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才是我們對於感情真正的態度。
週末早晨的網球場上,雖然我們的切磋並不密集,卻也漸漸的了解對方打球的習性,對於彼此會打什麼球也瞭然於心,儘管技巧仍然蹩腳,但乍看似乎很有默契。
打完球之後,我們走到旁邊那間新開的果汁店買果汁,才一大早就已大排長龍。
因為裝潢新穎又有特色,許多年輕少女買了果汁后,便輪流站在畫了鮮豔彩虹的白牆前面拍照。
我與同學才剛畢業不久,因此混在年輕人群中並不突兀,倒是中年主管看起來就稍顯不自在。
「突然覺得我離這些少女有點遙遠了。
」同學滿頭大汗的喝著果汁說。
「男人不是不管幾歲都喜歡18歲的嗎?」我想到某個網路笑話,調侃著。
中年主管沒有搭話,自顧自的喝著果汁,偶爾抬起頭來打量絡繹不絕的年輕女孩。
年輕女孩們有些穿著露肩上衣,有些穿著極短的熱褲、露出白皙修長的雙腿,肆無忌憚的散發著青春氣息。
「晚上的募款餐會記得要去啊,我都用公司名義幫你報名了。
」同學提醒著。
「確定我可以用我的本名吧?」我問。
雖然我第一次與紀穎相遇的時候,便是盜用我眼前這位同學的名字。
「可以啦可以啦,反正他們又不知道我們公司有誰。
」同學不耐煩的說。
「主管大哥你會參加吧?畢竟你們公司是主要協辦單位。
」我轉頭問張先生,試圖讓他也參與話題。
「我們才沒這麼好命,那是高層的福利。
」張先生意有所指的挑眉。
「為什麼要用這麼邪惡的眼神?」同學大膽地調侃主管。
「那種場合,總會有很多不知道怎麼進來的年輕女孩,她們啊…」主管擺出堅定的表情,豎起一根手指彷彿在說明著某種理論。
「她們都是來找有錢人倒貼的,所以有錢人們才會有玩不完的女人。
」他斬釘截鐵的說。
「怎麼混進去的?」同學狐疑地問。
「我怎麼會知道!反正只要有有錢人的地方,這些小女生就會想盡辦法加入,總是冀望可以找到長期飯票,殊不知都被有錢人玩假的,這種事我看多了。
」主管搖搖頭說。
我和同學互使了眼色,我們都忍住了關於李董事長醜聞的問題。
由於隔日就要第一次開庭,喝完果汁后我便穿著運動服到公司加班,要與文忠學長再核對完最後的資料。
通常在開庭前,參與桉子的人都是處於非常緊繃的備戰狀態,但是因為這個桉子實在拖得太久,中間又經歷了一次延期,因此我跟文忠都早已準備妥當,反而有些提不起勁。
儘管如此,以謹慎著名的文忠學長還是逐一過目了所有的條文與書面資料。
「那個傢伙也太不在乎了點。
」文忠學長抱怨,他指的是李董事長。
通常開庭前是律師與委託人一同研擬作戰計畫的最後時刻,但整個桉子期間,李董非但沒有跟我們碰過任何一次面,也完全不過問我們的準備狀況,僅偶爾透過秘書要我們傳送電子檔資料給他看。
與其說是勝券在握,更不如說是完全不放在眼裡。
「反正他大概也不會輸吧。
」我說。
「永遠沒有必勝的仗。
」文忠學長面露嚴厲地告誡我,我隨即識相的低下頭來致歉,眼角餘光瞥見我第一次接到這桉子時,文忠拿給我看的資料夾。
資料夾裡頭放著的照片內容,我至今記憶猶新。
「那本要帶去嗎?」我問。
文忠搖搖頭,繼續審視著資料。
募款餐會是晚上七點舉行,接近傍晚時分,我顯得坐立不安,倒也不是有多麼想參加募款餐會,也並非擔心若是遲到是否會害同學因此被公司譴責,而是腦中不自覺的浮現紀穎的身影,不免在心中對於相遇進行沙盤推演。
文忠以為我是想要去與女友約會,因此焦躁的數落了我一番,但仍讓我收拾資料離開,並說明天早上不需要再進公司討論了。
我匆匆忙忙回家洗澡換衣服,挑了一套看起來比較新穎且正式的西裝穿上。
接近夏日,天暗得很慢,天空還有些藍藍紫紫的,因為開始下起了點點細雨,我便決定放棄公車,而坐了計程車。
募款餐會就辦在市中心的一間高級酒店的宴會廳裡。
之所以會稱之高級,是因為我在步下計程車時,發現其他賓客皆是搭乘進口轎車而來,並且有司機或傭人為他們開門,我搭乘的黃澄澄的計程車在這列隊伍中顯得突兀。
門口的接待員也並未替我開門,只忙著招呼那些看起來顯然土分富有的中年人們。
「真是無聊的場合,對吧?」有個聲音說,語氣中儘是戲謔。
我轉過頭,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男人正將手中的菸按熄在直立式煙灰缸中,一臉不以為然。
「滿嘴慈善,卻儘是奢侈。
我一毛錢也不會捐的。
」男子說。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發現他似乎大上我也沒幾歲,而他的西裝不只剪裁合身,簡直是為了他而量身打造一般,袖口、褲子的縫線精緻無比。
他蓄著簡短俐落的黑髮,髮流整齊地往某一邊傾,深咖啡色的眼珠飽含著輕蔑與高傲,卻晶亮而深邃。
他的古龍水味澹澹飄來,不像一般人總愛大把大把的噴洒在身上,他那澹雅的香水味恰如其分,他看起來就像真正的富有人家,更精確的說,像個廣告明星似的,雖然他口中數落著權貴們的行為,但他卻也是不折不扣的一份子。
我還沒開口說話,某位梳著三七分油頭、身著過分筆體的西裝的削瘦中年男子走到他面前拍著他的背。
「哎呀!陳總經理!原來你在這啊,找你找得真苦。
」削瘦男人用油膩的語氣說,正眼也不看我一眼。
剛才朝我搭話的年輕男子哼了一聲,輕浮的歪嘴笑了下。
「進來吧,有個女孩說要找你呢!」削瘦男顯得過分誠懇,就像要把他帶入陷阱一般。
陳總經理雙手插進口袋,聳聳肩后便走進大廳,削瘦男人的手緊貼在他手上也跟著進去了。
那看起來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便是紀穎的老闆,道寧建設未來的接班人,陳尚明。
目送他們走過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我也聳聳肩。
不管是他也好、那些搭著名車來的富商也好,他們與我都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吧。
就只有在今晚、以及明日在法庭上,我們才會有所交集吧。
時至今日,我有時會回想,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們永遠也不要有交集才是。
募款餐會這樣的場合令我感到不自在,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而且其實我亦早就沒有調查李董的必要,我單純是為了增加偶遇紀穎的機會才來,卻只看見一組一組達官顯要們的觥籌交錯、虛情假意,幾乎沒有人在意那懸在宴會廳上方「慈善募款」的布條,也沒有人在募款箱中投進任何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