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 - 月色朦朧、肆 樹大招風 (2/2)

段豫奇又忍不住多看他幾眼,李嗣長得並不是很搶眼,卻很耐看,而且不管哪個角度看都好看。他雖然不喜歡男的,卻忍不住評比起來,如果是王騫虎那種類型的他難以消受,而且當兄弟這麼多年,實在無法想像,幸好對方也沒這意思。要是李嗣的話,他倒覺得有點想像空間……不對,想這個做什麼?
屋裡來了通電話,是門口的鈴聲,李嗣走去接聽,應了單音就下樓要去開門。段豫奇心想八成是宅配什麼的,拿了一旁搖控換頻道看了下門口監視器。說到這監視器也是花李嗣不少錢,段豫奇當初還想不過就是間鬼屋,有必要嗎?
可事實證明它的好處,就拿前幾天的事來說,有個少婦帶著一雙兒女來吃早餐,兩個小孩在店裡追跑,被艾莉勸回位置后,小孩拿醬料罐玩,灑得兒童椅上都是,還把碗摔破,李嗣出面請他們賠償損毀物品並離開,少婦開始破口大罵。李嗣的脾氣很好,段豫奇從來沒見過他兇任何人,也沒見過他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處理事情,那時也一樣,李嗣只是沒有表情的指了指店內一隅的監視器,少婦就憋著悶氣閉嘴付錢了。
「唔!」電視螢幕跳出門口某支監視器影像,畫面黑黑白白的,很多雜訊,是壞了?他聽見樓下開門時會有的音樂,跟著跑下樓看,李嗣開了門請張姍進屋裡。張姍被某種不太妙的東西籠罩,段豫奇幾乎看不清楚她這個人的輪廓,只知道她好像病了,不時掩嘴咳嗽,還會壓抑打嗝的聲音,走路也像在飄,彷彿隨時會暈倒。
「她怎麼了?」段豫奇關心道。
李嗣扶著張姍要往一樓隔間去,他回說:「她不太舒服,過來休息一下。」
段豫奇知道那不是普通生病,可是基於以往經驗他不敢亂講話,也沒有貿然靠近,只是想了想跟他們說:「去醫院看過醫生了?要不要順便去廟裡走走,附近有城隍廟跟土地公廟。再不然也有個小教堂。」
他們還沒走進小房間,張姍勉強抬起臉看段豫奇,她的面目在他看來已經很模糊,就像要被那股力量吞噬一樣。她想道謝,頓了半晌卻問:「你是不是感應得到什麼?」
李嗣若有所思,不等他們談完直接拉著張姍進一樓房間,段豫奇緊張跟過去看,門沒鎖,李嗣只斜瞥他一眼就看著張姍說:「這次纏得比較兇,你忍耐一下。」李嗣講完就拿張姍放在這兒的其中一小瓶精油滴了幾滴,空間里都是香茅的味道,他塗在手心之後開始抓張姍的手臂,像推拿一樣抓揉。
段豫奇呆掉了,他看見李嗣從她身上剝下那些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不明物,而且像打極一樣撥揉搓合,把它們濃縮變小,張姍的形象逐漸清晰,氣色轉好,也不再盜汗,兩眼緩緩恢復精神。
李嗣手裡捏著像果凍一樣純黑色水滴狀的東西,大約嬰兒拳頭大,再淡淡掃了眼門口的段豫奇,捏著它晃了晃,確認段豫奇的視線不由自主追著它跑,肯定道:「你看得到。」
段豫奇僵在那裡動不了,他覺得李嗣一下子變得很陌生,看他的眼神一點溫度也沒有,像在看路上被壓扁曬乾的死老鼠。是張姍一貫溫柔的話音把他拉回來,張姍說:「段先生不用害怕,李嗣他只是在幫我祓除咒念之類的東西。」
她說完用手拍了下李嗣的手,李嗣立刻揚起嘴角,笑得比平常還要和善親切跟房客說:「嚇到你了吧。因為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跟麻煩,所以一般不會和別人提到這些事,我是指我跟別人有一點不同的地方。」
張姍斜睨李嗣,對段豫奇招手道:「關門,先進來坐著講吧。」
她拿出隨身提袋裡的保溫瓶倒水喝,李嗣臉上仍掛著那副細框眼鏡和笑容,只不過在段豫奇看來已經顯得很虛假。張姍說:「既然都是怪咖,我們就開門見山,重新自我介紹吧。我是個修行人,有一位導師,不過只有做夢的時候那位導師才會出現教我東西,但我不喜歡這件事,因為那個所謂指導靈的傢伙每次出現都沒有好事。我的直覺和靈感算是強的,興趣是算命、占卜,也會和同道一起交流,研究靈修、靈療。李嗣,該你了。」
李嗣盯著桌面,抬眼看她,視線飄向段豫奇,簡短道:「我吃祂們。」
段豫奇覺得此刻的李嗣非常詭異,甚至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尤其是對方帶著假面的笑容說「我吃祂們」,哪門子的自我介紹?
