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255節

徐文長不怒反笑,他的瘋病早就被治好了,顧憲成還拿這說事,真是信口雌黃。
秦林笑嘻嘻地走過去:“顧郎中別來無恙啊,我那位史文博史領班,在顧郎中府上還好吧?” 顧憲成早看見秦林來了,故意裝沒瞧見罷了,結果秦林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氣得咬牙切齒:“好,好得很,承蒙秦督主關照!” 好個屁,那麼個黑煞星待在家裡,看見就倒胃口,顧家上下被攪鬧得雞犬不寧。
江東之為首的三大罵將也鬱悶得不行,他們到哪兒都被東廠番役盯著,在外頭尋花問柳時,經常有番役突然從窗外咳嗽一聲,再這麼下去,遲早鬧成萎靡不舉。
近來更是連上廁所時忘帶草紙,都有一隻手從隔壁蹲坑把草紙遞過來,然後告訴他們是奉秦督主之命為先生效勞……至於這樣下去會不會讓先生們便秘上火拉不出屎,番役顯然不予考慮。
整不死你,玩死你!秦林徹底掌握了東廠,還怕沒辦法整人? 剛才還氣勢洶洶指斥徐文長的顧憲成等人,等到秦林現身,頓時氣焰就矮了一頭。
李如松見狀暗驚,早知道秦林年輕,沒想到這般厲害,三言兩句就小挫顧憲成的威風。
秦林沖著他點點頭,然後和馮璞寒暄兩句,雙方以前沒什麼交情,很快就切入正題。
“敢問秦督主,這到底是什麼劇毒,竟有如此猛烈?”馮璞的眉毛擰成了疙瘩。
秦林略作思忖,還沒來得及回答,徐辛夷從後面走來,朗聲道:“牽機葯!”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七五章 嫌疑 “你怎麼知道?”秦林驚訝之餘脫口而出,對徐辛夷大有刮目相看之感,沒想到她還知道牽機葯啊。
馮璞同樣大為吃驚,他是正途出身的文官,見徐辛夷也跟著秦林過來,就有些不大待見,卻沒想到她能一語道出是牽機葯致死,倒也不可小覷。
誰知徐大小姐又咧嘴笑笑,往旁邊讓了讓,朝後面矮瘦的劉三刀努努嘴巴:“喏,他說的。
” 切!秦林滿頭黑線。
馮璞和顧憲成等人更加哭笑不得,唯有苦笑著搖頭而已。
話說回來,和戴金抹額、著紅錦袍、系白玉帶,身材高挑的徐辛夷比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劉三刀確實沒什麼存在感,怪不得都沒人注意到他。
被徐辛夷大聲道破死因,劉三刀面色尷尬,心頭叫苦連天。
查明連志清死於牽機葯,對徐文長是相當不利的,因為這種伴隨著陰謀與死亡、密藏於重重宮闈之中的劇毒藥物,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東廠,增加徐文長的嫌疑,所以劉三刀準備悄悄告訴秦林,等督主大人做出決斷。
以東廠高手的巧妙手法,給他們稍多一點的時間,就能在屍體上動動手腳了。
劉三刀一直瞞著沒有說出來,可剛才徐辛夷來問,就不能繼續隱瞞了。
這位大小姐不僅是國公之女,和秦督主也伉儷情深,外人看著還頗有點河東獅的架勢,秦林帶她到這裡來,就很能說明問題。
可萬沒想到,劉三刀一直忍住沒說,徐辛夷卻大聲嚷了出來,老劉差點沒吐血。
馮璞認得劉三刀,大聲問道:“請教劉管事,連志清果真死於牽機葯?” 劉三刀乾笑著支支吾吾,將探詢的目光投向秦林。
“實話實說,事無不可對人言嘛。
”秦林揮揮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這麼藏頭露尾的,別人還真以為是咱們下的手呢。
劉三刀這才點頭哈腰地道:“啟稟督主,死者連志清年二十九歲,國子監生,陝西扶風人,身中面白微須、臉有些許紅疙瘩,死時頸部和四肢痙攣,死後身體蜷縮如犬,斷氣之後仍時有抽搐,面容猙獰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實屬服牽機葯而死。
