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 - 月色朦朧、陸 餌 (2/2)

儘管膽怯得狡猾,他還是不太甘心就這麼結束生命。話音略沉,本來心裡有些感慨和慶幸,說出口怎麼顯得自己挺慘的,吸口氣重整心情后微笑道:「總之,謝謝你,不管有沒有機會報答,我都不會忘記你救過我。」
李嗣把他各種表情盡收眼底,歛回目光走開,轉身時輕吐兩字:「傻瓜。」
段豫奇聽得清楚,明明是那麼淡然的回應,他卻覺得有點高興。吃完飯之後他開始上網和同事間聊,關切一下職場變化,簡稱八卦。右下忽然出現一個視窗在閃爍,點開來是王騫虎,他驚喜丟個驚嘆號,隨即輸入一串字:「阿虎!你平安嗎?幾時回來?」
對話視窗里,王騫虎回他一個戰隊貼圖,紅戰士比著大姆指手勢,接著傳訊:「你想我了?」
段豫奇咬牙敲著鍵盤:「廢話,沒事快回來,我有事。那個隨身碟別忘了來拿。」
「隨身碟你沒看?乖。我很快回去,你想不想我?」
段豫奇翻白眼,別看王學長外型健美壯碩、雄壯威武,個性其實很三八。他按下視訊鍵,被對方拒絕了。王騫虎說網路不穩,視訊沒什麼好看。段豫奇罵道:「三八個屁。我很擔心你,快點回來。」
「好。」傳完這字,王騫虎就下線了。段豫奇垮下臉,沒來得及問其他事,包括於蘩是怎麼給他下咒的,他擔心學長的安危,也想知道於蘩怎麼連他都對付。
王騫虎打從學生時期就很照顧他,他們一起去打工、見習,一起跨年、遊玩,王騫虎總是領著一群學、弟妹在校園走,時光流逝,大家各奔東西,只有他跟王騫虎還在同一個圈裡混,算是多年不變的兄弟、夥伴。後來王騫虎受不了主流媒體的低俗與操弄,和其他志同道合的人組織了獨立媒體,對一些議題做深入報導及追蹤,而他還依舊在主流媒體浮沉,儘管這樣,王騫虎對他的態度始終沒變過。
或許是因為缺乏家庭溫暖,段豫奇覺得要是自己有個大哥,就是像王騫虎那樣吧。不過在他心目中王騫虎就是他的大哥。
到了「旭」打烊的時間,員工陸續下班,李嗣關店上樓,段豫奇正在沙發睡覺,風扇把他上衣吹開露出平坦未經鍛鍊的肚皮,隱約有些腹肌,線條並不明顯,乍看白白軟軟的,而且一點雜毛都沒有,似乎觸感極好。
李嗣站在沙發旁俯視半晌,伸手往那肚皮摸了摸,再替人把上衣拉好、關風扇,最後才把人喊醒。段豫奇睡眼怔忪舉起手,李嗣有默契的把他拉起來,張口就問:「晚餐吃什麼?」
「很餓?」
段豫奇搖頭,李嗣握他的手說:「不餓就先洗澡再吃。你背上的中藥貼布要換。」
「你幫我?」
李嗣面無表情反問:「不然你自己能辦得到?」
段豫奇抿直了嘴唇,臉上彷彿浮現三個大字:「辦不到!」
「袒裎相見能增進情誼,像日本人在澡堂互相刷背一樣,就當做是這樣吧。」
「你想跟我增進情誼?你不是說自己不會對食物產生感情?」
「就這麼想被我吞了?」李嗣微微偏頭,目光像有什麼情緒在閃動。段豫奇顧著揉肚皮,沒捕捉到那一瞬間的變化。
三樓套房的浴室里,段豫奇被脫個精光,李嗣幫他把衣物扔洗衣籃,轉身將人由頭到腳掃視一遍,目光在他胯部多停了一秒,段豫奇尷尬側身。李嗣的浴室頗寬敞,進門右側是兩個洗手台和一面很長的鏡子,另一側是淋浴間,門口正對著一個大浴缸,所以就算段豫奇背對也會被鏡子照出正面。
李嗣跟著脫光走進淋浴間,淋浴間並不小,但擠了兩個大男人還是嫌狹窄。段豫奇趁機偷看回去,結果頗受打擊,李嗣不僅個高子,身材也是結實精悍,雖然比不上王騫虎那麼雄壯,但是飽滿的胸肌、緊實的巧克力磚腹肌都沒少,連背肌都練得很漂亮,真正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段豫奇雖然沒贅肉,也不算單薄,但對照之下他覺得自己簡直在破壞畫面。
李嗣看段豫奇縮肩往腳落挪,捉住他手肘說:「躲什麼,又不是小貓小狗還怕洗澡?」他才不管段豫奇又擅自上演什麼腦內小劇場,先替人卸下護頸圈,調好水溫后替其沖洗頭髮。段豫奇就坐在旁邊石台,李嗣光裸著站在斜前方,他不敢斜視。
段豫奇乾脆閉上眼,李嗣搓洗他頭皮,力道拿捏得恰好,恍恍惚惚被這人牽著鼻子走,一點也沒想過掙扎,順從到底,該不會李嗣也對他下咒吧?但他就是享受著。他怕痛,但不是不能自己洗頭,也不是不能忍痛,可是李嗣主動,他樂得接受。
李嗣把段豫奇耳鬢滑下的泡沫抹開,仔細搓洗男人的頭皮和髮絲,眼下這個人沒有任何防備,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隨時有心都能弄死自己,這男人卻閉著眼任他作為,是夠蠢還是有別的原因?李嗣心中彷彿有蟲在蛀蝕,悄然無聲的鑽咬,刺癢痠軟,但又細微隱約得讓他想忽略。
兩人一時無話,段豫奇正在出神思考,忽覺下巴微溫,李嗣輕抬他下巴讓他仰首沖洗泡沫,接著再替他刷背,然後就各洗各的了。李嗣隨意將套著皂袋的香皂遞給他,自己也拿了一個旁若無人似的洗澡。段豫奇內心搖頭嘆氣,李嗣不僅不介意他看,也不在乎,他有點挫敗,不過自己這種身材確實也沒什麼值得看,算了!
