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斜眼睨人,忍著沒翻白眼:「因為他消受不起。」
他嘴角微勾,神情高傲凜然,宛如崇上的神祇一般。他語氣淺淡表示:「就是任何一個現世的靈物也不是普通修士消受得起的。道理就跟曬太陽一樣。適當的陽光能滋養萬物,一旦太過也能毀滅萬眾生,想想神話里九隻金烏的故事。」
徐鈞磊一臉會意,段豫奇也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忽然明白李嗣講的不就是他嘛,投胎前他是乘黃啊。
李嗣喝了口水,再次攢緊段豫奇的手,面色木然講話:「趙爺大概用了某些手段培養以及控制一幫人替自己做事,一個是不停驗證秘術,另一個就是殺人,為了奪舍煉魂。」
段豫奇又一次抽手,提筆匆匆紀錄,他接話:「前者的目的不清楚,後者是為了讓自己得到長生不老,還有修鍊。修鍊到最後都會變得這麼麻煩?」他憂心看向李嗣。
李嗣淡然回應:「就跟人活著一樣,活久了自然會遇到各種麻煩。修鍊也是,不過遇到的劫數因法門而異。但也是大同小異。有形之物終將毀滅,這是自然的事。」
徐鈞磊想到了什麼,輕敲桌面吸引他們注意:「我知道他們最主要在實驗的道法秘術是什麼目的。殺鬼對他們而言不難,甚至有人降了妖物養著,可是他們最後想弒神。」
李嗣盯著徐鈞磊嚴肅的臉,興味低道:「逆天弒神,奪天造化,取而代之。呵,那個趙爺原來是想自己當神明啊。」
段豫奇難得看李嗣私下這麼愉快的笑出來,茫然懵懂的望著他,相較之下他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正常的人,但他並不害怕李嗣,只是憂心李嗣會離他越來越遙遠,感覺好像隨時會不見。他知道李嗣有多特別,特別到必須刻意掩飾才能在人類社會生活。同樣生而為人,他就算知道自己前生是乘黃也沒實感,過著人類生活,可是李嗣則是無所謂的態度,如果人的日子過不下去,就換個身份去其他地方過也無所謂,因此他很怕李嗣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自己當神……」徐鈞磊被李嗣的話嚇住了。不過李嗣的反應更嚇人,好像這很有趣似的。
李嗣又不住蔑笑了聲:「太愚昧了。這世上沒有神。」
另外兩人朝他投以疑問的眼神,李嗣說:「多數的神靈,就是高等靈。再神性崇聖,那都是靈,是越煉越純粹的能量。真正的主宰是無形、無處不存在的大自然,那些西方教之所以不拜具有形象之物也是因為真正的『神』可以說不被任何形象拘束,而且無所不在,因為祂是大自然、是宇宙的意志,是運轉一切的力量,是全部也是唯一。」
段豫奇忍不住吐嘈:「你是偷某鍊金術士卡通的概念吧。還講得那麼中二,什麼宇宙的意志。不要害我齣戲啊笨蛋!」
李嗣面無表情喝水,徐鈞磊居然認真同意剛才那番被吐嘈狗血又中二的講法道:「我懂了。」
