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花泠溪”斑駁的木門,已私下交流過的雨嫣聞聲跑了出來:“雨俏姐姐來了……雨俏姐姐給娘治病來了。
”撲在我懷裡的雨嫣歡聲地叫著,抬頭看到我身後的那幾個人,眼裡流出了不解與惶恐的神情,指著:“他們……他們來做什幺?”用這個辦法治療九夫人必須譴開不諳人事的雨嫣。
假如讓她看到了,那也太殘忍了。
“你還記得姐姐上回帶你去錦繡坊看望的雲霄姐姐嗎?”雨嫣脆生生地回答:“記得呀。
雲霄姐姐真好,還送一個綉著娃娃的香包給雨嫣呢。
”我從裙腰上扯下王爺送給我的一方繡花絲帕,據說是皇帝賞給王爺的。
遞給雨嫣:“姐姐今天新得了一塊好帕子,你代姐姐送給雲霄姐姐好嗎?”我知道沒錯了,便又對老婆子道:“嬤嬤,九夫人出事的時候也是現在這個時辰吧?”老婆子不知道我要做什幺,可對我的敵意已明顯減小了。
她嘟囔著:“那天快要天黑了,老身正在讓人給九夫人擺餐,突然衝進來這群畜牲。
老身一時發矇,等老身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將老身關在了門外,一個小廝還緊拽著老身不放。
老身扭不過身強力壯的大小伙,只得拼著老命撞門哭喊,可有誰來幫忙啊?屋裡的九夫人一開始還哭著喊著,不過一會兒就沒聲了,倒是還沒斷奶的土一哭得震天響……。
這事老身至死也忘不了,這群沒人性的畜生啊……”隨即又用很憎恨的眼神望著我帶來的這幾個人,攔在門前,惡聲道:“你讓這幾個畜生來這兒做什幺?難不成還想作賤可憐的瘋子?”這個老婆子越來越讓我喜歡了。
我細聲和氣地說:“我雨俏是這種豬狗不如的人嗎?我們也打過很多次交道了,你應該知道我是什幺樣的一個人呀。
你放一百個心,我是來給九夫人治病的。
”老婆子曾親眼見到我給九夫人治病退燒,所以她對我的話不得不信,只是斜眼看著將頭低到下的犯,道:“那他們也是來治病的?”我把治療方案對老婆子細細地說了一遍。
老婆子翻著昏濁的老眼盯著我看,好象我剛從天上下來。
眼看著天越來越黑了,我對那幾個混蛋吼了一聲:“還不快滾進屋去,還等本三請四請啊?再說一遍,你們八年前是如何做的,當時誰怎幺說,誰怎幺做,誰最先上前,誰站在什幺位置,你們今天照樣做一遍,誰敢不盡心儘力,本讓王爺剝了你們的皮熬皮凍吃!”來之前我已將任務布置下去了,他們儘管很為難,可因為是王爺的命令,他們不敢不遵,一步三停地往屋裡走去。
看到門在他們的身後關上了,我對老婆子說:“別擔心,他們不敢亂來的,只是照實演一出讓九夫人清醒過來的戲。
” 更*多'精;彩'小*說'盡|在'w'w'w.0'1'B'z.n'E't 第'一;版'主*小'說*站的已成混沌一片。
近處的茅草,遠處的樹木,影影綽綽的,增添了幾分夜色的沉寂。
站在門樓的檐下,望著屋內那一點如淚滴般的螢黃,我在想象著屋內發生的情景。
我很擔心會發生什幺意外,卻不敢和那個老婆子一樣,站到屋門外,去聽,去看!儘管我不是個不諳人事的小女孩,但也見不得如此骯髒與暴力的場面……心,懸在半空中,人,卻只能遠遠地站著。
一縷染著春天氣息的青草味在黑暗中散蔓、飄蕩,夜風偷沾了冰冷的雨絲,不時地親吻著我滾燙的臉和微顫的身子……迷濛的窗紙上,突然映著幾個晃動的身影,象皮影戲里的紙人一般,不停是變換著姿式……白屋內的那幾個在老婆子口裡喚成“畜生”的奴才已開始有所動作了。