張姍一手撫臉,翻白眼吐氣道:「你不要這麼懶好不好。算了,還是我來。李嗣他呢,他吃靈,應該說只要是人世間沒有軀殼形象的東西,其他次元的能量,他都能吃掉。不過你不必想得這麼獵奇,嗯……,對,就把他當成一棵大樹吧。會吸收肥料、水,轉換成其他形式循環代謝的樹。吃那些東西呢,跟進行光合作用一樣。之前這屋子周邊浮遊靈體也全都是李嗣凈化的,祂們就相當於二氧化碳那樣。」
段豫奇忍不住吐嘈:「樹也有不進光合作用的時候,房東先生不光合作用的時候吃什麼?」
「吃普通的食物。」李嗣自己回答,句尾附上兩聲「呵呵」。
段豫奇受不了的吐口氣,他說:「你這是假笑吧。既然都這樣就不必掩飾了,原本該怎樣就怎樣吧,不然我反而覺得有詭。」
李嗣聞言即刻褪下所有表情,木著一張臉看張姍:「他說的。我也覺得裝正常人多此一舉。」
張姍撇嘴,她跟段豫奇解釋:「他也不是自己想這樣,因為這傢伙天生有缺陷,就是缺乏感情,不過他觀察力不錯,能做出比較正常的反應,所以能融入社會。也就是創造角色去融入吧,像搞笑藝人有個一貫的路線,李嗣也有李嗣這角色的設定。雖然我覺得令人不舒服,咳,不過也沒辦法。你還是說說你自己吧,段先生。」
段豫奇窘了下,偷瞄幾眼癱著臉的李嗣,李嗣也回瞅他,眼裡沒有半點波動,這讓他有點不舒服,但這種情況下直接走人也怪,搓了搓手組織言語,片刻后他說:「我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偶爾能看到一些不是人也不是動植物的東西。小時候沒覺得奇怪,後來才發現別人看到的世界跟我不太一樣,像是颱風天的時候,有很像魚但絕對不是魚的東西在天空的雲里游、應該說那是飛吧。還有,走路的時候覺得皮膚沾到東西,發現是蜘蛛絲或蟲的絲,可是我不是站在樹下,而是在毫無遮蔽物的大空地。等紅燈的時候,路邊格子狀的水溝蓋里滿滿都是眼珠。教會的十字架上停著怪鳥,出國旅遊時在音樂盒裡發現跟指甲片大小差不多,正在睡覺的小人。不一定是見鬼,但我也講不出那是什麼。」
他停下來喘口氣,補充道:「因為沒影響過生活,只要繼續理所當然的無視他們就好。不過,一旦是看到鬼,或形象越鮮明的東西,通常就越麻煩。我直覺是這樣,所以會避開。這是我第一次跟人講這些。」
張姍聽完靈光一現,興味道:「真像是活在山海經的世界里。」
李嗣:「……」
段豫奇:「……」
張姍:「啊?」
李嗣:「可不是嘛。」他盯住段豫奇,意味深遠講了這麼一句話。
後來張姍聊起她與李嗣結識的過程,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張姍在夜市擺攤算命,李嗣臨時興起想去砸她招牌。不過李嗣只是挑釁,並沒有實質上找碴,張姍就記下這個人,再後來張姍在夢裡和指導靈一起修行,處理了幾件自己和客人的麻煩事件,沒想到有次她處理不來,指導靈就指示她去找一個人幫忙,那個人就是李嗣。
段豫奇插話:「你那次是俗稱的卡到陰?」
張姍哼一聲:「我們這行都有自己的保護措施,哪會輕易卡陰。」
「那就是中邪?」