” 嘶……無論馮璞和順天府的屬吏捕快,還是顧憲成和他的朋友們,確證是牽機葯致死之後,都倒抽一口涼氣。
就連雄赳赳氣昂昂的李如松,也腮幫子一緊,看了看身邊的老師,發現徐文長的臉色同樣不太好看。
原因無他,牽機葯的名聲實在太響亮了,古來帝王將近臣和妃子賜死時,所用多為此葯,令其與鶴頂紅、孔雀膽、鴆酒齊名,同為宮廷裡頭殺人滅口傾軋奪權誅戮政敵居家旅行必備之良藥。
牽機葯的最著名受害者,就是寫下“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南唐李後主,而那位使毒的“毒手藥王”,則是宋太宗趙光義。
據說李後主服藥之後,頭部抽搐,最後與足部拘摟相接而死,狀似古代用土織機織布時“牽機”的動作,可見死得很慘,藥物也因此而得名。
牽機葯這種常用於宮闈陰謀的毒藥導致的死亡,給連志清之死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就連本來持中間立場的順天府尹馮璞,也有點怪怪的看了看徐文長、又看了看秦林,疑心就算不是徐老頭親自下毒,也是秦督主派哪位東廠鷹犬來動的手。
“老師享名數十載,豈是下毒害人之輩?此、此必是……”李如松一個勁兒地替徐文長解釋,可他是名將,不是名偵探,就算有八張嘴,這會兒也解釋不清。
徐文長揪著鬍鬚搖頭而笑,口氣倒是非常豁達:“子茂,多說無益,老夫蒙冤又不止一回了,當年通倭賣國、阿附嚴黨的罪名都擔過,如今到老了又多條下毒害人,倒也算不得什麼。
” “喂喂,老傢伙你就這麼急著把罪名往自己頭上扣?”秦林笑嘻嘻地瞅著徐文長,忽然面色一變,森冷的目光掃過馮璞、顧憲成等人,厲聲道:“那還得看本督答不答應!” 老虎不發威,都以為是病貓呢?不看看咱們秦督主的手段,人稱斷案如神,又豈是浪得虛名! 馮璞怔了怔,顧憲成冷笑著就待反唇相譏,三大罵將也躍躍欲試。
可秦督主絲毫不給他們機會,連珠炮似的問道:“劉三刀你且說來,牽機葯的主要成分是什麼,是不是只有咱們東廠才有這玩意兒,別處能不能弄到?” 劉三刀辦案老手了,如何不明白秦林的意思?他猛然醒悟,飛快地答道:“牽機葯大名鼎鼎,其實主要成分就是生馬錢子,藥店裡面一般是制馬錢子,毒性比較小,但要弄到生的也不難。
” 秦林微笑著點點頭,很滿意劉三刀的答案。
馬錢子又名番木鱉,乃是一味劇毒,在秦林曾經生活的現代,它的地位已經被取代,人們比較耳熟能詳的是氰化物系列產品,如果想讓受害者更像心臟病發作,則可以選擇更高端的蓖麻毒蛋白。
不過身為法醫的秦林,很清楚另一種在毒理學上佔據重要地位的藥品,那就是從馬錢子里提煉出來的番木鱉鹼,又名“的士寧”,在整個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上半葉,這種毒藥簡直就是陰謀家的首選,不知多少名流、貴婦、財閥和政要被它奪走了性命。
服用提純的番木鱉鹼,幾十毫克就能致人死命,中醫炮製過的馬錢子毒性下降,但要是未經炮製的生馬錢子,毒性則非常危險,往往幾克、零點幾克就會導致死亡。
剛剛看到連志清痙攣抽搐的死狀,秦林幾乎立刻斷定屬於馬錢子中毒,之所以沒有立即道破,便是希望從別的高手那裡得到印證。
畢竟在後世,很少有人用馬錢子下毒了,居住在農村的罪犯比較依賴毒鼠強,大城市裡則氰化物、毒蛋白、鉈毒層出不窮,所以秦林這也是頭一次接觸到受害者被馬錢子毒死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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