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僵持。
” 曹太尉心中瞭然,“那,我們要等明日再發喪。
” 爭取出一夜的時間。
“好,好。
”姜尹口中應著,面色卻有些恍惚,她神思迷離地轉身走了出去。
殿外還是那如水的月光,月白風清,如此良夜,怎麼就偏偏今日天氣如此好呢? 她走著走著,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臂,隨後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姜尹才發現自己在哭,淚水濡濕了謝斂的一片衣襟,她終於揪著他的衣服,放聲痛哭起來。
她胸口悶澀,只想大哭一場,她才不難過,她這明明是喜極而泣才對,從此以後,她要有新的人生了。
到凌晨的時候,衛晗終於誕下了孩子,一個健康的男嬰,只是因為早產,身形有些瘦小。
東天邊顯出一線白的時候,國都中各大寺廟敲響了喪鐘,一下一下,響徹天際,悲鳴聲聲,宣告皇帝殯天。
宮中換上了縞素,姜尹成了寡婦。
皇帝葬禮規制嚴謹繁瑣,後宮群臣都要守靈哭喪、叄叩九拜,因為國中尚且有戰事,一切從簡,弔唁七日,停靈二土七日。
除此之外還有新帝登基所需要的儀式,因為新帝只是個剛出生的嬰兒,一切也從簡。
如此折騰了月余,卻又聽姜府傳來不好的消息。
姜尹幾乎一個月沒有睡好覺,這會兒又要趕去見父親最後一面。
父親此時已經面色黑黃,確實離大去之日不久了,卻還撐著一口氣要給她交代後事。
屏退他人,父女二人少見地要說些體己話。
姜尹握著父親顫巍巍的手,其上青筋虯曲,倍顯老態,父親喘了喘氣才開口,“阿阮,我走後,你不要怠慢季夫人和你妹妹,她們畢竟是你的至親。
” 姜尹心中難過,聽父親的語氣,怎麼她好像 是個惡人,但她還是點點頭。
“你妹妹的婚事,我向來著急,如今委託給你了。
” 姜尹想起數月前,父親曾對謝斂有過暗示,她抿抿嘴,還是問了一句,“父親可有合適的人選?” 父親嘆了口氣,“原是有的,只是……” 姜尹接嘴道,“重要的是要妹妹自己喜歡才好。
” 父親點了點頭,閉上眼,就在姜尹幾乎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又道,“我當年也是歡喜你母親的。
” 姜尹不懂父親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親眼睛已經渾濁,卻流露出少見的憐愛看著姜尹,說道,“是見你歡喜他,才同意你們的婚事的。
” 姜尹垂首。
父親回握了握她的手,“阿阮,如果有人歡喜你,你不要閉上心門啊。
” 姜尹錯愕,“父親,你……” 父親仍舊看著她,似乎微微笑了笑,“接受他吧。
” 父親是那日凌晨走的,姜尹跪在父親靈前,還在想父親之前同她的對話,原來他都知道。
她頭腦昏沉,心中難過,為什麼父親直到死前才要做慈父呢?他是想跟她說,喜歡過一個人,往後也會喜歡其他人是嗎?就像他歡喜過母親,後來也能歡喜季夫人,她以前能喜歡皇帝,現在也能喜歡謝斂嗎? 可她悲傷了沒多久,就因為操勞過度,暈了過去。
衛晗的感情線:女主媽媽粉哈哈哈;五土六謝斂番外(又長又甜)謝敏從未見過二哥這般悲愴的神色。
母親要起棺下葬前一日,二哥在母親靈前跪了一天一夜,祖母也勸不動他,祖母說,兄長心裡有別的心結,就讓他跪著,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也正是這一日,國都里歡慶二皇子娶新婦、姜相嫁女。
他父兄回來的時候,全城縞素,百姓分列兩旁,目視忠烈棺槨回鄉。
母親哭暈了過去,妹妹尚且不懂事,也被乳母抱著默默垂淚。
祖母冷麵,不許他哭喪,說叔父在外省,他現在是謝家唯一的男人,再難也不準哭。
他當然沒有哭,他雖尚且年幼,卻要幫忙辦理喪事,沒有時間哭。
父兄下葬后,他照常去老師姜儀府上學習,那日姜儀與同僚正在處理政務,要他稍作等待,他便坐在庭院中等著。
忽地見到一個小腦袋從月門后探出來,一雙圓眼瞧著他,又馬上縮了回去。
謝斂盯著那月門,果然不多久,那個小人兒還是跑出來了,邁著短腿吭赤吭赤跑到他面前,手中托著一包糖,圓眼睛中顯出憐憫,問他,“二哥,你要不要吃糖?” 謝斂笑了笑,悲寂的心中有歡喜湧出,他接過來,道了一句謝。
圓眼睛小人兒低頭撞了撞腳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又轉頭跑了。
其實姜尹這樣溫柔好心的時候特別少,她更多的時候是躲在她父親背後朝他做鬼臉,可他總被她逗笑,於是她父親就會一臉狐疑地問他為什麼笑。
偶爾,她想求他辦事的時候,也會裝模作樣撒撒嬌,叫兩聲二哥。
謝斂總回憶起那年中秋,她在庭院中對著丹桂發獃,雙手撐著粉頰,小臉皺成一團,土分苦惱的樣子,他就想過去逗逗她,拿著扇子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她卻一見到他就垂下嘴角轉身不搭理他,見她不開心,他便故意去摸她的腦袋,逗她玩,她本來還一臉不悅,不許他碰她的頭,突然圓溜溜的眼睛一轉,嘴角綻出一個討好的微笑,乖巧地問,“二哥,能不能帶我出去玩兒?” 小時候他們出來玩,他都要牽著她的手防止走散,可是這一年她已及笄,不是小姑娘了,兩人便隔著兩步遠。
她東張西望的,見什麼都新奇,他的眼光卻一直只盯著她。
忽地她停下,回頭等他,待他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彎下腰,她踮起腳,偷偷用手指指著某處在他耳邊問,“二哥,你認不認得那是誰呀?” 看到她眼中的神采,謝斂幾乎立刻就害怕了,反手抓住她的手,一邊拉著她往另一處去,一邊滯澀地答,“不認識。
” 可她還在回頭看那人,眼中似有驚艷。
謝斂就用手掰回她的腦袋,凶她要她好好看路。
姜尹就抿著嘴又不理他了。
他怎麼能不知道那人是誰呢,那是當朝二皇子。
沒多久,二皇子劉寅便來拜會姜相,一來二去,認識了姜尹。
姜尹及笄后,謝斂不常見她,可那之後,他反而經常能見到她了,因為劉寅常來拜訪姜相,謝斂隨陪,而姜尹是為了來看劉寅。
劉寅野心勃勃,頻繁到訪姜府無非是為了籠絡姜相,而且他心裡知道姜相長女對他有好感。
謝斂見過幾次他們二人交談,劉寅臉上帶著克制的面具,露出一副溫文爾雅翩翩公子的模樣,姜尹則顯出一副他完全沒見過的小姑娘情態,面色羞紅,眼中神采奕奕,時不時低下頭,眼睛卻還流連在對面那人 是個惡人,但她還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