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一對姐妹花,十來歲上便出落得嫵媚風流、嬌肌玉骨的,既常來賈府走動,那賈府上下多是沒人倫的老少,便常和她們頑笑,任憑她們親戚情分,又是幼女懵懂,也要蹭個身子,捏個手兒,對個嘴兒,抱在懷裡摟摟摸摸的占些便宜。
她姐妹一則少女無知,想不過是嬉笑頑皮,有時亦覺著新鮮刺激;二則自認定旁宗,無奈攀附賈家威勢,難免有愧恨自輕,擺布由人之色。
待得二姐十八新蕊嬌吐,端的是步態兒如柳,體格兒似玉,又是言語溫柔,待人大方,惹得賈璉貪愛其美色,攛掇得賈蓉操持說合,在外頭花枝巷置辦了宅子,偷著說來做了偏房,直到生米煮成熟飯才叫府里得知只推說鳳姐無子云雲,倒把鳳姐氣個倒仰,只未曾發作。
只這璉、蓉都是各在女人身上做功夫之人。
賈蓉頭面上是替賈璉打算,心裡頭只想著,既在外頭置辦宅子,賈璉斷不能常守,一時落了空閑,自己自然可以找些由頭去招惹鬼混,想著自己這二姨三姨這等嬌滴滴的美人兒,空房閑居,又是寄人籬下不敢聲張見不得天日頭,到時候自可得趣。
那賈璉也不免想著,二姐美色固然為自己受用,那尤小妹既然跟來同住,自小又玩笑慣了,自己介時威權在握,便是挑逗得她姐妹同塌侍奉,由得自己糟蹋玩弄這一對小嬌孌一逞其欲,豈非也是美不勝收? 不想這尤氏姐妹,自二姐嫁了賈璉,卻性子念頭自有其不同。
那二姐自從了賈璉,本是一心要撇了往日之事,恭順溫婉侍奉夫君,若賈蓉甚或賈珍隔三差五來調戲蹭弄,便常常正色斥之,後來乾脆躲著不見,偶見丈夫甚至大伯賈珍對自己小妹百般輕薄,雖然心下凄苦,也著意溫言規勸,倒生了賈璉些些敬服羞愧之心,尚還不敢對三姐強逞。
這三姐卻是性子越發嬌蠻,一面常嘆姐姐遇人不淑,嫁了賈璉這等色鬼草包,又有個鳳姐善妒;一面又恨賈府爺們無德,明是將自己姐妹視為玩物一味借酒撒瘋調戲沾惹,脾氣越發不堪。
卻仗著自己風流標緻,偏要打扮得出色,作出許多萬人難及的淫情浪態來,小小年紀,卻一味粉抹玉砌,嘴裡說是一家子隨意,自己年紀又小,有時夏日穿得嬌媚媚盪悠悠,連白嫩嫩的腰肢肚皮小腿都敢露出來,甚至連只有如今園子里才有的小意頭抹胸都一味敢胡亂穿戴,哄的男子們垂涎落魄,若是來輕薄招惹,她半罵半笑也只顧著胡鬧,真要過了界限,又啐罵一番一甩衣袖跑得沒了蹤影,真正讓一眾賈府兄弟欲近不能,欲遠不舍,迷離顛倒,她倒以為樂事。
二姐若來相勸,她反說:“姐姐糊塗!咱們金玉一般的人兒,如今白叫這些個現世寶玷污了去,也真正算無能。
而且他家有一個極利害的女人,如今瞞著她不知。
咱們方安生;倘或一日她知道了,豈有干休之理?勢必有一場大鬧,真不知誰生誰死。
趁如今左右是左右,不拿他們取樂作踐,准折到那時白落個淫賤的名兒,後悔不及。
”二姐見說之不得,也是心焦無奈。
及至三姐十六歲上,一日賈璉生辰,府上亦叫了一堂文武昆戈,機緣巧合,這三姐見得台上那演趙子龍之武生,英武瀟洒,氣宇堂皇,眉眼兒也清亮可意,亦不知是觸了哪世里孽緣一段,竟動了心性,生了情愫。
遂立了志,一度收斂了那等等淫意浪態,也習些女紅禮貌,也靜了閨閣素雅,竟是一意要作個清白女兒家,與之來往般配。
賈璉既左右不得沾身,倒也動了說合此事之心。
不想好事未成,大廈頹傾,賈府敗壞。
