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繼續怕吧。我不會放過你的。」晉珣取出一個細小玉瓶說:「這是你的前生。你知道不?我也是借屍還魂呢。」
「噫?」韓京熙錯愕,他看晉珣握著瓶子噙笑瞅他一眼,他來不及收回訝異的目光,晉珣滿意的說:「跟你一樣,本都不屬於這裡。我們都不是這兒的人啊,難怪我第一眼就被你勾了魂魄,你註定是我的,我的。」
韓京熙茫然驚嚇得發不出聲,他被摟到晉珣懷裡,止不住的發抖,他真的怕極了,他怕這回再死就沒機會見楚雲琛,他怕奇蹟不會再有,他怕,也不甘心。
「求你,求你放,放了我。我不是。」
「不要。你知道你是,你活著是我的,死了也只能是我的,不管你用什麼方式想擺脫我都沒用,我已經找了很多術士,想好等你死後該怎麼把你魂魄留住,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
韓京熙受不了了,聞著房裡的香,承受晉珣這樣病態執著的情愛執著,他腦袋在發昏,快吐出什麼,渾身都不對勁。
不管怎樣都不能認,認了就是萬劫不復,他必須讓晉珣接受衛璣已經死了,再不存在了。晉珣抱著他不知多久,他竟使不出力推開,沒有武功真的很傷腦筋,他開始反胃,就在這時房門被踹飛了,兩扇門可憐的飛去撞牆然後散架斷毀。
晉珣轉首望向門口,那兒站著一個耳朵掛有銀環的男人,那人神秀俊美,姿態不凡世間少有,卻有幾分和當初那個叫楚雲的少年肖似,他當然也暗中查過這些,對楚雲、楚雲琛之間的關聯已經推敲出了八、九成,當下勾起邪氣的冷笑。
「楚雲琛。」
完了,慘了。韓京熙暗叫不妙,這人出現,又被晉珣喊出姓名,不就等於昭示他們的身份關係?
房裡燃燒的香真的很不對勁,好像比以前更濃郁,更讓人感到不快。韓京熙試著讓自己腦袋清醒,可是內心越發的煩躁,他好像漏掉什麼訊息,楚雲琛的出現則打斷他的思緒,那人一現身就是出手來個凌空點穴,晉珣拽過韓京熙滾到床一端躲過,隔空回擊,楚雲琛雙手出掌朝天一震,霸道的發功。
這一秒韓京熙心想:「媽呀你拆房子啊,我也還在屋裡,我沒武功,會壓死人啊!」
晉珣拂袖施展內勁一擋,看似輕鬆的動作卻將整個拆散的床架揮開,恰恰護住韓京熙,他護著人始終不好還擊應對,楚雲琛倒沒這顧忌,那功力深厚到足以將積雪振起飛揚,一彈指一撥畫都是要命的攻防。他倆針鋒相對,這頭韓京熙的鎖銬也不是栓在床架上,便像隻小老鼠偷偷摸摸想爬走,晉珣頭也沒回一把又將人扯回懷裡,並在他頰上竊香,韓京熙驚得立刻看向楚雲琛確認對方反應,楚雲琛依舊端了張冰霜傲雪的俊顏,下手卻狂暴化了。
「找死。」楚雲琛咬牙低語,講歸講,但仍是留了晉珣一條命,他和晉珣掌心相對直接拼內力,晉珣武功再深厚高強也比不過一個年過百歲的妖怪,當下岔氣噴血,眼睜睜看韓京熙被楚雲琛拎走。
這一秒韓京熙的內心os:「為什麼大家都這麼拎我,當是拎小雞啊!歧視武學白丁啊你們!」
不過感受到楚雲琛的煞氣、邪氣、陰氣、怒氣、冷氣,韓京熙不敢吭聲,晉珣癱在地上嘴角帶血朝他們伸手,嘶啞呼喚:「別離開我,衛璣,別走。」玉瓶有裂痕,晉珣握著的手也沾滿鮮血,那是韓京熙第一次見他如此狼狽可憐。
楚雲琛上前揪住晉珣的衣領把人背貼牆提高,一手摸索出鑰匙往後扔給韓京熙,晉珣憤怒得雙眼泛紅冒了血絲,咬牙問:「你怎麼找來的?」
