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和徐辛夷來往,還和魏、定兩國公府以及武清伯府結上了交情,這勛貴之間互通聲氣,就是這麼你來我往的嘛。
徐辛夷這時候就不苟言笑:“小朱,別的我不和你啰唆,過世的俞大猷俞老將軍,你可曉得?” “知道啊……”朱應楨眨巴眨巴眼睛:“他是國朝一位抗倭禦寇的大英雄、大豪傑,前些天去世的嘛,可惜小弟新掌了右軍都督府,公務繁忙,無暇去弔唁。
” 這話就是胡扯淡了,敢情他有空和徐辛夷賽馬,沒空去弔唁?原因也很簡單,死知府不如活老鼠,何況俞大猷生前就不為權貴所喜,他既已死了,朱應楨幹嘛費勁兒去弔唁呢,倒不如陪著徐辛夷賽馬,拉攏拉攏關係。
世態炎涼一至於斯,俞咨皋和沈有容聽了,心中不無悲涼。
徐辛夷卻不管那麼多,把手一揮:“弔唁不弔唁且不管你,俞老將軍戎馬半生,立下許多功勞,這請典恤和謚號的事情,總要大伙兒齊心協力替他辦下來,才顯得國朝優容有功之士嘛!” 典恤和謚號是朝廷該給的,而且都是虛東西,朱應楨倒也不疑有他,看看俞咨皋,點點頭:“大姐說的是,咱們幾家國公連銜請謚,俞家面子上也好看些,不知令兄和令尊……” 就知道朱應楨做事瞻前顧後,徐辛夷不耐煩地告訴他:“連你小朱都列名,我堂兄和父親還會不列名?就是懷遠侯常家、武清伯李家,大伙兒都要聯名的。
” “那小弟就去寫道奏章……”朱應楨高高興興的應承下來,給死人請典恤、謚號是個虛東西,一般不涉及朝堂政爭,朱應楨當然不疑有他,而且和各家世勛府邸聯名上奏,顯得大伙兒同氣連枝,也叫別人看看咱成國公府雖然不像以前那麼風光了,老底子老關係都還在嘛! 有成國公上奏,這事兒就有七分希望了,俞咨皋和沈有容大喜過望,朝著朱應楨叩頭致謝。
對這兩位,朱應楨可沒什麼興趣,隨口敷衍兩句而已。
接下來,徐辛夷又帶著俞、沈兩人去了武清伯府、定國公府,他們倆終於恍然大悟:秦林這位夫人,居然是南京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太後娘家武清伯府的親戚,怪不得處處達官顯貴的府邸都對她敞開呢,有她出面聯絡武勛世家請典恤,真正事半功倍。
“這位夫人不僅是將門虎女,還是豪門貴女,真不知秦長官怎麼把她騙到的?”沈有容嘖嘖讚歎,對秦林的仰慕之情頓時高漲。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八二章 再上兵部 時隔一天之後,俞咨皋與沈有容再次來到棋盤街的兵部衙門,與前次不同的是,身後多了位青衫方巾的隨從,看起來就像不通文墨的武官常請的西賓酸夫子,一點也不起眼。
門口值守的仍是昨天那位苟書辦,老遠看見俞咨皋,他就滿臉的不耐煩,罵罵咧咧地道:“那姓俞的在咱們面前裝清廉,偏生有錢去賄賂胡大人,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混賬、這兒子也是王八蛋,瞧他兒子的做派,死了的俞某人恐怕只是面子假裝廉潔,實際上也沒少撈……” 費哨官從來都附和苟書辦,這次則稍微有點不同意見:“小的以前聽在車營的弟兄說,那俞老將軍果真一清如水、愛兵如子,京師各個營頭當兵的咱都認得,聽他們說唯獨在車營當兵,領到手的糧餉折扣最少,這話怕不是假的。