二女既是旁支親眷,如何可免這等株連滅族之奇災大禍,本是只能等死,竟好在年齡合適,模樣兒也周正,內務府得了弘晝旨意“兩府上下個個皆收”,憑她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旁宗妾室,也圈入園中一體為弘晝之奴。
可憐姐妹倆青春正盛,求潔難得,欲貞還污,一個本是侍夫舉案,一個本是靜候紅鸞,終歸是輪迴顛倒,只能落得個候著見都沒見過之主人弘晝臨幸玩弄、以色侍人之下場,也是可嘆。
偏偏這弘晝貴人身份,少來園子,便是來了,大觀園內何等嫣紅俏綠,釵黛鳳卿何等艷冠塵世,這主子遍品園中美婦少女一時難以盡享,二女既不曾蒙寵,不過庇護於秦可卿羽翼之下度日罷了。
這三姐身子嬌軟美艷,天性里更有那一等凡人不曾有的嫵媚之意,園中既許女女相奸,便淪為可卿裙下嬌孌,由得可卿常來淫弄,她也認命,一味只是侍奉可卿,得過且過,貪歡度日,只她心中本就別有所念所屬,這半年來種種雷霆雨露、少女春懷、百轉千回、刻骨銘心、銷魂蝕骨,當真難以言述。
倒是今兒弘晝震怒搜園,事發凹晶館,佟客雙攜兵臨門,她早已料定必是私通愛郎之事發作。
這尤家小妹倒別有心胸擔待,此刻生死難明之際,竟是反而定了神亦不哭鬧哀懇,特意兒的穿戴鮮亮候著鎖拿。
及至此時此刻,卻是送上大車,離了這繁花似錦的園子,顛簸幾進,到了一處宮牆院落,穿過幾道迴廊,漸漸荒涼起來,卻是一間小屋,屋牆邊有一扇半陷下去的小木門,竟是通向地下,自然有小太監來打開木門,將三姐遞送進去。
果然是幾階石梯到的一間地窖,才進去幾步,兩個侍衛冷冷出外將那木門反鎖了。
這三姐才舉目張望。
說是地窖黑牢,其實也不過是潦草一間下房,西頭高牆頂上還有兩扇四方小窗,借著些些光亮,勉強可觀,只是兩張毛了邊兒的竹凳,一張灰撲撲之四方桌,桌上點了一盞油燈,倒還有一隻破了鼻子的茶壺,另一側一張靠牆的土炕,上面鋪了一條半舊被褥罷了,瞧著倒也不似個關押犯人的所在,更如同下人居所罷了。
她雖本也愛清潔,也知此時也知難得奢想,亦就在那炕沿上坐了,片刻對空痴想,才抑了心潮,又添了惆悵,且聽長空靜寂,漏遲無聲,亦不知過了幾點幾刻,心中那畏懼恐慌之情倒反而漸起,只是一味自家胡思: “聽人說'千古艱難唯一死',左右是個死,想透了也就透了……只瞧著主子……怎生髮落我就是了……只我丟了他的人犯了他的忌,是怕不能賞我個痛快……至不濟不過是先淫后誅罷了。
” 她雖心氣高傲,真的想到這“先淫后誅”的可怖之處,也不免寒顫,卻又難禁羞意,竟然忍耐不住,輕輕在自己小腹之下蜜穴之處,隔著衣衫撫了兩撫,但覺那處幽徑酥酥軟軟彷彿一股暖流在裡面涌動,臉蛋兒頓時緋紅,也覺得舒坦,想到“這嬌嫩肉縫兒,怕不是要被人怎麼糟蹋插弄……”又羞又慌,又氣又苦,只是其時人自小養就的天性,視弘晝畢竟如天日惶惶,怨懼之餘,卻終究不敢恨之,又胡亂髮了狠怨起鬼神起來: “這可恨都是那廟裡女媧娘娘,好不曉事,既造人便造,竟要分什麼男女。
偏偏要讓一個清清白白女孩子,生就這等姣好皮肉,說是玉骨冰肌,美是美了,卻最能魅惑男子。
那起子髒心爛肺的,又偏偏若能想方設法辱了我們,就分外的快活,為了往裡頭鑽,甚麼招數都敢用,臉面天倫一律都不顧了。
而我等女孩子,若是遭了辱,本已是傷心,男人們還編些臟書來,要說我們壞貞失德。
此刻若要死……竟又想寫規矩出來,說甚麼'性奴之德',竟是不能生不能死,只能一味聽憑他們作踐取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