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笑了:“擦掉應該能看得更清楚。
” 這什麼話呀,明明就是綠霉淺淡才形成的“斑紋”,擦掉不是什麼都沒了嗎?羅東岩等龍游縣的官吏都很不以為然,只是自己官小,不好阻止秦林。
陸遠志早就等不及了,抄起濕布,三下五除二把屍身胸口的綠霉通通擦掉,頓時他就再次驚訝起來:與綠霉淺淡的位置相對應,屍身這一區域的皮膚,明顯比其他部位更加蒼白,同樣是倒八字形,而且形狀和邊緣更為清晰可辨! “現在不是看得更清楚了嗎?”秦林笑容可掬,手朝屍身胸腹部一指:“諸位請看,什麼情況,會搞成這樣?” “像是被什麼重的東西壓過。
”剛才那老仵作又發表了看法。
陸遠志立馬明白過來:“跪的,有人跪在杜掌柜胸口,倒八字形就是兇手的兩條腿,跪在死者胸口壓出來的形狀!” “回答正確!”秦林微笑著點點頭。
綠毛淺淡的原因,不在塗了什麼,而是擦去了什麼。
兇手的兩條腿不僅把死者的皮膚壓得失血而顏色蒼白,他穿的褲子與死者皮膚大力摩擦,將皮膚表面的油脂分泌物擦去,加上壓迫失血導致皮下毛細血管缺血,以至於屍身發霉之後,這片區域的綠霉要淺淡得多。
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七四七章 智者千慮? 按照秦林的吩咐,一名錦衣官校仰躺在地上,陸遠志跪壓在他的胸腹部,同時伸出兩隻手做出掐頸的動作。
陸遠志小腿和膝蓋跪壓的位置,恰和杜掌柜屍身上倒八字形的區域完全吻合! 真是非常完美的實驗,如果非得雞蛋裡挑骨頭,那就是臨時充當“被害者”,被陸胖子重壓的那名錦衣官校,站起來之後有點兒臉色發白。
“嘿嘿,胖子你該減肥了。
”秦林眨了眨眼睛,惹得官校們哄堂大笑。
羅東岩就笑不出來了,愁眉苦臉的呆站在那兒,半晌之後想起了什麼,彷彿撈到了救命稻草:“秦少保,剛才不是說死者頸部沒有掐痕嗎?陸長官剛才的動作,似乎……” 秦林笑了:“不一定是掐嘛,也許是用東西捂的,也許是手上墊了柔軟的襯墊,這些玩意兒罪犯行兇時,在床上隨手就能拿到,比如被褥、毛毯。
胖子,動刀吧!” 大明律不許隨便解剖屍首,但秦林身為欽差大臣,本有專斷之權,他要驗屍,誰敢阻攔? 陸胖子手起刀落,一刀先朝胸腹處倒八字形的壓痕處切下,皮膚、脂肪層和肌肉分別剝開,頓時藏在皮膚底下的壓傷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不但皮膚表面蒼白,血管幹癟,就連肌肉也因為受到壓迫,顏色比其他地方的要淺一些。
龍游縣那名老仵作也許是看到自家知縣老爺受窘,想賣點力露個臉,便把自己胳膊用力按了一陣子,然後舉起來問道:“秦欽差在上,剛才突然想起來的問題,恕小老兒斗膽請教。
您看這被壓的地方,先是會發白,但很快就會恢復,並且變成紅腫的淤傷,為何屍身上是這種蒼白的呢?” 羅東岩也支起了耳朵,心下暗誇這仵作識趣,回去倒要好好獎勵他一番。
秦林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道:“問的好,你的疑問,恰恰證實了死者的死因!如果是活人,被大力按壓之後,隨著血液迴流反而會形成紅腫的淤傷,這就叫做生活反應;可要是這人被按壓之後,立刻就死了呢?血液被壓到了別的地方,心臟卻已停止了跳動,氣血停止運轉,那麼血就不會再流回來,這地方就一直蒼白缺血了。
