩句、‘海底(名冊)’等不計其數。”
舒窈聲音發顫:“證據不是都沒有了嗎?”
當年,珍妮在學校接近舒窈后,義安會一條粉檔接駁線被差佬搗毀,弟兄死傷無數,被爹地一手提拔,有著“賽諸葛”之稱‘雙花白紙扇’的汕關叔也被當場抓捕,慘死獄中,不見屍首。
舒龍遂而對陳家出手,弄得他們家破人亡,遠走他鄉。舒窈後來聽說,爹地料定光陳珍妮一個小姑娘必定興不起如此驚濤駭浪,便又在義安會內部逐個排查,來了波大洗牌,那段時間義安會上下人心惶惶,家中一直低氣壓。
直到一個月後,爹地果不其然清剿出數個差佬卧底,毀掉他們手中無數個危及義安會的證據,這件事才塵埃落定。
經此,義安會元氣大傷,幸有李行,臨危順勢而起。到了前些日子,李行借著興華內鬥,與方宗強、澳門佬達成協議,出手助方大少上位興華下一任話事人,作為酬謝之禮,大埔、屯門兩塊寶地,也歸義安會所有。
在李行一番作為之下,義安會已然是本港黑社會龍頭。不過興衰起伏一向難評說,義安會勢頭一大,港英警督那伙人就坐不住了,立馬來了個下馬威,要“展開反黑行動”。
“方宗玙那王八蛋見自己鬥不過大少,便要魚死網破,咬人下水,向警察供了之前義安會與興華合作的名單。”鼠仔一砸方向盤,咬牙切齒:“我呸!”
“那爹地呢——”舒窈抓著報紙,上面赫然寫著義安會龍頭伏誅歸案。
李行隨著人群見到舒龍時,他正坐在一家廢棄的地下拳館,五六十年代時,這裡曾經人聲鼎沸,無數人扔著鈔票,為台上鮮血四濺的肉搏歡呼吶喊,只盼他們打得再激烈一些,對於一部分人而言,人命是最好的助興劑。
年輕時,舒龍靠一手鐵血拳法,在此揚名立萬,被人喻為“尖沙咀之虎”。
時過境遷,到了七十年代初,香港反黑組尚未解散,掃黑行動轟轟烈烈,最先遭殃的便是這些低劣不入流的地下黑拳館。
數十載光陰逝去,昔日盤踞一方的猛虎也是日薄西山,垂垂老矣,唯有當年在台上摩拳擦掌,熱血揮灑的記憶猶新,舒龍心底感慨萬千。
如今拳館荒廢已久,早已失去舊時風光,淪為流浪漢的安居地。舒龍很安靜地靠在一張破敗老舊的藤椅上,坐椅搖搖晃晃,他點燃一支雪茄,抽得慢條斯理。
舒龍面前坐了個高高大大的人,匿在陰影處,黑衣黑帽看不清臉,只有一柄刻有“RHKP”字樣的史密斯-韋森M10軍警用轉輪手槍暴露了他的身份,顯而易見,是警督的人。
不消李行開口,一行人已舉起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那人,眼看氣氛劍拔弩張。
煙霧繚繞里,舒龍擺擺手:“老熟人了,不必。阿行留下,其餘人都退下吧。”
眾人聽了舒龍的話,面面相覷,直直看著李行。
李行面色沉靜,頷首重複一句:“下去吧。”
等著他點了頭,一伙人才退至門口處。
那位警察笑了聲,竟開口誇了句:“不錯不錯,後生仔御人有方,實在可畏啊!”
舒龍吸一口煙,緩緩吐出:“和當年的你一樣,是一塊好料子,簡簡單單雕琢一下,就大放異彩。”
警察沉默了半晌,沒講話。
舒龍不在意,招來李行:“來來來,見過你汕關叔。”
聽見這熟悉的名字,李行不動聲色地上前,點點頭,始終沒開口。
汕關上下打量著李行:“我早就聽說這小子了,確實不錯,沉得下氣,年輕人就是要踏實點才好。”
舒龍笑一聲:“社團里都講阿行是我接班人,其實看見阿行第一眼,我就想到頭回見你,也是下雨天,在尖沙咀街尾大排檔,你一人拿刀斗十人,搏命勝我從前。”
汕關咳嗽幾聲。
“還是沒料到啊,人老不中用,處處棋差一招。”舒龍抖下煙灰:“差佬借窈窈之手行動,害你‘死’后,我處置內鬼無數,從沒想過最大一位內鬼,是由我親手提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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