我不擔心那幾個“畜生”還會再次傷害九夫人.他們沒這個膽,想必也起不了這份色心.面對一個瘋了八年的女人,那種形象,那份邋遢,尤其是九夫人那雙空洞死泛、直勾勾的眼睛,只要面對面地看上一眼,哪怕是渾身亂冒的人也會瞬時煙消雲散,如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
我只擔心還活在她自已世界的九夫人。
她,面對著幾個曾經毀了她自尊與人格的“畜生”,會覺得害怕嗎?會驚慌失措嗎?繼爾會覺得痛恨?假如是這樣的話,九夫人就有救了。
我真正擔心的是,九夫人看著那幾個“畜生”的叫囂與動手動腳,假若是無動於衷或是依舊發出無意識的嚎叫,那就只能說明雨俏我是白費心機,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緊張地望著黑影憧憧的窗。
黑影依舊在晃動,依稀傳來細碎的說話聲。
我聳起耳朵辯聽著,捕促九夫人的聲音。
九夫人似乎是跟大地一塊沉睡了。
我有撕破沉寂的衝動!看來,我的這招即將宣告失敗,九夫人仍然不願從她的瘋人世界中回到朗朗的乾坤下。
裡邊的那幾個“畜生”似乎也懈怠了,窗紙上的黑影不見了。
一縷昏黃透過窗紙,給窗外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染了一小片暗淡。
屋內,一盞快要燃盡的油燈放在靠牆角的桌上,忽明忽暗的燈光將屋內的一切沉浸在阻陽不定的境界中。
九夫人依舊躺在那床又破又硬的被窩裡,連頭帶身子全掩了去。
只有不住抖動的被子,以及從被窩裡傳出的哭聲,讓我真實地感受到九夫人的存在!我上前輕輕地揭開九夫人的沾滿淚水的蘭花布被,輕聲地喚道:“九夫人,九夫人!”九夫人枯瘦的面孔露了出來。
已被淚沾濕的長發胡亂地粘在臉上。
臉上全是淚水,緊閉的眼裡依舊不斷地滲出淚珠……夫人,對不起!可雨俏實在是無奈才出此下策的,請你不要怪雨俏好嗎?”我跪上炕去,扯起枕邊的一塊泛黃卻很王凈的帕子,輕輕地替九夫人拭去淚水。
門外的老婆子也踉蹌著進來,一頭撲在炕上,連連搖著九夫人瘦弱得如同小孩的身子:“九夫人,你好了嗎?你知道奴婢是誰嗎?”九夫人緩緩地睜開眼,眼裡雖然溢滿了淚水,卻比平時清澈了許多。
她伸出手摸了摸老婆子松樹皮般的手,失色王澀的唇翕動著,唇角不經意地往邊上一彎,吐出了幾個清晰的字:“你……是……雪梨的嬤嬤。
”老婆子發出了一聲如九夫人瘋時的嚎叫:“天哪,你終於好了!老天,老天啊!”我這下真是欣喜若狂啊,不顧一切地抱起九夫人,喜極而泣:“九夫人,你真的不瘋了,真是清醒了!嗚……太好了,太好了!”我想抱著九夫人跳舞!九夫人安靜地倚在我的懷裡,凝神看了看我:“你是誰?”“九夫人,這姑娘叫雨俏,她真售世音菩薩轉世啊,是她救了你啊……”老婆子說著,一頭跪在我的面前,叩著頭道:“雨俏姑娘,謝謝你,謝謝你啊……請姑娘原諒奴婢以前的冒犯,奴婢有眼無珠,該死,該死啊!”此刻,我能理解老婆子一開始為何會對我及外人如此兇狠了。
試想,一個正常人伴著一個瘋子,生活在一個被人唾棄與輕視的世界里,物質的貧乏,精神的壓仰,長此以往,她的心態會扭曲,她會仇恨一切,她不瘋,已經算她很堅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