” 換句話說,如果屍身有紅腫的按壓傷,說明杜掌柜被壓傷之後還存活了一段時間;恰是這種蒼白缺血的狀態,證明他被壓傷的同時,也在慢慢走向死亡! 無可辯駁的推理,因為本來就是案情的真相! 隨著秦林的解釋,人們彷彿看到月夜之下,一扇窗戶阻斷了皎潔的月光,陰暗的室內,兇手跪騎在杜掌柜的身上,用膝蓋頂住死者的胸口控制他的掙扎,獰笑著伸出了罪惡的雙手……城隍廟停屍處一陣陰風捲起,不少人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與此同時,陸遠志也完成了進一步的解剖,他興奮的大聲叫道:“發現了,頸部皮下深處有大片瘀血,哼哼,兇手是在手上墊著比較軟的襯墊,活活掐死了杜掌柜!” 龍游縣眾人心頭五味陳雜,秦林卻早在預料之中,笑眯眯地道:“如果繼續深入,你還很有可能發現舌骨大角的折斷,這兇手用的勁兒啊,夠大的哩!” 舌骨位於下頜骨的下後方,呈馬蹄鐵形,向後外延伸的長突稱作大角,罪犯用力掐受害者的頸部時,往往會導致舌骨大角折斷,在真假孫懷仁案中,秦林正是利用白骨骷髏折斷的舌骨大角,擊破了假孫懷仁的心理防線。
這次也不例外,陸遠志剖開死者的咽喉深處,果然發現了舌骨大角的骨折,折斷處甚至有黑色痕迹……污血浸染骨質,無可辯駁的證明這處骨折是新近形成的,或者說,就是杜掌柜的致命傷! 秦林壞笑著朝屍首喉部指指點點:“羅知縣,諸位龍游縣的朋友,請看這舌骨,貴省溫州、金華一地的人不是愛吃鴨舌頭嗎?鴨舌頭有後面兩根牙籤樣的骨頭,其實人也差不多的,這兩根又長又細的舌骨大角呢,掐頸時用力太過,就很容易折斷的。
” 羅東岩和龍游縣眾差役看看那泛著綠毛的屍首,剖開的喉頭,烏的肌肉黃的脂肪白的皮膚都有,再加上那直往鼻孔鑽的味道,只覺噁心至極,得,這輩子都不想吃什麼鴨舌頭啦! 眾錦衣官校偷笑不已,咱們秦長官還真是惡趣味啊,還好他沒掏出屍首的腸子檢查,否則這裡的人,將來還吃得下本地特色小吃豬腸粉嗎? 屍檢結果無可辯駁的證明,杜掌柜之死,根本不是簡單的病亡,而是一起殺人害命的兇案! 那麼誰才是兇手呢?熟人作案,還是…… 陸遠志自打從順興客棧出來,就一直把話揣在心窩,解剖屍首之後收拾停當,有驗屍結果作為證據,他就再也忍不住了,將大腿重重一拍,大聲道:“秦哥,我知道誰是兇手啦!” 嗯?羅東岩和龍游縣眾官吏見陸遠志動手驗屍,便認為他一定是秦林麾下頭號破案能手,可不是嘛,這麼快就知道了兇手,於是人人洗耳恭聽。
錦衣官校們卻習慣性的以手加額,陸長官的分析雖然常常起到不可代替的作用,但他老人家判斷出錯總是更多,甚至叫人疑心連他說對的那幾次,也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秦林似乎對陸遠志的分析很感興趣,充滿鼓勵的朝他點點頭。
“遊魂症,是患有遊魂症的楊波平!”陸遠志胖臉上肥肉直抖,小眼睛閃閃發亮,口沫橫飛地道:“得了遊魂症的人,夢中做的事情連自己醒了都不知道,還在蘄州李氏醫館的時候,我就聽說有個遊魂症患者,晚上做著夢爬起來,拿菜刀砍傷了老婆。
楊波平也是這樣,肯定是他半夜裡不知不覺,把杜掌柜活活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