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禁 - 賀壽 (1/2)

雖說那胡人信誓旦旦,而趙蘊心中積鬱難消,過了一日就將偶遇慕容隱這事拋之腦後。
眨眼兩天後便是寧妃壽辰,宮城內已然懸燈挂彩,喜氣洋洋。天子設宴賜酺,更與萬民同樂,今夜不設宵禁,各坊市皆可叄更以後再關。
自她回宮住下,只與寧妃見過一面。寧妃嘴上未有怪罪她,然還是不快於她從簡府奔馬而出,成了他人談資。
說這九公主教養不佳,竟是當街拋頭露面,縱馬驚擾百姓。捕風捉影者亦推測是九公主要和簡家鬧翻,不然怎會大清早就氣得孤身一人回了娘家。
“聽說細軟家當的,都還撂在簡府,要等簡駙馬親自送回宮裡,給她賠罪呢。”
“哎呀,寶蓮你整天就愛說這些個勞什子。”
安樂坊,定北侯府內,今日侯府老夫人早早便入宮,留這兩名婢子寶蓮與金鵲閑賦在家,偷得半日浮生。
“我這可是一手的消息,不帶假的。”寶蓮手頭攥一把焦糖瓜子,眉飛色舞地與府內年紀小的大曰特曰,“也就侯爺成日板著個臉,以為自己是沒戲唱了。”
“就是就是,依我看侯爺年少有為,九公主豈有瞧不上他的道理。”“死丫頭,我看是你在打侯爺主意。”“你們還別說,侯爺就是不愛笑。有回我看見他坐在書房裡,對著個盆景竟然笑了,那俊的,簡直是潘安再世。”
金鵲倒不忙反駁,聽她們七嘴八舌許久,得了屋外那人眼神默示,才面色訕訕道,“顏將軍……”
顏彪本是隨李瑛行至望仙門,然李瑛倏而想起,落了個東西在侯府里,便吩咐他回來取。
路經婢女小廝的門房,居然還意外收穫不少李瑛的小道消息,這蕩氣迴腸的一片痴心,是連鐵骨錚錚的顏大將軍都駐足聆聽。
顏彪聽得心裡發笑,卻擺出他們西涼軍最擅長不過的冷臉。
一群嘰喳婢女被嚇得噤聲,那寶蓮差點便跪下,牙根打顫道,“顏將軍,我……”
“侯爺私事,豈可擅議?今日我當沒聽見,若有下次。”
“寶蓮知錯了,寶蓮知錯了,再無下次的。”
寶蓮聽他口風便懂是饒得她一命,千恩萬謝地送走顏彪,是無人再敢閑談李瑛對趙蘊的拳拳愛慕之心了。
若說是何貴重物什,還需定北侯從涼州一手提拔的顏彪將軍親自來拿,倒也不是特別稀奇的寶貝,一株較之趙蘊在甘棠閣拍下的,較小些的彩寶珊瑚盆景。
沒成想李瑛仍直愣愣候在望仙門下,面有惆悵之色,遙望鱗次櫛比的宮城,確是不可多見的模樣。
“侯爺,東西往承歡殿送去了。”
顏彪以肘捅捅他腰窩,李瑛不作聲,默默點了個頭,兩人下馬往麟德殿旁的仙居樓走。因有各式雜戲助興等,宴席設在樓下露天處,也便於百官納涼解熱。
“也不知……她喜不喜歡,七年多未見,實不懂她現在喜好。”
這悶葫蘆鋸開了嘴,顏彪思忖片刻道,“四郎啊……你送她那貓,聽說人可是養到今天了,可見你李大將軍,送禮還是很對她胃口的。”
“嗯。”
就是他這個人,討不到她的喜歡罷了。
可除此之外,李瑛本就不解風情,也不願插足於趙蘊與簡涬之間。
“誰去見心上人臭著張臉,嗨,笑一笑。”
私下他們不以職位尊卑來論,那群婢子嘴碎,卻是說對了,這李老四成日沒個笑臉,誰家姑娘敢在他面前放肆,更別提是心悅於他。
“笑不出來。”
李瑛實話實說,朝堂之上使絆子的、塞外竄伏的胡人他都能不放在眼裡,可一想到趙蘊,苦澀酸痛齊齊湧上心頭,當是思之難寐,見之難忘。
