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 - 月色朦朧、拾參 相逢 (1/2)

三點半。時間沒有再前進或倒退,它失去了意義,無論手機或鐘錶都不再運轉。甚至許多人的手機開不了機,或是迅速耗電。能使用的光和電越來越少。偶爾玻璃帷幕外閃爍雷電,會瞥見室內的景物,弔詭的氣氛和光影變化之下,好像連身邊的人都不太像是人。
藍可楓和信教的朋友依舊不停的向人們傳達希望和信仰的力量,輪流唱著詩歌,嗓子都沙啞了,不過溫柔的言語和歌聲多少還是能平撫人們的不安,而且看在段豫奇眼裡,似乎連幽靈都能被藍可楓他們的作為撫慰而平靜下來,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危機沒有消除,鄒延年所驅使的鬼兵擋不下妖怪攻勢,老師們幾乎施展渾身解數,法器符咒告罄,他們和普通人一樣往樓上撤退,卻因耗盡太多精氣神而比一般人還虛弱。鄒延年倒下被嚴常歡攙著走,曾瓊靈更是直接跪下猛吐,被周圍的人架起來撤退,萍姐的情況尚可,但臉色很糟。
徐鈞磊拿到古琴不時彈撥,音波如潮將惡意與威脅逼退,但效果有限,其中也有不俱琴音的妖鬼存在。這種時候段豫奇為了不讓徐鈞磊受侵害,只好挺身而出,只要他遇到性命威脅,李嗣遣給他的厲鬼就會現身和妖鬼們廝殺,而且每戰必勝。
沒空調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汗流浹背,一般人被磁場和陰氣弄得很不舒服,但首當其衝的還是本身就對環境敏感的老師們,他們一個個倒下,歐陽湖也在打出幾次大符和手印后體力透支,成了需要被人們照料的幾人。醫療人員也疲於奔波,傷患不停增加,水已經開始出現不足的情況,因此人群中開始出現糾紛、爭執。也因此,部分高層和大牌明星,以及並不信神靈之說、無宗教信仰的人不受控制的吵鬧起來,這些人往樓上移動,將十一樓以上的逃生門都栓住,接下來不時有帶著資源叛離的人去敲十一樓的逃生門,再後來樓上的人為防大量人口湧入瓜分資源而不再開門。
阿鳴帶了一罐瓶裝水塞給段豫奇,小聲告訴他:「我藏的。之前在販賣機投的,快喝。你要撐住。」雖然紛爭四起,但還是有像這樣患難見真情的夥伴。
「謝謝。一起喝吧。」
「沒關係,我也有水。你們喝。徐先生也得堅持住。」
徐鈞磊也謝過阿鳴,接了段豫奇遞來的水喝了口,兩人守在九樓最前線,人們在飲食區避難,這區也連接著空橋,可惜空橋的部分完全消失了,連想破門出去的機會也沒有。徐鈞磊彈著古琴鎮壓該樓氣場,一旦有妖鬼冒出來,段豫奇就衝上去應付,主要還是靠他身上那厲鬼,至今還沒遇敵手,可是看在未開眼的人眼中,加上有燈光照明的話,那就是段豫奇衝上去對空氣張牙舞爪一番,最後再告訴他們沒事了。這也難怪越來越多人懷疑這些事是怪力亂神還是真的在整人實境秀,因為不是所以妖怪能肉眼看得到。
然而這群人都沒有退路,段豫奇穿著剪成七分褲的褲子,穿著不知誰在辦公室的拖鞋,沉默站在黑暗中,身邊一個是徐鈞磊,一個是阿鳴。阿鳴這時出聲說:「奇哥,我知道你一定行的,連鄒老師他們都倒了,你跟徐先生還挺著。希望你們沒事。我去後頭看情況。」其實這是客氣話,阿鳴怕得要命,他就是於心不忍,所以來送個水就走。
