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167節

索南嘉措幾番試探,都被張紫萱滴水不漏的推了回來,饒是他這位黃教至尊、雪域人傑,心頭也頗覺無奈,忍不住問道:“張小姐貌若吉祥天女,智慧如納木錯聖湖般深邃明澈,乃故江陵相公唯一的掌上明珠,不知尊夫秦將軍何許人也,能得他老人家青目,捨得小姐下嫁?” “那個傢伙嘛……”張紫萱姿容若仙的臉龐,展開了發自內心的美麗笑容,隨後站起來,輕移蓮步款款迎了上去。
說曹操曹操就到,秦林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先和張紫萱點點頭,毫無顧忌地道:“張四維那廝果真隱忍刻毒,他一句話,兩個弟弟張四教張四端就當了替死鬼。
哼,哪有那麼便宜?我不肯放過他,三晉關中的百姓也不肯放過他,張公魚留在風陵鎮處理首尾,少師府已經土崩瓦解,張四維的日子也到頭了!” “秦兄……”張紫萱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秦林的手,眼睛里有淚光盈盈,張四維這個敗類終於得到了可恥的下場,父親和大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吧。
索南嘉措卻心頭一顫,被秦林話語里的意思唬得一愣一愣的,此時諸藩屬眼中大明朝仍然高高在上,上國臣子即是下國君王,張四維是當朝首輔,索南嘉措也敬他三分畏他七分,卻不想被秦林、張紫萱輕描淡寫的打落塵埃,只怕將來還永不翻身,這就讓他十分震撼了。
秦林溫柔地拍了拍張紫萱的背,相府千金承襲乃父之風也非常人可比,很快就平靜下來,將眼角珠淚輕輕抹去,伸手介紹:“這位索南嘉措大師,乃烏斯藏黃教至尊,神通殊勝、佛法精深;大師,這就是拙夫秦林,被朝廷貶去一切本兼官職,如今只是個普通錦衣校尉。
” 普通錦衣校尉?普通錦衣校尉就能扳倒首輔大人。
讓我一教之尊狂奔兩千里地,屁顛屁顛地趕到這裡來?索南嘉措聽了張紫萱這句,真是哭笑不得,只好非常恭敬的朝秦林合十行禮:“烏斯藏僧人索南嘉措,見過錦衣秦將軍。
將軍英風銳氣,勘定陰山土默川,無數百姓感念恩德,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貧僧仰慕之極!” 秦林打個哈哈:“救苦救難談不上,不過本官是真心要大伙兒舒舒服服,最好不鬧事不打仗,大明天朝撫育四夷,四夷為天朝屏藩拱衛,這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啦!” “那是,那是!”索南嘉措滿臉堆笑,盛讚秦林菩薩心腸。
張紫萱撲哧一笑,這會你說秦兄菩薩心腸,待會兒別肚子里罵他詭計多端罷。
秦林敷衍幾句,伸手朝門外招了招:“威德法王,你還不進來和老朋友見個面?” 索南嘉措愕然,剛才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他進這座宅院的時候就和威德法王朝過相了,當然知道老對手也在這裡,只不過那時候雙方不約而同地冷哼一聲,眼皮子都不夾對方一下。
得到張紫萱書房接見,索南嘉措心頭暗自尋思,有沒可能因昔日和張居正的交情,這位相府千金還顧念一二,傾向於自己黃教這邊?也罷,看起來她在秦林這裡也能當半個家,背地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也許真能爭取到她的幫助。
沒成想張紫萱打太極雲手,等到秦林一回來。
卻把威德法王叫上,登時就來了個王見王。
威德法王的臉色何嘗好看?方才見索南嘉措突然出現,堂而皇之的拜訪秦林,還得到了張紫萱的接見,他們心裡頭那個感覺呀。