段豫奇震驚看向徐鈞磊:「你懂?」其實他也不是不明白李嗣講的,但日常生活任誰聽到都會噗嗤笑罵一句「你白痴哦。」才是正常反應吧。他忍不住揪結起來,是他們太不正常還是他自己太正常,腦海閃過一個疑問,他抓著李嗣的手問:「沒有神的話,為什麼我看我媽變天使?」
李嗣想都不想回答:「因為那是人們心中投射的樣子。」
「那是真實的嗎?我媽她現在究竟好不好?」
李嗣在想該怎麼回答,就聽徐鈞磊接話回應:「我認為令堂應該已經解脫了。我們看到的雖然是心中投映的樣子,但也是真實的,因為人們的希望和心情是真實的。這就類似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別人看覺得沒什麼,可是情人看來是美好的,是千真萬確的。」
「你母親確實解脫了。而她在你心中不再是厲鬼,是天使。」李嗣摸摸段豫奇的頭,語調不經意流露溫柔。
徐鈞磊看時間不早了,他說:「既然你們信我,那麼我們共同的敵人就是趙爺。他們行事越來越張狂、不計後果了。為了不要再發生之前那種事,我們必須趕緊想出對策。首先是揪出趙爺是誰,然後收拾他,不擇手段……擒賊先擒王,講得很簡單,可是實在無從下手。」
李嗣拿過段豫奇的筆,在紙上輕點兩下,然後寫道:「趙爺的目標是我的軀殼,段豫奇的魂魄。引他下手造成大樓災難的原因,或說是成因,依我看來是這樣──」
他在紙上寫了一串數字,在旁邊列出日期、地點,將那串數字加減運算出其他的數字,然後對應出日期,再畫出簡略地形圖。徐鈞磊往前坐,湊近看,一雙眼瞪大,驚奇的看著李嗣和紙上寫的東西。段豫奇也看了,但他完全看不懂這在幹什麼,所以他是納悶的來回看他們的表情,清了下嗓音問:「呃,有人能說明一下這是幹嘛嗎?」
徐鈞磊指著李嗣推衍的東西解釋:「這是在推算最適合開鼎爐煉化丹藥的時間地點,還有煉材內容。這原理近似河圖洛書,是一種數術推衍,派系很多,可是大同小異。過去這是帝王術的內容之一,後來發生變故才流傳到民間形成五數,再沒有人能完整而且有系統的把它們統合歸納起來。這裡用的方式大抵是簡化過的,但都挑出了重點。其中五這個數就是藏起來的玄機,也是核心之一,是意味帝王、中庸這類意思的。那次的陣就是照這串數據在運作的。」
段豫奇沉吟了聲,認真點頭,幾秒后抬眼看著他們兩個人,用死掉的眼神表示:「我不懂你們次元的這些東西。麻煩把我當成白痴再解釋一遍拜偷!」
李嗣放下紙筆,手輕掐他下巴對他呆然的臉道出極簡略的解釋:「就是天時地利人合。」
「……」段豫奇感覺自己真被當成白痴了。
徐鈞磊替段記者略感尷尬的訕笑了下,然後和李嗣討論接下來的應對之策:「因為段記者那天跟平常不同,特地去了平常不去的第二大樓錄節目,而我也有行程安排在那裡,以及日期時間都恰好配合上,雖然你不在那裡,但你早晚也會因此段記者的關係進到大樓,所以他們算出這些條件來才會不惜犧牲那麼多人設陣。李老闆列出這些的意思是不是打算利用他們的目的,再引誘他們一遍?」
李嗣:「對。而且還要讓趙爺成功。」他語尾輕得令人毛骨悚然,成功去當那個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神嗎?
