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272節

青黛的父親李建中在雲南永昌府做通判,現在永昌已經是前線,她當然憂心忡忡。
聽得秦林保證,小丫頭破涕為笑,忽然又板起臉,手指停在秦林鼻尖上:“不僅是爹爹,你也得平平安安地回來,答應我。
” “答應你。
”秦林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青黛放心了,在她心目中,凡是秦哥哥答應了的事情,都是絕對能做到的,秦哥哥無所不能! 秦林出門上了踏雪烏騅,一提手中韁繩:“弟兄們,咱們走!” 陸遠志、牛大力和眾多親兵侍衛前呼後擁,一群人打馬疾馳,飛也似的去了。
…… 雲南昆明,巡撫衙門,巡撫副都御史饒仁侃與巡按御史蘇酇困坐愁城。
饒仁侃生得體肥,臉頰兩邊的肉鼓起來,鼻子陷進去好像沒有了一樣,穿著三品文官的袍服,不停地擦著汗水,喃喃地道:“昆明的天氣就這麼古怪,都到深秋了,中午還這麼熱,老夫到雲南好些年,仍然不習慣。
” 雲貴高原上陽光強烈,確實比別處顯得炎熱,但也不至於到了深秋還熱得冒汗,饒仁侃之所以如此,無非是因為從都門傳來的壞消息。
東廠督主秦林以欽差大臣身份,奉旨巡視雲南提點兵備宣慰諸夷,這位爺可不是個善茬,比誰都心黑手狠,想到他即將到此,饒巡撫就覺得渾身上下都在冒汗了。
饒仁侃又暗暗後悔起來,本來張居正不待見他,據說已經準備把他調到京師某個閑職上,是他自己不甘心離開巡撫這個有實權的位置,四下鑽營保住了權位,再加上雲南離京師實在太遠,夠資格做巡撫的人不大願意來,所以張居正死後又被他做了三年,直到如今。
現在想來,真不如一開始就調走,省得坐在火山口上受罪! 蘇酇年紀四十歲上下,戴獬豸冠、穿獬豸補服,身材又高又瘦,一張臉顴骨格外高聳,底下兩道深深的法令紋,看上去刻薄而陰毒。
他年紀輕官也小,卻比饒仁侃來得鎮定,咋了口茶水,拱拱手:“饒先生何必焦躁?那秦林在都門長袖善舞,到了雲南邊陲只怕也是兩眼一抹黑,到底還是要靠咱們。
” “談何容易!”饒仁侃眉頭大皺,又低下了聲音:“本官聽說永昌通判李建中,乃蘄州神醫李時珍之子,便是這位秦督主的正牌老丈人!萬一……咱們豈不是……” 蘇酇也吃了一驚,大惑不解:“李建中竟是廠督之岳丈,何以至今仍在邊地蹭蹬蹉跎?別是以訛傳訛吧?” 難怪蘇酇不相信,雖說目前的朝局,東廠督主對文官體系的影響力遠不如輔臣和九卿,但要提拔一個小小通判,那也不費什麼力氣,至少把李建中從雲南邊陲鬼地方,調到內地膏腴之地,甚至京師裡頭做官,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結果不僅從來沒聽李建中自己提過,更沒有來自京中的照應,這位李通判好幾年來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永昌做個通判,不是和百姓講些勸農桑、戒賭博的獃話,就是空餘時間坐堂問診,與其說像個官員,不如說他更像個心地善良的醫生,這樣一號人物,突然說他有個做東廠督主的女婿,別說蘇酇,任何一個人聽到了都會產生疑問。
饒仁侃苦笑不已,皺著眉頭道:“本官也是不久前聽說的,就在永昌城下,李建中無意中自己說了出來……還有個孟養土司的後人,叫做什麼思忘憂的,也和秦林是舊識,恐怕……” 蘇酇的臉色忽然陰沉下來,原本以為秦林到雲南是兩眼一抹黑,只能聽憑擺弄,沒想到他竟有兩個熟人擺在這裡,而且還是關鍵的位置,這就有點不好辦了。
巡撫和巡按兩位大人,頗有些不能被外人道的秘密。
