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眼觀鼻,鼻觀心,手指揪著純白的被單,心虛地不敢看他那張因為淤青而微腫的臉龐。
“抱歉……”杜若先開口,打破沉默,“唯森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顧康擰開保溫杯的動作一頓,心煩意亂地冷嘲道,“看得出來,你唯森哥哥是個風度極佳的人。”
杜若被噎住,總覺他話裡有話,又不知他在計較些什麼。
肉燉香芋的清香味撲鼻而來,幾乎就是那瞬間,杜若食慾全部被勾出,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這個獨特的味道,如此熟悉又遙遠。
隔著漫長時光遙望高中那會兒,朦朧間又見無數次徘徊在夢中的院子,以及眼前男人身處少年時那道修長身影。
冬天早晨天亮得晚,顧康要出去擺攤,總是起大早,杜若怕冷,不願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八爪魚一般黏在他懷裡哼唧著甩賴。
自從兩人交往以後,杜若搬到顧康房裡住,原本的那個房間當作更衣室。
兩人都是青春期,顧康血氣方剛,夜裡隨便被她蹭蹭就要著火,可又顧著她的身體,不敢輕易弄她,尤其是早上,一旦發覺他要起床,捨不得人形抱枕的杜若便成了嚶嚶怪,無意識地撩撥他,沒有十足的自制力,顧康根本從溫柔鄉里起不來床。
顧康無可奈何,氣息不穩地撐在她光溜溜的身體上,俯身去吻她皺起的眉心,縱慾后的嗓音沉澱著沙啞:“砂鍋里燉了排骨芋頭湯,不是鬧著要喝么?”
幾乎是他一說,杜若就跟著投降,她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半眯著眼睛,不舍地鬆開箍在他腰上的手。
凌晨她就有說想吃排骨燉芋頭,隨便提了一嘴,沒想到他起身套上衣褲就去了廚房。
那時候的冬天,下著大雪,屋外冷得讓人受不了。
他盛了一碗熱乎乎地芋頭排骨,擺放在她床邊,叮囑她快吃,合上門出去擺攤,到了時間再回來接她去上學。
眼睛漸漸變得濕潤。
那時候嘗到的芋頭湯,就是這個香味,芋頭糯而不膩,湯濃而鮮,是她往後再國外再也沒有嘗過的美味。
可她每次想起那道湯,便避不開地會憶起顧康,還有和顧康依偎在一起的另外一個女孩……
那麼醒目和刺眼,在腦袋裡碾過來碾過去,就像惡魔編織的一張網,怎麼甩都甩不掉,似乎要把以往溫存的回憶折磨殆盡。
眼前的顧康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用瓷勺舀了一顆小小的圓潤白芋頭,體貼地吹了吹,送到她唇邊。
杜若陷入回憶里,情緒複雜地搖了搖頭:“顧康,我不喜歡這個樣子,我們……”
不明不白的,究竟算怎麼回事?
顧康放下勺子,抬眸看著她。
杜若穴口悶悶的,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我們已經分手了。”
突如其來的鈍痛襲上他心頭,顧康自嘲地笑了笑,放下保溫杯,站起身:“所以,你想說什麼,讓我不要打攪你的生活是嗎?可是杜若,明明是你自己跑來我家裡!”
他的聲音發沉,高大的身軀將窗外的光攔住,杜若被他的語調驚得哆嗦了一下,她戰戰兢兢抬頭,見他居高臨下地瞪著她,眼眸黑得噬人,她無所適從地瞥開視線,囁嚅道:“我……我聽說你生病了……”
顧康嘴角抽搐,俊臉上落下一片陰鬱,扯出一個苦笑:“杜小姐,你先前不是聲明我們分手,在你心裡,已經同我劃清界限,那麼又何必多此一舉,特意登門來探望我這個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杜若知道他在生氣,他只有生氣時才會是這樣硬邦邦的語氣,可是他憑什麼這樣老是對她發脾氣?
她憋紅了臉,也有點窩火,“那……我只是去看看你,還說得過去,你呢,你你……”
顧康知她指的什麼,心裡也內疚,嘴上卻沒饒人:“既然有男朋友,就不要貿然去陌生男人家裡,畢竟杜小姐也有幾分姿色,難免會讓人想入非非,何況我們以前關係匪淺。”
他這樣左一句“杜小姐”,右一句“杜小姐”,說話也不客氣,把杜若惹得很不是滋味,她氣急敗壞地指了指病房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謝謝顧先生的教誨,那就不勞煩你在這裡了,請離開吧!”
顧康也氣得不輕,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如此口不擇言,之前匆匆趕來的言唯森狠狠揍了他一頓,他沒有還手,心裡充滿對杜若的歉意,可他所有的理智似乎從看到言唯森親她,而她又似乎習以為常,笑臉相迎的那一刻起,便已潰敗。
看著眼眶泛紅、氣鼓鼓的杜若,他攥了攥拳,恨不得重重砸自己兩下。
聽到顧康開門離去的聲音,病房裡徹底安靜下來,杜若委屈地掀起被子捂住腦袋,越想越鬱悶,趴在枕頭上開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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