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275節

鄧子龍幾番欲言又止,做武將的哪裡敢和文官相爭?更何況黔國公發來的命令,明明白白寫著要他去協守順寧,要是敢抗命,雖勝猶斬! “鄧將軍,你想清楚,違抗軍令、率大軍擅自行動,是要掉腦袋的!”胡道台又陰陽怪氣地加了一句。
鄧子龍仰天長嘆:“幾位弟兄,本將是奉命去順寧的,只能愛莫能助了,你們再等等,也許後面……” 本想說也許後面還有到永昌的援軍,可鄧子龍看著那幾名信使哀求的眼神,實在不忍心再騙他們。
鄧子龍率大軍在漾濞驛轉道向南,沿著漾濞江直下順寧,永昌信使眼睜睜地看著大軍遠去,一個個氣得五內俱焚…… 昆明,巡撫府邸,花廳之上只有饒仁侃和蘇酇兩人。
饒大老爺的氣色不太好,本來胖乎乎的臉有些浮腫,心焦冒火地道:“蘇老弟,沐昌祚幾次三番來催著發兵,高明謙也有一夥同門同榜每日里輪流來說項,請增兵增餉救援永昌,老哥我這裡快頂不住啦!” 雲南比別處有所不同,文官的勢力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壓制,沐英平定雲南的功勞極大,明仁宗曾特鑄征南將軍印,拜封每一代黔國公為征南將軍,總掌雲南軍政世世代代,永不罔替,再加上雲南山高皇帝遠,中樞頗有鞭長莫及之感,所以在某種意義上,黔國公對地方的影響力,比別處的公侯伯都大。
沐昌祚雖然不怎麼精明,當年被張居正耍得團團轉,但也不至於就是個傻瓜,萬一永昌陷落,他這個黔國公還能高興嗎? 高明謙則從另外一個方面對饒仁侃施加了壓力,不同於李建中只是個舉人出身,他是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天子門生,瓊林宴上唱出的,那關係網就深厚得多。
大明朝做地方官講守土有責,城池陷落了就只能上吊抹脖子,所以高明謙絕對不能跑,只能待在永昌府保山城裡等死,當然,他絕不甘心白白送死,於是發動所能發動的一切力量,來要求饒仁侃速發援兵。
就算饒仁侃身為雲南巡撫、真正的封疆大吏,到此時節也頗覺壓力沉重。
蘇酇嘆口氣,眼睛里光芒閃爍,嘴兩邊的法令紋越發深刻:“料事有誤,那個李建中,他一個舉人出身的醫生兒子,竟有這般本事,倒是小瞧於他了。
咱們先前發的文牘都在永昌,要是永昌不陷,秦林奉詔到此,那就萬事皆休。
” 饒仁侃打了個哆嗦,渾身冰涼,喪師辱國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那李建中為什麼偏要節節抵抗?如果放棄抵抗,讓永昌城落入緬軍之手,不是一切證據都湮滅了嗎? 饒仁侃深深地恨上了李建中。
“不過,咱們還有的是時間。
”蘇酇頓了頓,又笑著安慰同僚:“饒老哥,完全不必憂心,咱們雲南山高路遠,和京師之間文牘往來就費了許多日子,秦某人欽差出京,要整治儀仗,沿途要派糧派差,說不得手下人還要藉機搜刮一二,等他到雲南,永昌府那邊,哼哼……” 饒仁侃聽了這話頓時回嗔作喜,漫天的烏雲都散開了,大明官場的效率那是盡人皆知,就算秦林自己再怎麼勤勉,終究有很多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他是武臣出任督師,沿途地方官府不見得買他的賬,支應上稍微敷衍兩日,就能把他速度拖慢。
