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點點頭,好像他倆相處起來就是這樣子,月宜雖然黏人,但其實蠻安靜的,一點點小玩意兒能自己一個人玩一天,只要陸昭不離開她的視線就好。上回芍藥來家裡送些補品,教月宜拿針線穿扣子玩兒,月宜著了迷,盤腿兒坐在床上足足穿了兩叄天才稍稍打住。
“昭兒,你還是要多帶著月宜出去走走,讓她多接觸接觸人,這樣總是獨自玩樂,時間久了怕會悶出病來。”陸大娘好言相勸。
陸昭一邊清理著螃蟹,一邊聽著母親的話陷入沉思:他其實就是個內斂含蓄的人,不喜歡和人太過親密接觸,月宜和自己性子相宜,他才從沒有考慮過這種事,只覺得和月宜待在一起是從未有的寧靜和溫馨。
怔愣間,一隻小螃蟹從盆里掙扎著往上爬,陸昭瞧著它終於突破重重包圍,抬手拎著它的腿兒放到了一旁。小螃蟹有點害怕,原地待著估計是在裝死。
陸昭又將它拎到月宜跟前,小丫頭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見那小螃蟹一個勁兒地搖晃著腿兒,陸昭晃了晃對她說:“這螃蟹太小了,下午我和你一起放到海里好不?”
“好啊。”月宜撫掌樂呵呵地一口答應。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如天上月瓣,一派天真爛漫,陸昭很想在她臉上捏一把,卻還是忍住了,只溫言說道:“海邊有貝殼,還有海星,挺漂亮,帶你去轉轉說不準能撿來幾個。”
月宜連連點頭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
陸昭在廚房將所有的海鮮都清洗乾淨,耳畔是妹妹和爹娘的言笑晏晏,偶爾還能聽到身後的小丫頭綿軟的聲音,總是先喚一聲“陸昭哥哥”,再柔柔地說著事情,如春風拂面,露華正濃,他受用得很。
抬望眼,看到妹夫背著碩大的竹筐推門而進,陸嫄敢接迎過去嗔道:“怎麼去了那麼久?是不是出事了?”
妹夫蔣郭晶將竹筐子取下來,抹抹額上的汗水溫潤地笑道:“路上遇到學生了,閑談了會兒就耽誤時間了。”他和陸老爹打聲招呼,指了指竹筐子對陸老爹說:“爹,我今兒采了不少草藥,您明天就不用去了,在家歇一歇。”
陸老爹連忙招呼他進去坐著,陸嫄也殷勤地拿了剛剛湃好的西瓜給蔣郭晶解暑。陸昭無事可做,陸大娘和陸老爹掌廚,他們晚輩插不上手。陸昭便領著月宜來見蔣郭晶,蔣郭晶連忙起身,給自己的大舅哥、月宜遞了兩塊兒西瓜。月宜對異性還是有一份天然的恐懼,忐忑不安地打了招呼就把自己埋在陸昭身後。
陸昭只好和蔣郭晶說:“妹夫,你們學堂那裡收不收女弟子?我想讓月宜去你的學堂學習,接觸接觸外人,或許對她有好處。”
“自然可以,如果大哥要把月宜送過去,我和嫄嫄可以讓月宜去我們家吃飯,或者在我們家住也行。我一定看顧好月宜。”蔣郭晶認真地說。
陸昭沉吟著,卻沒有立刻說出下文。
蔣郭晶以為他是擔心月宜去到陌生地方學習不適應,便繼續寬慰說:“我那裡有幾個女學生,正好和月宜作伴,都是同齡人,估計一兩天就熟悉了。而且男孩子們也老實,都是良家孩子,不會讓月宜受氣。”
陸昭道了謝卻沒有立即同意。不知為何,把月宜送走,他心裡有些不舍。
陸大娘和陸老爹很快就做了飯,月宜在陸昭的指使下,來回給大家端著米飯。她做事仔細,盛的米飯也是規規矩矩。陸昭在廚房趁著沒人發現,給月宜剝了幾隻螃蟹腿兒喂到她嘴裡:“好吃不?”