李嗣視線飄遠落在虛空,有點漫不經心的樣子說:「不知道趙爺現在變成誰也沒關係,為他設的局,一旦他入局就中了。別人踩進來也不會有事。不過這次輪到我們主動佈局,可能要勞煩徐先生幫忙。」
徐鈞磊點頭應允:「如果能終止這些惡緣和惡業,不管要我幫什麼忙我都義不容辭。李老闆你儘管提出。就算把徐氏都敗掉,我也不會猶豫。」
李嗣正眼看他,語氣帶著讚賞道:「有魄力跟決心,果然挑對盟友了。」
「李老闆請給我你的私人手機號碼或是聯絡方式。我也給你我私人的聯絡方式,二十四小時都能找我。」
「好。」
段豫奇看他們兩個互換聯絡方式,兩人邊聊邊走遠,面癱李嗣還開啟營業模式的笑容送客,他就覺得心裡有些發痠,吃醋了。不過他才不會示弱,屋裡看了一會兒也跑去門口跟徐鈞磊揮別,徐鈞磊上車之前跟他講:「原先我來還有另一件事,就是擔心段記者你的情況。因為你並不像我或李嗣一樣修鍊,被喚醒的元神可能會造成你軀殼的變異或不適,需要有人替你護法、調合陰陽。所以我是來探望你,要是李老闆應付不來的話,就接你到我這裡照料。」
「照照照、照料?」段豫奇結巴,想到前一晚李嗣狠狠照料他,他不由得想歪,紅著臉默默縮到李嗣身旁。
徐鈞磊應說:「是啊。我收集不少寶物跟法器,能鎮住你動蕩的元神。」
李嗣維持他無懈可擊的笑顏回說:「有我在,徐先生的寶物們就派不上用場了。」
徐鈞磊微笑聊道:「是啊,幸好是我白擔心一場,段記者看起來氣色不錯。李老闆深藏不露,這樣棘手的情況都能談笑之間解決,那次大樓的殺陣也是。對了,之前看過段記者腕上的固魂鍊也是出自李老闆手筆吧?」
「對。」
場面再度陷入徐鈞磊恭維李嗣、李嗣回敬徐鈞磊這種你來我往的循環,終於把人送走之後,段豫奇進門就問李嗣說:「可能是我想多了,你搶著跟他講話是不是很不想讓我跟他接觸啊?」
李嗣扭動頸子松一下筋骨,一派悠間回應:「輪迴千年的老人精,我擔心你被吃乾抹凈。」
「才不會,他剛才也是大方說要幫忙,也不像對我有那種意圖。」
「他那樣的人精對你也應該是無關情愛,只是累世修行久了想找個伴雙修什麼的,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巧你已經有我了,他也對你沒執著,加上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如果沒有我,你以為他不會設法誘惑你嗎?」
段豫奇愣住,他小跑幾步跟上李嗣,對著李嗣收杯子的側影問:「你對我……也無關情愛、沒有執著,只是找個雙修的伴嗎?還是覺得有點喜歡,也不討厭,加上我也喜歡你,所以就接受了?」
李嗣定定看著人,微瞇起眼,彷彿在說「這是什麼蠢問題」,卻明白段豫奇心中不安,畢竟他是這樣的人。但他還沒想好該怎麼回應,段豫奇又趕緊接著講:「沒關係啦。不對,也不是都沒關係,但是我還是想要這樣跟你保持關係。你沒有感情,但我有啊,你給不了我,那我可以給你,只要你不拒絕我就好。」
說完,段豫奇低頭撓頰,害臊低笑:「天啊,都幾歲了還搞這種純情表白,哈。我自己都快笑死了。但我是認真的,你──」他被迎來的懷抱擁住,李嗣拿著遙控把店面鐵門和窗帘都放下,將人抱到最近的桌面上親吻。
深吻許久,糾纏綿密的聲響讓段豫奇耳根都紅了,直到彼此都需要喘口氣,李嗣才一面調息一面跟他說:「以前的我不會有愛或恨,不會有恐懼,所向無敵。我從來都沒有在追求幸福快樂,因為它們都是種毒癮,容易沉溺,唯恐失去。但現在我知道那也是種迷障,只有面對憂懼才能有機會突破,成為真正的所向無敵。是我在過人生,不是人生在玩我。是我想要你,不是我將就接受你。」趙爺的事讓他想了許多,趙爺就像是從前的他,但有所恐懼,才有機會跨越界限、變得強大。
段豫奇被吻得神情迷濛,為什麼李嗣總是能說出憾動他內心的言語,大概是因為他太喜歡這個人了。他彎腰環頸抱住李嗣,閉眸感動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過溫馨之後,李嗣還是覺得不夠,於是就在桌上對他做了些頗溫腥的互動……完全兒少不宜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