” “老弟你不懂”苟書辦扳著手指頭算賬:“別的營頭,大開支也就人馬糧草和每月餉銀,將官一扣底下就看出來了,唯獨俞某人領的車營,要放槍、要打炮,這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炮筒、炮彈、火藥、鉛子只要多報銷三成,嘖嘖,你算算每年該有多少進項?” 說著說著,苟書辦眼睛都紅了,口水嘩啦啦的流,看他那副貪婪的樣子,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做到京師車營參將,怕不把火槍火炮都通通拿去換錢?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苟書辦以己度人,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他做夢也夢不到俞大猷蕩寇平倭、廓清萬裏海波的胸襟氣魄。
幸好這個民族、這個國家並不只有苟書辦這樣的人,還有俞大猷、戚繼光這樣的英雄豪傑,有曾省吾、潘季馴這樣的治世能臣…… 苟書辦並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他說的話清晰地傳進了俞咨皋的耳中,這位脾氣耿直的年輕武官當即氣得麵皮通紅,很想和對方理論一番。
沈有容對朋友搖了搖頭,比起今天的正事,門口小吏的態度實在無關緊要,不必節外生枝。
“怎麼著,俞公子又來了啊?!”苟書辦狗仗人勢,站在兵部高高的台階上,居高臨下的位置讓他很有優越感。
俞咨皋忍氣吞聲的點了點頭,不過沈有容並沒有像昨天那樣遞去銀子。
似乎對昨天封套中銀兩的微薄還充滿怨念,苟書辦見來人不識趣,越發火冒三丈,揶揄道:“哼哼,來了也是白來,胡郎中不會見你們的,身為武將公然賄賂兵部的朝廷命官,就等著揭參吧!對了我說俞公子啊,令尊這麼多年撈的銀兩怕也不少了,你有錢向大人先生們行賄,何必在咱們這些苦哈哈面前裝窮?” 俞咨皋和沈有容都沒有動,卻是他們身後那個青衫幕賓手腕一翻。
苟書辦嚇得往後一躲:“哎呀,你還要打我……呃?” 語聲突然中斷,只因他視野里出現了黃澄澄的東西,迷人的金色光芒在苟書辦眼中萬分可愛,卻見那青衫幕賓手中拿著一錠光燦燦的金子。
“哈哈哈,你們哪裡請來這位西席老夫子,果真是位老成之士,都像他這麼辦事,哪裡有許多廢話?”苟書辦眉花眼笑,就要去那人掌中接金子。
可突然之間,就在接觸到金子的那一刻,他的手像被烙鐵烙到了似的猛地縮回來,接著完全僵在了半空,臉上那種居高臨下的得意笑容也慢慢凝固、熔化,最後變得比哭還難看,聲音更是帶上了顫抖的哭腔: “怎……怎麼是您老人家?小的、小的這雙狗眼實在該挖了去,小的豬油蒙了心,狗眼看人低……” 青衫書生只是微微一笑,將黃金重新揣進懷裡,戲謔地看了看苟書辦:“別的倒也沒什麼,就是這張嘴實在有點臭。
” “小的嘴臭,小的這張嘴實在爛!”苟書辦突然就像發了失心瘋一樣,朝著自己嘴巴噼里啪啦地打耳刮子,竟然絲毫沒有留勁兒,打得嘴角鮮血直流,簡直好像這張嘴巴並不是長在他自己臉上的。
噼里啪啦地不知打了多少下,四周已有人投來詫異的目光,青衫書生終於滿意地點點頭,又朝大眼瞪小眼的俞咨皋和沈有容笑笑:“不好意思,叫兩位世兄見笑,一點虛名,嚇嚇愚頑之人,倒也有趣。
” 俞咨皋與沈有容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跟著走了進去,或許因為有青衫書生跟著吧,他們的腳步比起上次要堅定有力得多。
苟書辦直到青衫人走進去拐過衙門內的照壁了,這才停下手,嘴角已是鮮血橫流,只怕連后槽牙都打鬆了幾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