“好吃!”月宜重重點頭,為那鮮美的味道著迷,眼睛瞪得大大的、圓圓得,很可愛。
陸昭在她鼻尖上點了點,和她一起去了堂屋。眾人圍在一起,難得吃個團圓飯,說說笑笑,好不自在。月宜插不上嘴,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坐在陸昭身邊,眨著眼,唇角微揚,默默觀望著每一個人。陸嫄見她如此,連忙給她斟了一杯酸梅汁:“月宜,喝點這個,酸酸甜甜得,很好喝。”
“謝謝嫄嫄姐姐。”月宜乖巧地說。
陸昭撿了兩個沉甸甸的螃蟹分別遞給爹娘,然後拿了一個放到月宜跟前說:“自己動手還是我給你弄?”
月宜從來沒吃過螃蟹,看著眾人輕鬆自在地剝螃蟹,她也躍躍欲試:“陸昭哥哥,我想、想自己試試。”結果剝來剝去不得要領,最後啥也沒弄著,面前只剩下亂糟糟的一堆螃蟹殼。眼見得陸昭都吃了第叄個螃蟹了,她一半還沒剝好呢,見此,她嘟著小嘴兒有點委屈。陸昭忍著笑,低下頭,幾乎碰到她的,壓低了聲音只有彼此才能聽到:“吃著螃蟹肉了?”
“沒……”小丫頭鼓著腮無助地搖搖頭。
陸昭忍俊不禁,從她手裡拿過叄兩下就剝好了一大塊兒肉放在她的米飯上:“我小時候最喜歡就著米飯吃蟹肉,你也試試。”
月宜依言,吃了一大口也笑道:“這樣好吃。”
陸昭又把蟹膏挑出來喂她,兩人低低說著話,不一會兒就把螃蟹吃得乾乾淨淨。冷不防,陸嫄忽然和蔣郭晶換了個位置,挨著陸昭,在他手臂上戳了戳挑了挑眉笑道:“哥,你也給我剝個螃蟹唄?”
陸昭手上動作一頓,面不改色地又繼續自己的活兒,對妹妹淡然說著:“你不是會剝嗎?從小還嫌棄我吃得慢。”
“你看咱倆兄妹一場,找你剝個螃蟹都這麼費勁?”陸嫄陰陽怪氣地調侃著。
月宜卻忽然將手裡地螃蟹腿推到陸嫄面前,恬靜地說:“嫄嫄姐姐,這個、給、給你。”
陸嫄剛要謙辭拒絕,陸昭卻冷淡說著:“月宜,吃你的,不用管她。”陸昭沖著蔣郭晶下巴一揚:“妹夫在呢,你讓妹夫給你剝。”
陸嫄眼珠一轉,忽然湊到陸昭耳畔調侃說:“哥,你是不是有什麼歪心思呢?”
陸昭和她對視了一下,目光沉沉,沒再多說,自顧自地伺候月宜。
倒是那邊蔣郭晶已經將螃蟹肉盛了滿滿一碗放到陸嫄面前。
當晚陸昭本來想直接回去,但是陸大娘和陸老爹思兒心切,想讓陸昭和月宜留宿一晚再走。陸昭思忖著明兒一早借了馬,很快就能回去,而且月宜還沒騎過馬,正好帶她玩玩,於是便答應了。陸大娘吃過飯,拉著月宜的手上下打量著,女孩子一雙明眸善睞,黑白分明,如同片片月光漣漪微瀾,蕩漾在湖面上。陸大娘又低下頭觀望著月宜細膩如雪的肌膚:“月宜,在昭兒那裡過得還好嗎?要不要以後來婆婆這裡住?”
月宜搖搖頭,乖巧地回答:“陸昭哥哥待我很好。”
陸大娘看著一旁安靜的陸昭,他正在縫補自己的衣服,一針一線,雖然粗糙卻也勉強做得來。兒子是什麼性子陸大娘再清楚不過,他不是性格外向待人親熱的人,從小自力更生,外出學習又找了份兒工作,孤身一人打拚多年,性子愈發內斂木訥。
可陸大娘看得出來,他是發自內心地對月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