比被心上人一腳踹掉的棄婦都還要苦澀還要酸。
可當著秦林的面,任憑有千般惱火萬般冤讎也發作不起來,黃白兩教兩位佛爺在書房裡面對面坐下,威德法王沒有二兩肉的臉陰惻惻的,索南嘉措胖乎乎的臉也是皮笑肉不笑,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鋒,小小的書房頓時如同刀劍相擊的戰場。
拮芳和采萍兩個哪見過這陣勢?渾身發顫,上下牙“咯咯咯”的打架。
張紫萱混若無事,穩坐太師椅,秦林笑嘻嘻地斜倚在旁邊,揮揮手讓兩個丫鬟出去,頓時拮芳和采萍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走開。
房中再無閑雜人等,索南嘉措從威德法王的逼視下艱難的移開目光,嗓音有些沙啞發乾:“秦將軍,原來你和威德法王早已相識。
呵呵,張家侄女請明言,貧僧到此間莫非自投羅網么?” “非也非也。
”張紫萱嫣然一笑搖搖頭,舉了舉皓腕上纏著的金剛結子:“大師與家父素來交好,彼此肝膽相照,侄女又怎麼會害大師呢?” 呼……索南嘉措鬆了口氣,暗自慶幸好歹和張居正有那麼些交情,看來這位世侄女還記得一二。
這就輪到威德法王面如死灰了,他不怕死亡,死亡只是轉世,靈童自能再啟靈智重修佛法,但黃教興盛則白教必然覆滅,道統傳承盡數消亡,淪落得萬劫不復了。
“秦將軍,貧僧自知罪孽深重,怪就怪貧僧有眼無珠,屢次與你為敵……”威德法王面色慘然,饒是他縱橫雪域數十年,此時也頗覺心如死灰,只鼓起心苗上那最後一點餘燼殘火,騰的一下站起來,瞋目瞪著來自塔爾寺的老對手:“索南嘉措!須知黃教興而白教滅,並非黃教不如白教,貧僧不如你!” 索南嘉措大喜過望,心頭轉過千百個念頭,把漫天神佛菩薩空行佛母謝了個遍,決定只要秦林交出威德法王,一定要重重感謝他。
殊不知秦林也搖搖頭,雙手虛壓示意威德法王坐下:“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法王雖然屢次與本官為難,豈不知天數使然,本官自然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此一時彼一時,法王既肯投誠,諸葛武侯能七擒孟獲,本官何嘗不能容一吐蕃老僧?” 此言一出,索南嘉措和威德法王同時目瞪口呆,他倆倒不是傻到猜不出秦林的用意,而是黃白兩教勢成水火,一教興則一教滅,再沒想過有其他的出路。
秦林望著兩位佛爺嘿嘿直笑,依著他的性子,宰了威德法王也不值什麼,但便宜了索南嘉措,從今往後雪域高原唯黃教獨尊,朝廷再想插手進去那就千難萬難,那又何必呢? “秦將軍的意思是?”兩位佛爺都小心翼翼地問道,又互相看了看。
明顯提防著對方。
秦林哈哈大笑,左邊抓起威德法王乾枯的手,右邊抓起索南嘉措胖乎乎的手,大聲道:“兩位佛爺,黃白兩教都是我佛釋迦牟尼一脈,雖然你們烏斯藏動不動拿人頭做法器、人血寫經書,到底還是要講慈悲兩個字吧?何必打生打死,殘害無辜生靈呢?照我的意思,兩家不如化敵為友吧!” 化敵為友?談何容易!威德法王和索南嘉措都尷尬的訕笑著。
眼神偶一交鋒便是火花四射,心中實恨不得吞了對方。
烏斯藏佛教和漢地佛教大不相同,或許是嚴酷的自然環境。
或許是融合了原始苯教的一些東西,他們在很多地方顯得戾氣頗重,兩位來自雪域高原的高僧大德,也遠不像內地佛寺老和尚那麼慈眉善目,反而頗為凶神惡煞。
張紫萱見僵持不下,喝了口茶,淡淡地道:“我家夫君與威德法王冤讎也結得不淺了,尚能一笑泯恩仇,難道法王精研佛法,心胸還不如凡夫俗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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