兩人面面相覷,未來晦暗的前景,讓他們的心情非常沉重。
“乾脆,來個釜底抽薪!”蘇酇嘴裡憋出一句,雲貴高原燦爛的陽光透過屋頂的亮瓦照下來,昏暗的室內,他的臉色在光暗之間交錯。
饒仁侃大吃一驚,端著茶碗的手都開始發抖了,蓋碗茶的托子、茶碗、蓋兒互相碰撞,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你是說?”饒仁侃被心底想到的事情嚇得臉色蒼白,聲音越發小了:“永昌府治保山,可是大理的東面門戶,並且遮護了其後十數萬軍民啊!一旦有失,雲南腹地門戶大開,軍民人等淪陷敵手,那罪過……” 蘇酇陰惻惻的冷笑連聲,看著饒仁侃的目光冰冷:“那又有什麼辦法?” 饒仁侃跌坐在椅子上,良久不發一語,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他才幽幽地嘆了口氣:“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 呼……蘇酇鬆了口氣,露出放心的微笑,鼻翼下開始延伸的法令紋,顯得越發陰森。
剛剛下定決心不久,門子就來通傳,說黔國公來拜。
沐王府世鎮雲南,除了首代沐英封王,其後每代黔國公世襲罔替,執掌雲南兵權,與國同休,最是榮華富貴。
即使是目前文貴武賤,連帶勛貴地位也有所下降的局面,黔國公仍是雲南柱石,絕對不可輕侮。
饒仁侃和蘇酇一同起身迎了出去。
這一代黔國公叫做沐昌祚,他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穿一領國公的麒麟補服,腰系金鑲玉帶,走路風風火火,大嗓門像打雷:“老饒,小蘇,你們咋還不發兵?本國公等得氣悶,難不成大軍頓在昆明看鳥?” 每次和沐昌祚見面,饒仁侃和蘇酇都要感謝張居正,要不是江陵相公把他老爹沐朝弼弄去軟禁起來,沐王府的氣焰還要比現在高十倍,壓得雲南的文武官員抬不起頭。
即便如此,沐昌祚的囂張跋扈也就比他老爹稍微好一點點,要知道,就連南京魏國公,對南京六部的文官也是以先生相稱,不會老饒、小蘇的亂叫。
好在這代黔國公是個徒有其表的草包,當初張居正收拾他父子倆就不費力,饒仁侃和蘇酇糊弄他,也沒有太高的難度。
“兵糧未曾足備,如何倉促出兵?”饒仁侃雙手一攤,非常誠懇地道:“秋糧正在徵集,等到秋糧上來,國公爺再出兵,到時候雷霆萬鈞之勢直壓下去,緬兵如何能夠抵擋?立刻成就國公爺不世威名。
” 沐昌祚樂呵呵的,覺得這話非常受用,但又皺了皺眉:“可永昌和順寧的告急文書發來好幾遍了,據說莽應里那廝發兵晝夜攻打……本國公覺得吧,其實鄧子龍和劉綎所部離那裡並不遠,所需糧草也有限,不如調他們先去應援?” 饒仁侃和蘇酇互相看看,蘇酇上前一步,拉著沐昌祚低聲道:“國公仔細想想,劉、鄧兩位都是勇將,卻非國公麾下,到時候如果立功,算哪邊的?下官實為國公著想啊!實在兵勢危急,不如先發順寧,畢竟永昌城池高厚、兵糧足備,當可撐持到國公親率大軍前往平亂。
” 這樣嗎?沐昌祚摸著頷下鬍鬚嘿嘿地笑,他被蘇酇體貼入微的說法完全打動了。
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八八章 在劫難逃 昆明方面按兵不動,永昌、順寧前線立刻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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