“領了聖旨,都門權貴安插家人門子隨員,各家面上都要照拂一二,然後陛辭出京,走通州過清江浦,無論旱路水路轉到南京……滿打滿算,這時候秦林最多到南京了吧?”饒仁侃以自己的經驗盤算了一番,得出的結論是,永昌方面絕對堅持不到秦林抵達。
蘇酇見饒仁侃面露微笑,接著又道:“既然如此,咱們該做的功夫也不能省下,永昌方面求援求糧,咱們也應該支應一二,以塞天下悠悠之口。
” “蘇老弟的意思是?”饒仁侃面露不虞之色,他巴不得永昌快快陷落敵手,哪裡肯支援兵糧? 蘇酇滿臉陰笑:“比如,發洱海衛的精兵強將和糧草前去助戰。
” 饒仁侃的喉嚨口嗝的一聲,頓時釋然——衛所兵早已崩壞,洱海衛能戰之兵少得可憐,囤積的糧食也只在紙面上、不在倉庫里,要發那些“精兵強將”去助戰,李建方只怕死得更快。
兩位相顧而笑,心頭同時冒出一個念頭:等秦林秦督主駕臨雲南的時候,他什麼東西都抓不到! …… 和饒仁侃、蘇酇的判斷完全相反,秦林不在清江浦,不在南京,而在四川瀘州通往雲南曲靖的官道上,距離雲南境內不到百里! 秦林來得之快,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當日上午接旨,下午陛辭出京,什麼權貴府邸都沒有去辭行,直接出了都門,一路趕到北通州。
大運河上,漕幫已經準備好了快船,從船頭到船尾插滿漕幫總舵田七爺的令旗,登時把運河裡的船老大、水手、縴夫嚇翻一片:這旗幟插一面,代表漕幫加意保護,插兩面,是格外加急,叫沿途通通行個方面,大可以暢通無阻,插三面,那就是田七爺本人在船上,再沒有更多的了。
這艘船上頭,插的令旗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上頭坐的是哪位天王老子? 總之,運河裡頭官船商船通通退避三舍,聽憑這艘船一路超過,沿途不知多少王孫公子置氣要趕上來了,可拉縴的縴夫、把舵的水手全都死樣活氣不出力,氣得他們乾瞪眼,只能讓秦林的船先過。
船到清江浦漕運總督駐地,那就越發不得了,李肱得知了消息,直接派漕運總督的親兵標營替秦林開路,沿途放起連珠號炮,所有官民船隻通通避讓,本來擁擠堵塞的大運河頓時變成了水上高速公路,要多快有多快。
船到揚州轉入大江,上行百里到南京,輪到秦林的老丈人,嗯,老丈人之一出手了。
魏國公掌中軍都督府南京守備徐邦瑞,直接把守備大印蓋在了公函上頭,金字型大小牌發到提督操江府,那提督操江唬得屁滾尿流,火急備了最快的江船送秦林溯江而上,又傳檄沿岸各地水軍一路防送不得有誤。
假如像以前的大臣那樣,坐著大官船慢慢溯江而上,真是猴年馬月也到不了雲南,秦林乘著快船劈波斬浪,拿著提督操江府的命令,沿途換船換水手接力送行,速度快得驚人,溯江而上過三峽、重慶,直到四川瀘州,此時才棄舟登岸,從陸路奔向雲南。
這天秦林過了四川境內的最後一座城市烏撒府,再往前走不遠,就是雲南曲靖府轄地,到了雲南境內了。
烏撒府到曲靖之間有座烏蒙山,山勢曲折迴環極為險峻,綿延八百里,幸好去曲靖不必翻閱這座南北走向的山嶺,只需要沿著山嶺的東麓一直過去。
饒是如此,沿途山越來越陡,路也越來越難走,虧得秦林騎的是千里名駒,走山路也頗為了得,而陸遠志、牛大力等番役則在瀘州換了慣能走山路的川馬,這才不至於太過狼狽。
此行萬里迢迢,要走得快,什麼欽差儀仗,什麼大隊隨行,都只好能省則省,秦林快馬加鞭只想早一日抵達永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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