徐鈞磊對段豫奇說:「如果累了就靠著我休息。」
「謝了。我還好。你的手還好嗎?」為了節省電,現在開燈或開手機的人不多,黑暗裡他伸手探向一旁,摸到古琴一部分,順著絃摸到徐鈞磊的手,握著對方指尖:「流血了?」
徐鈞磊嘆笑:「怎麼察覺的?」
「有些小鬼跟精怪喜歡吸血氣。我看周圍聚了幾隻過來,但傷患一般都會很快被送去醫療部那邊。」段豫奇從自己背包里摸索半天,找出幾個ok綳幫他貼,一面說:「先貼著吧。為什麼受傷也不講。」
「剛才沒空講。」徐鈞磊反過來握住段豫奇的手,後者一愣想抽手,他輕吁道:「有夥伴的感覺真不錯。」
「是啊。你出乎我意外的可靠,不是跟十一樓上面那些人一樣。我現在是慶幸自己的親友多數不在這裡,可是這邊還有很多人,我希望我們都能平安逃脫,而且不會留下陰影。很貪心吧。」
「十一樓……不用怪他們,再自私也都是人之常情。有的人擁有越多,會越膽小,也有的人是會變得更強大。你是屬於後者。」
「是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算我跟十一樓那些人一樣逃走了,等這邊的人都死光,最後也還是會輪到自己。我不要還沒反抗就倒下。」說著,他默默抽了手,心想徐鈞磊雖然表現淡定,但說不定也有弱點,不然怎麼會握住他的手講什麼夥伴真好的話。
想到這裡他就莫名鬆了口氣,徐鈞磊再怎樣也還是有人味兒,是可靠的吧?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妖鬼們異常平靜,外頭風雨也短暫平息,沒有打雷閃電的光,眾人逐漸靜下來,只有偶爾的幾聲孩子啼哭聲和藍可楓等人在哄孩子的聲音,只不過那聲音在遙遠而相對平安的盡頭。
然後遠處開始有人執著燈光移動,段豫奇睜開眼回首望,站到桌椅上,點點燈光聚在一起朝他和徐鈞磊的方向移近,最後就這麼圍住他和徐鈞磊。鄒延年幾位老師由別人攙扶走來,拉了椅子坐下,雙方互看幾秒后鄒延年朝其他老師點頭,曾瓊靈臉色死白,歐陽湖臉色也難看,開口的是萍姐:「我們幾個都快不行了,歐陽也撐不住,現在就靠你們兩個。過去我們算是短暫的、大家的精神支柱,不能倒下,現在差不多該交棒了。過去這段時間你們應該是有自己的理由或苦衷不想跟我們交流,但是我想為加強大家的信心,你們可能要交代一下自己的事。說說你的想法吧。」
徐鈞磊被一道光打亮臉,段豫奇也是,後者被光線刺激得閉起眼,隨後轉頭看向徐鈞磊的反應。不得不說,好看的人就算拿光由下往上照,也不會顯出恐怖的效果,依舊是帥,只是徐鈞磊也淡定得太過份,絲毫不驚慌,就像知道這是必然的發展,又或許發生任何事都不會令其訝異。
徐鈞磊說:「我雖然有修行,但目前我的琴音擋不了一切的邪穢。但我會儘力。段記者,你說說你的情況吧。」
段豫奇汗顏,這傢伙四兩撥千金,現在千金變千斤壓到他頭上。他瞇起眼適應光線,無奈道:「我嗎?我只是看得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能憑意志選擇要不要碰觸祂們。但是我一般不喜歡碰祂們,畢竟是不同空間的,碰到的時候覺得自己也好像怪怪的。」
其他人看他的表情更怪,就算不碰到,段記者也不是常人啊!