楚雲琛簡短回答:「我與他心有靈犀。」事後韓京熙才知道原來紅玉及青玉可能真的能感應,可他怎麼對紅玉無感,那又是件無解之謎了。
晉珣咯咯怪笑,漲紅了臉跟楚雲琛說:「你的事我知道。你,咯咯……配不上他的。你都能當他祖宗了,你老了,我跟他是穿越時空在這兒邂逅,我跟他才是命定的,而你不過,咳,是老不死的怪物。」
「總比你用迷香控制人心好。」楚雲琛頭也不回的對韓京熙說:「你先出去,外面的人我打暈了,房裡的香對你不好,傷身。」也傷心的。這句話楚雲琛沒講,暗自默念。
韓京熙著實難受得不得了,逃命似的往出口踉蹌逃跑,離開前手撐著門框背對人問:「你會殺他么?」
「不會。」
「嗯。」韓京熙沒有絲毫懷疑的離開了。
楚雲琛鬆手讓晉珣摔落,以手發出劍氣挑斷了他手筋,廢其武功,冷聲道:「往後別再讓我有機會和理由取你性命。這次你的命不是我留的,是為了故人。你所愛之人早已不在,莫要再對無辜的人苦苦糾纏。」
「不會的,他是的,他是……是我的衛璣,我的。」
離開那間暗房的韓京熙才走不遠,即聽到方才那兒傳來晉珣凄然而瘋狂的號叫:「衛璣!我愛你,我真的愛你,衛璣!」
一聲又一聲,只讓韓京熙打從心裡發冷,說不傷心是騙人的,他曾真心實意付出過,連命都可以給,可是他們並不適合。如果晉珣能正常一點,也許他們就像一對現代情侶,好聚好散就罷了,犯不著搞成這樣。
偏偏一方放不下,韓京熙覺得胸口瞬間揪痛,他告訴自己,他沒有愧對誰,也沒有虛情假意欺瞞過什麼,但他給得夠多了,包括讓對方傷害自己的機會。
「已經夠了。」一隻大手沉穩溫柔的按在韓京熙頭頂,韓京熙回首就見到楚雲琛異常平靜的表情,他對他說:「我廢了他武功。日後他想再找麻煩,還得過我這關。」
韓京熙抖了抖,整個人看來就像快抽搐似的,楚雲琛取了一顆小藥丸給他吞嚥,跟他說是葉逢霖給的葯,多少能排毒驅散藥性,先頂著用,回頭再看診。
「謝謝。」韓京熙人一放鬆就兩腳發軟,被楚雲琛抱回這兒暫住的邸店。
韓京熙安心昏睡過去,他夢到有個人因戰火成為孤兒,也因戰爭而獲得權勢,最後卻因權力鬥爭失去一切,那個人和他並不是同一個時空,以他原本的世界來說,算是近代的人吧。
不一樣的是那個人最終選擇繼續爭奪權力,貪婪掠奪,而他只是想為了一份真心實意的感情,在此落地生根。
韓京熙知道自己半昏睡了幾天,途中被喚醒補充了些飲食,然後又是搭船又是乘車的移動,他清醒時人已經在返回三清島的大船上,楚雲琛看他慌張便說事情都代為操辦好了,讓他安心下來。
直到回三清島的家中,兩人氣氛都還很微妙,韓京熙覺得楚雲琛像是在生悶氣,但並非是針對他,似乎對自身的某些事很煩惱。
鄒儷來拜訪過他們一回,那天韓京熙跟她聊到欒識如,她嗔笑道:「誰對他有意思,他都能當我爹了好么。」
當時韓京熙覺得楚雲琛整個人好像僵了下,仔細推敲其中似乎有跡可循。冬季某夜,韓京熙在床上主動埃近楚雲琛,感覺到楚雲琛繃緊肌肉、壓抑呼吸,他說:「你都不想要我?」
「怕你後悔。」
「後悔什麼?」
「我的存在……超越你許多……」
「你才三十幾歲而已。」
楚雲琛沒應聲,韓京熙靠在他肩上說:「差很多又怎麼著?你真當自己是我爹?還不是很多男人對著能當自己女兒的人出手么,那還不見得是認真的,可我們是認真的,我不後悔。我……感情的事從不後悔。」
「對晉珣怎麼說?」
「不後悔。我跟他已經過去了。還是你真正介意的是我跟他這段?」