“你若是校場練兵,不笑還有幾分道理。聽聞這九公主天性活潑愛玩,若還這般,只覺你和她不是一路人咯。”
顏彪是點到為止,心說李瑛也不傻,要在男女之事上開竅,非一朝一夕之功,還需他自個兒慢慢琢磨。
李瑛勉強笑道,“多謝提點,只怕她……”
略有耳聞趙蘊與那簡涬不歡而散,大病數日,擔憂她身體康健,又心痛她耽溺於情愛,許是眼裡再容不下他了。
這事在京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反正連侯府的婢女都知曉了,顏彪搖搖頭嘆氣,只和李瑛勾肩搭背地說起近日軍務。
他心猿意馬,半聽半應,至日漸西沉,褪去白天燥熱,花燈綵綢映亮重重宮闈,羯鼓胡琴聲起,此夜賀壽筵席將開。
太常寺各卿率樂師百人,先奏《拓枝》鏗鏘嘹亮,響徹雲霄,兼教坊胡姬、俳優等,數百宮人衣訣飄飄。若有誤闖此地之人,亮若白晝,熏香繚繞,怕只以為乃是仙境。
高樓之上便是盛裝濃抹的寧妃,與天子執手並立,紅裙迤邐,七尾鳳簪璀璨生輝,眉心一點鵝黃。
雖不能以皇后禮制相待,天子無疑是對她極上心的,拿出千秋節才有的威儀陣仗*,左右金吾衛分列數騎,皆是金甲綉袍,氣度軒昂。
百餘馬匹被牽引入內,與舞樂同席出演,更有象、豹、虎、鷹等奇珍異獸,獻寶般供在座者一睹其真面目。
一曲終了,身姿窈窕的胡姬獨立於中央,羅衫水袖,踩著鼓點跳起胡旋蓬舞。教坊舞女魚貫而入,似飛天壁畫,薄紗披帛甩如游蛇,腰肢細弱行似垂柳。
皆言當今天子寵愛寧氏,今朝盛況,是如烈火烹油,繁華似錦。此等榮寵之下,只可惜寧妃久無所出,否則不談趙起,趙揭都難高枕無憂。
時興胡風,寧妃卻不大喜好,目視這一派載歌載舞,輕蹙細細遠山眉,小聲與天子道,“陛下,臣妾想聽《春鶯囀》。”
天子本是也隨著鼓聲,面帶愜意輕晃著頭哼曲,聞言只愣了下,旋即笑道,“今日是你生辰,自然以你為大,朕都聽你的。”
待眼裡總算沒些個胡人身影,寧妃倍覺清凈,笑道,“這話豈能亂說,難不成還真都聽臣妾的。”
“你呀,又想和我誆什麼?”天子一把年紀,卻是還像個頑劣少年,伸手刮她鼻尖,“瑤瑤還像初見那般漂亮。”
“陛下就別總說這些,沒羞沒躁的。再說我這些日子,是越發倦怠,這臉上都有皺紋了。”
“是有何煩心事嗎?”
“說是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別過眼神,一捋晚風拂亂的鬢髮,言語吞吐,“無非就是蘊兒,她、她近日病這一場,看著讓人心裡難受罷了。”
“病可曾好些?”天子面上不顯,心下計較,“往年秋獵,都屬她最愛去打那馬球。淋了次雨,就如此弱不禁風?”
寧妃眼見天子反要她先開口,只得無奈道,“還不是她這樁婚事,與簡家斷的不乾不淨,又不滿意我為她分說的,教人為難極了。”
“哦?你之前說的,李瑛,她不喜歡?”
歡宴正盛,吵嚷鬨笑聲陣陣。這等節日里倒不設男女大防,不少大臣攜親眷同席而坐,互敬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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