萍姐咳了幾聲,她指著段豫奇說:「不讓大家見識一下那位小姐嗎?」
話畢,一旁的歐陽湖和方才稍微接受過指點的人們合力打出一道手印,段豫奇身上飛出一團紅霧,然後那位女鬼撐著傘現身,目色微慍環掃眾人,接著一轉身又飄向段豫奇,雙手掛在他肩上眨著大眼迎視他們。尚未開過眼的人們不安得竊竊私語,場面有點亂。
段豫奇接收到許多不善的注視,徐鈞磊低聲到告訴他說:「不必在意,你跟祂都沒有害人,這就夠了。」
段豫奇沒想到徐鈞磊這時肯出聲安慰他,有點感動,他挺直腰桿說:「不錯,我身上有個女鬼,她不會害人,但也不太好說她是戰力,因為她只是在保護我,對其他的人事物好像都沒興趣。」
眾人依然眼神古怪盯著段豫奇,沉默的時間久得不尋常,連徐鈞磊都因此轉頭望著一人一鬼,繼而露出訝異後有些若有所思的神情。段豫奇揪著眉心,高低眉詢問徐鈞磊:「你看出什麼了?」
徐鈞磊說:「之前沒留意,但現在細看,你跟祂……長得很像。」
段豫奇詫異,轉頭跟女鬼互看,女鬼一對上他的視線就微微笑,又是那種極淡的笑容,卻帶著無比溫柔,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在涌動,一種深藏在潛意識裡的直覺,好像這女鬼會一直、一直、一直的守護他。
但場面嚴肅而緊張,段豫奇不得不壓下那種情緒面對他們,他說:「不管怎樣,祂跟這空間其他的妖魔鬼怪不一樣。希望你們不要針對祂……」
萍姐點頭道:「你誤會我們的意思了。當然,我們出面也是希望你能稍微坦白這隻鬼的事,知道祂跟我們同一陣線即可。我們是來溝通的,只要你和徐先生為我們而戰的一天,飲食也好、醫療方面或是其他資源都會提供。希望你們撐下去。」
撐到這裡,人群經歷了幾次的分崩離析,就剩九樓的數百人和十一樓以上的一百多人,其餘的人不是自己亂跑而失散就是慘遭不幸了。這些人哪怕是信心動搖,現在不信也得硬著頭皮信下去,如同抱著浮木的遇難者。
就在這時,前方由遠而近傳來巨響,是逃生門被衝破、東西被掀翻之類的聲音,砰!匡!鏗、嗡嗡嗡轟隆嗡轟隆轟隆轟轟轟!
所有人都默契的往避難區移,立刻剩下徐鈞磊和段豫奇出線,徐鈞磊深吸一口氣在他原來的椅子上坐下,擺好古琴伺機而動,段豫奇則是緊張得呼吸不穩。
「別擔心,我作你的後盾。」徐鈞磊一手在其後背輕拍,得到對方點頭應了聲。
段豫奇心裡卻吐嘈:「那還是要讓我衝前鋒的意思啊!厲鬼再厲也就那麼一位啊!」儘管他見識過女鬼撕爛敵人的一百種姿態,但仍覺得女鬼看起來很纖弱可憐。這時女鬼撐著傘飄到最前頭,以一種凡人肉眼也可見的姿態,她身上多出了幾隻手,同時撐出六把紅傘,儼然蓄勢待發的樣子。
越危急的時候,有的人好像就很容易胡思亂想些根本無所謂的東西。比如段豫奇這一秒想到的是防毒軟體小紅傘……
下一秒前方冒出一片橘紅光亮,非常耀眼奪目。段豫奇再度被那些光閃了下,淡定的戴上一早扔進背包里的墨鏡:「嗤,還以為不會用到了。」墨鏡閃著鈷藍色的光,他一愣,身旁徐鈞磊也是錯愕,卻聽徐鈞磊低吟一句:「妖馬。」
那是種渾身鬃毛都呈烈燄姿態的馬,牠們有的曾是靈獸,或是凡間靈駒,後來因各種原因而淪為妖物,是道行高深的妖魔喜歡的一種座騎,只是難以駕馭,往往也是變成一種「補品」。就算是幽冥世界也只是一種傳說的妖怪,現在卻來了一家子共六隻,體色有白有黑,也有馬背上像是落了許多星辰似的斑紋,牠們把這層樓照得熾亮而且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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