「不是。」楚雲琛一手擱在韓京熙腰上,另一手摸上他的臉溫聲說:「我心裡只想對你好,不管將來可能做了什麼傷你的心,但我一心想疼你。」
韓京熙微笑,眉眼都笑彎了,開心回應道:「我也是。」
「京熙。」
「既然說開就好啦。」
「我其實一直都有所準備。」
韓京熙挑眉疑問:「準備啥?」
「準備跟你歡好。」
韓京熙摀嘴不讓自己噴笑,繼續趴在他身上,等笑意稍緩又聽他講:「我沒有這種經驗。」
「跟女子也沒有?」
「這……你不會想聽的。」
「那就是有啦。沒關係,過去的我不跟你計較。」
「記得以前給你講過善光寺的事沒有?」
韓京熙應了聲,楚雲琛說:「當時我武功全失,那幫僧人想姦了我。」
「呃?」
「我斷了一人命根,利用身上殘存的葯逃脫,最後投入深淵,本想一死了之,卻怎樣都不甘願。我恨了百年,我想殺光世上所有人,但同時也知道這是心魔,於是將自己冰封在深淵裡,是你把我融化了。我覺著你那麼有趣,不僅想多聽你講些話,更想和你有所接觸,當時就知道……」
「知道什麼?」
「過去那歲月星霜不是白費,我是在等你。你是我的救贖,哪怕沒有命中註定,哪怕可能錯過,我還是想等你來,再投深淵一千萬遍,我也等你。」
韓京熙不知該說什麼,自己表面平靜,其實心裡已經感動得一塌糊塗,他怕一出聲就哭了,楚雲琛則是撫摸他的臉,或拈他髮絲,摸他耳朵,他也學著摸回去那隻掛了銀環的耳,碰碰楚雲琛的眼角探他哭了沒有,結果有點羨慕又妒嫉的說:「居然沒皺紋。」
「呵。」
感傷激動的氣氛又淡了,韓京熙說:「你都沒想過難得甦醒過來,結果卻跟我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很可惜么?」
「可惜?」
「比如,沒能結婚生子啦。」
「你想給我生?」
「我連蛋都孵不出來怎麼給你生!」
「呵呵。」
「我打算以男人的身份愛你。」
「嗯。這就好。」楚雲琛翻身,撐著自身重量將人輕壓在身下,低頭輕吻韓京熙的鼻樑,又親著嘴唇,呢喃道:「這樣的你就很好。」
那一夜,楚雲琛抱著韓京熙做了夢寐以求的事,韓京熙哭了出來,他跟楚雲琛說是因為感到幸福。韓京熙哭著說,人的一生會有多少的幸運和福氣,他真怕一下子耗盡,所以只敢淺嘗,想來若平常有什麼倒楣衰事,只要別太嚴重,他都不會在意了吧。
他說,楚雲琛是他最大的外掛。
以前,現在,未來都是。
***
「雞心,你還有課哦?」
「沒有啦,我去行政大樓繳註冊費。之前忘了帶。」
「扯耶你,居然連這都能忘。那我們先去吃飯。」
韓京熙揮別室友兼同學的三人組,獨自前往行政大樓,當下他並沒察覺一樓半個人都沒有,氣氛詭異,彷彿跨越了某個磁場特殊的空間或狀態,他按了電梯等待上樓,電梯門打開,他反射性跨入,並感覺到背後那面鏡子好像瞄到了什麼影子。
他想一定是前晚熬夜看鬼片,導致他現在精神緊張吧。回頭確認就沒事,於是這麼想的韓京熙回頭了,他看到鏡子里的另一個自己。
這當然是廢話,但鏡里的韓京熙卻做了不符現實中的他的動作。鏡中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推了他一把,跟他說:「他在等你。快去找他吧。」
「哇啊啊啊──」
某學園大學部一名大一生韓京熙,和同學見完那次見之後便人間蒸發,徹底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