段豫奇草草洗完,像機器人一樣要出淋浴間,李嗣捉他手臂把他撈回來質問:「洗完了?洗得這麼隨便,不夠乾凈。」
「我覺得算乾凈了。」
「沒洗乾凈不準躺我的床。」李嗣堅持。
「那我回房間。」
「洗乾凈。」李嗣拿著香皂沉聲道:「要我幫你?」
段豫奇被他威脅,心裡一驚,敵不過羞恥心,只好重新再洗一遍,這時李嗣已經逕自走出淋浴間,瞧都沒瞧他一眼,他莫名鬆了口氣,也摸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事了。過沒多久李嗣折回來替他穿衣服,再自己刮鬍渣,他像逃跑一樣離開浴室,臉、耳朵、身體都燙得不得了。
段豫奇坐在椅子上對筆電螢幕發獃,李嗣走到他身後忽然由後方撩起他上衣,他僵著身體驚問:「幹嘛?」
李嗣:「幫你貼上貼布。」
「……」
「怎麼了?」
「沒、沒有啊。麻煩你了。」段豫奇好想低頭,還好他前方沒有鏡子,李嗣看不到他心虛的表情。只不過他泛潮紅的身體還是被李嗣看去,李嗣若有似無挑眉,撕開貼布的透明膜貼上那微紅的皮膚,撫平貼布的動作特別溫柔徐緩。段豫奇也感到那動作有些曖昧,不像李嗣一貫俐落迅速的作風,手指、掌心都貼在他身上,那股涼勁轉為灼熱,分不清是貼布的藥性還是李嗣的手溫。
李嗣幫他拉好衣服走到一旁開電腦,兩人各自上網,李嗣接到一通邀約同學會的來電,通話結束後段豫奇開他玩笑說:「如果對方能看到你講電話的樣子,大概會誤會你在敷面膜。」能面無表情的和老同學感性敘舊什麼的,也算是厲害了。
李嗣聽出他的意思,淡淡回說:「我只是懶得做表情跟反應,不是面癱。」
段豫奇汗顏,這不就是面癱嘛!
晚間十一點半,李嗣難得這麼晚睡,就寢前段豫奇點眼藥水,聽李嗣忽然問他一句:「你對於記者還有留戀或不捨嗎?」
「吭,怎麼沒頭沒腦突然問這個,當然沒啊,她可能是想害我死的人,而且她還害我學長。」段獄奇抽了張面紙擦溢出的眼藥水,雙眼泛著水光看向李嗣,視野模糊,卻彷彿看到李嗣朦朧的神情帶著溫柔笑意。等他能看清楚的時候,李嗣已經關得剩那盞觸控燈要睡了。
他趁機跟李嗣抱怨了於蘩對王騫虎做的事,最後強調道:「我之前是對她很有好感,可是還沒喜歡得那麼深。浪漫史一秒變黑歷史,以後不要再說我喜歡她。那麼陰險的一個人……」
「陰險不好嗎?」
「被陰的是我當然不好。」
李嗣點頭,自言自語似的講:「那就不用顧慮你的感受了。上次潛進屋的鬼是她放的,我把祂撕得剩腦袋和腿,讓鬼逃回她那裡。受創的鬼不好控制,呵。」
段豫奇看他面無表情笑了聲不禁挑眉,不是沒聽過養鬼,但這還是頭一次發生在周遭,他確認道:「你是說於蘩在養小鬼?」
李嗣:「不,是養大鬼。」他看段豫奇又坐在床尾了,不等對方求助就湊過去把人往床里拖,順便蓋上被子。動作就和前一晚一樣輕巧而小心,堪稱溫柔。要不是燈光幽微,就能看到段豫奇耳尖染紅。
段豫奇自問不是這麼脆弱又常需要求助的人,不是誰的付出他都能適應良好並欣然接受,過去最常受到王騫虎的照顧,但在感激之餘也多少有些壓力。王騫虎是他們這些學弟妹的大哥,是可靠而強大的前輩,有時囉嗦得像老媽子,還會忽然生他悶氣,被關心的同時也會被念一頓。他是真的喜歡王騫虎這個大哥,但有時他寧可逞強,生病或受挫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躲著也不想被大哥發現。
李嗣和王騫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類型,表面上溫煦隨和,私底下冷淡平靜,很少講廢話,雖然有時言語比較犀利無情,關鍵時意外的可靠。段豫奇已經不想向李嗣道謝,他的心情無法被感謝的言語概括,此刻他看了眼已經閉眼的李嗣微笑,心情蕩漾,居然沒什麼睡意。
十分鐘過後。
一聲氣音:「李嗣,睡了沒有?」
「快了。」
「我睡不著。」
「……」
「睡不著。」
「要我講故事?」