她一臉恥辱的敷衍:「差不多啦。」她以眼神指了下李嗣說:「我也給他介紹一些雇客,總之有什麼難纏的東西、需要除掉的咒力怨念還是亂七八糟的,都交給他吃就對了。跟吸塵器一樣。」
段豫奇蹙眉:「講得跟回收場一樣。」
李嗣眼神里有淡淡的不滿:「剛才不是說大樹嗎?」
「啊!」段豫奇忽然拍桌站起來:「學長,我學長他今天來過,我看他身上有東西,房東先生你……」他看李嗣眼神好像有點冷漠不爽,明明是這麼癱的臉,但他還是把「幫忙吃一下」的話吞回去了。
張姍關心問:「你學長呢?嚴重不嚴重?」
段豫奇搖頭:「他說他出國找高人解決,順便躲一下給他下東西的人。」他也關心回問張姍的情況,張姍面有難色看向李嗣。
「我們目標太大,所以被盯上了。」李嗣像個npc一樣講話,而且還是有bug不會把話講清楚的那種。
段豫奇只好再問:「被誰盯上?」
充當翻譯員的張姍撥了下她的捲發,替李嗣代言:「還不確定,可能是同行,也可能是覬覦這塊地的人。都說神前廟后不宜居住,是因為佔著龍穴的廟周圍的氣也比較極端,尤其是廟后的鬼尾陰氣特別重。這塊地卻恰好有個特殊情況,李嗣說它以前是靈地,後來好像風水秘穴被破,但還殘存靈氣,屋宅空了之後就有非常多靈來搶佔地盤,為的就是要爭地修鍊。其實廟的周邊容易聚陰也是因為祂們想搶功德、沾光的意思。這是我跟道教的朋友現學現賣的,我自己也是覺得這裡不錯,可是要不是有李嗣凈化過的話,我也不會靠近,免得陰氣重的東西像水一樣被我這塊海綿吸上來。
我這回就是錯信了人,以為是客戶,抵達約定地的時候中了招,結果是敵人偽裝成客戶算計我,騙我去某個邪門的山崗。那裡平常看都很好,山靈水秀這樣,可是一旦起霧就會變化,陽變陰,等不到客戶來,害我差點被坑死。」
李嗣看段豫奇似懂非懂的,簡略解釋:「就跟潮汐相似,沒有定向,但大體還是有規律,只是沒接觸的人不會留意。張姍逃到這裡來,帶著水裡的陰濕邪氣,就這個。」他剛才已經把邪物裝進特殊處理過的小玻璃瓶里。
段豫奇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怪不得剛才隱約也嗅到怪味,一種帶濕氣的臭味。現在剩香茅的氣味,所以忘了這事。他問李嗣:「你會吃掉它嗎?」
李嗣把瓶子推向張姍說:「你自己解決吧。」
「咦──不吃嗎?」張姍拿起皮夾:「我多付你兩千啊。」
「我不是吸塵器,也不是回收場。」李嗣漠然回應,他在罷工。
段豫奇沉吟:「那我住這裡不是也很危險?我會不會被連累啊?」
李嗣看著他,沒有挽留的意思,只說:「退租的話,按契約會扣押金。你想搬也沒關係,不勉強。」
張姍勸說:「別搬走嘛。多個人多個照應,而且你已經住過這邊,不惜被扣押金搬走不是顯得很古怪嗎?就算現在搬,如果真的有人盯上你也不會簡單放過你。因為你可能知道這塊地的什麼嘛。」
「我什麼都不知道!」段豫奇叫道。
「這塊地出過靈物,利於修鍊。」張姍強調。
李嗣補槍:「現在你知道了。」
段豫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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