段豫奇嗤笑一聲,他問:「你要對付於蘩?」
「你捨不得?」
「沒、沒有啊。」段豫奇心虛得莫名其妙,竟然結巴。
李嗣靜默片刻告訴他說:「逃走的鬼也許半途會被其他修鍊的東西瓜分吃光也不一定。於記者不見得會有事,如果她有養其他的鬼,就等她再放來吧,我不介意多吃幾隻。目前只是抱著這樣消極的作為,還是你想要我積極一點?」
「什麼啊你這貪吃鬼。」段豫奇沒料到他是打這種主意,忍不住笑出來。聽來李嗣對付於蘩的鬼是游刃有餘的,那麼他請假在家也算安全吧。一放下心來,他很快就睡著了。
反而是李嗣在幾分鐘之後睜開眼,撐頰側卧盯著段豫奇的睡相,若有所思的看了半小時之久,然後伸出手指懸在其唇上,遲遲沒有碰觸,卻不知什麼原因心跳得有些快,嗅到了對方身上和自己同樣的皂香,一股稍嫌陌生的慾望油然而生,胸口燥動,某個器官也蠢蠢欲動。
然而李嗣並沒有理會自己身心的任何反應,雙眸不再清澈冷然,猶豫了下,指尖細細搓揉段豫奇頸間一綹過長的髮絲,嘆了口氣躺回去睡覺。
李嗣清楚知道這不是食慾,或許是他禁慾太久了,有點迷亂。
隔天凌晨,李嗣準時醒來準備開店。段豫奇跟著轉醒,瞇眼看李嗣站在門邊柜子前,柜子門上嵌著鏡子,算是穿衣鏡的功能,李嗣在鏡前勾起嘴角,換了幾個角度反覆練習微笑才走出房間。
段豫奇暗自好笑:「不是偽裝技巧純熟,還需要練習?」只是他的笑容很快褪去,李嗣這樣也是不得已吧。
李嗣不是沒感情,但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那些感情意味著什麼,或有什麼作用,對他來說感情可有可無,不過是身而為人的附加品。李嗣似乎是從旁觀的角度看待自己,甚至可能不是以一個人的立場在看自己,所以他不會刻意抹煞可有可無的感情,而是為了生存去研究這些「人之常情」罷了。
段豫奇忍不住懷疑自己腦補過度,但也可能不小心真相了,但這確實是他和李嗣相處后所認知的部分。他對李嗣不算很瞭解,只是直覺李嗣不會害自己,要害的話早就出手了。可能都是自幼失去原生家庭,缺乏家庭溫暖的成長著,而且一個人在社會上討生活,加上同住一個屋簷下,所以產生感情投射吧。
看到李嗣在練習微笑,段豫奇不禁想起不久之前他們初次邂逅的那天,李嗣的笑也是虛假的嗎?不管怎樣,他覺得李嗣笑起來很好看。
才同住不久,他對李嗣的感覺已經越來越複雜,他覺得李嗣可愛、可憐、可惱,牽動自己的情緒起起伏伏,他無法掌握好自己的心情了。他苦笑了下,默默回到二樓休息,心裡不停嘲笑自己善變和膚淺,不是才剛結束一段暗戀?怎麼又對另一個人產生情愫,而且是房東先生……
所幸這只是他單方的變化,李嗣是不會對他有什麼想法的,所以才能大方的這麼照護他吧。這也意味著哪天他累了,不想喜歡了,隨時都能停止。想到這裡,段豫奇覺得放鬆了些,只要不要不小心表露得太多就好。
中午李嗣把店交給員工,輪到自己的休息時間上樓找人,他發現段豫奇在二樓客廳上網並沒多想,到了晚上才聽段豫奇說要回二樓。李嗣不解:「不是怕痛怕得要命?自己能貼那些貼布、能順利躺在床上、可以自己洗澡?」
段豫奇硬著頭皮回說:「我覺得今天好很多了。不想麻煩你。」
李嗣推了下眼鏡,深深看他一眼,輕淺留了句「隨便你」就回三樓。不知為何,段豫奇覺得李嗣好像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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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存稿啦。0口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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