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少灼渾身是汗,床褥子被她扭成了麻花,握著身後婢女的胳膊,四個婢女抱在一塊兒都差點被她拽倒在床上。
這場面知道的是在生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拔河。
婢女的手臂都要斷了,童少灼在叫,婢女也在哀嚎,但到底童少灼習過武,聲音也更渾厚一些,她的叫罵聲壓過了產房內所有人的聲音,傳到了外面,讓衛襲和齊姑姑等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從生孩子比上戰場斷胳膊斷腿都痛開始罵,後面似乎是真的痛到喪失理智,連帶著衛襲也一塊兒罵進來。
險些要拖衛家祖宗土八代一塊兒下水。
衛襲:“……” 齊姑姑:“…………” 陪在產房門外一眾人沒敢吐露半聲,卻是掉下一公斤的冷汗。
這童 貴妃也太邪門了,恃寵而驕到這份上,衛蒼百年國祚也就她這一位了。
內侍上來問衛襲:“這,要不要奴去傳個話,讓貴妃娘娘……小聲點兒?” 衛襲淡笑道:“不必了。
生產一事有多痛,朕明白的。
她想罵便罵,說明她還有精神罵,隨她去吧。
” 內侍“喏”了一聲,回頭對其他的小侍從們一個個用眼神交待過去——今日之事聽了就罷,要是誰敢宣揚出去,損害天家的顏面,腦袋可就別想要了。
. 迴廊盡頭,鳳華宮的宮女瑾嵐手裡端著一碗剛剛熬好的催產葯,往產房走的一路,雙手禁不住地瑟瑟發抖。
“你怎麼這麼慢!”紫蘇趕過來找她,“這給你不緊不慢的,穩婆催了好幾遍了,葯再不送去,害了娘娘的身子,你小命可難保!” 紫蘇一向咋呼又急躁,瑾嵐比起她來穩重不少,可是今天也實在太穩重了,手裡端著葯也不見得她快些往裡送,居然在迴廊上閑庭信步慢慢吞吞。
紫蘇發現她臉色不太好,問她:“怎麼了你,魂不守舍的。
” 瑾嵐有些莫名的慌,紫蘇跟她說話她也慢了半拍,全然不像是平日里謹慎又機靈的樣子。
紫蘇見她狀況不太對,便將催產葯穩穩地接了過來,生怕她一不小心打翻了,那可就全完了。
“你是不是擔心娘娘的狀況啊?放心,好著呢,力氣大得幾乎將產房給拆了。
”紫蘇說,“我替你將葯送去了啊,你要是不舒服的話就找個地方歇會兒。
” 瑾嵐死盯著紫蘇手裡棕色的湯藥,待紫蘇要走的時候,她突然喊了一聲。
“啊?”紫蘇不明所以地回頭。
瑾嵐欲言又止了一番后,勉強撐起一個笑容:“沒,沒什麼……我的確有些累了。
” “你說你,歇著吧!”紫蘇風風火火地趕回了產房。
迎著衛襲等人焦灼的眼神,紫蘇都沒工夫好好行禮便撞進了屋內。
“怎麼這麼慢!”穩婆的話音未完全落下,匆忙的腳步聲便被重新合上的門阻隔在屋內。
衛襲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來。
從方才起,她就沒有聽到童少灼的聲音了。
連半句叫罵的聲音都聽不到。
也不知道她情況到底怎麼樣了……衛襲心神不寧,在產房門口走來走去。
而產房的門就像是故意讓她焦躁不安似的,遲遲沒有開啟。
童少灼一直沒有出來。
這感覺太熟悉了,她曾經經歷過。
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感,像一隻濕漉漉又粘稠的怪物,緊扒在衛襲的脊梁骨上,沿著她的脊背往她的腦子裡鑽。
她似乎又聞到了血腥味。
“怎麼樣了?” 衛慈的聲音並不大,卻教衛襲身子一震。
衛慈見衛襲依舊是不露辭色的沉穩,可只有衛慈能從她眼神的細微末節中察覺她的不對勁。
“還沒出來。
”衛襲聲音越是平靜,越是說明她心裡沒底。
這是她多年以來極力隱藏情緒而養成的反向習慣。
“你們都下去吧。
”衛慈對周圍的人道。
長公主發話,齊姑姑等人只能退到的五土步之外,也不敢走遠。
跟著衛慈一塊兒來的陶挽之也退了下去,站在鳳華宮的水榭雅亭上,往衛慈的方向眺望,不想讓衛慈離開自己的視野。
陶挽之所在雅亭建在一座從江南運來的奇石之上,乃是鳳華宮最高處,在此可以遠眺大半個巍峨的戍苑。
賞風景倒是一樁美事,只不過現在陶挽之沒有那心思。
不遠處,衛慈在認真聽衛襲說話,聽著聽著垂下眉眼,在因妹妹的事擔憂。
陶挽之倒是希望衛慈能夠像坊間傳聞的那樣,遊戲人間,鐵石心腸。
可惜,衛慈不是。
陶挽之比誰都懂,衛慈的心緒總是會被她在意的人影響。
陶挽之跟著衛慈一塊兒悵然,餘光之中見到西院有一人在空蕩的長廊上飛跑。
那人便是瑾嵐。
瑾嵐提著裙擺一邊跑一邊心慌地回頭張望,就像是有誰在追她似的。
陶挽之的目光跟了一路,也沒見任何人尾隨。
無人尾隨,那便是怕人發覺,是心虛。
. 瀾以微的肚子快要足月了,卻依舊不怎麼大,看上去有點兒不吉利。
這些日子娘家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她阿娘逼著她吃了成山的補品,吃得她不僅犯噁心,還犯了脾氣,連自己的母上都敢罵,說你再逼我進食我一尺白綾帶著肚子里的討債鬼吊死給你看。
知道孕期女子脾氣暴躁,不可逆著她來,以免真傷了身子,瀾以微她娘便事事順著她的心意。
不吃就不吃了,留著陪她聊會兒天,說說體己話,緩和她的情緒。
阿娘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是不是那吳子耀又對她不好。
瀾以微原本並不想說,說出來便是自己落了下成,便是她在和吳顯意這番無聲的爭奪中,被壓了一頭。
可她忍不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肚子里的孩子讓她比平日里更為敏感、多疑和暴躁,這回這件事,她實在不想忍。
一年多前,她趁著吳家老爺子過世,吳家陷入同室操戈困局,且被唐見微窮追猛打之際,沒和吳顯意商量,服下了雨露丸,半誘惑半威脅地與她圓了房。
往後一年,瀾以微順利懷上了她和吳顯意的孩子。
又是九個多月,她 就要生了,某日她見吳顯意回家,脖子連著左耳的地方有一道血痕,不知是在何處受了傷,她好意上前關心,吳顯意卻借口疲累沒有回答她的話,獨自去睡了。
瀾以微直覺此事不太對勁,便差人去查。
很快就有了結果。
吳顯意居然管了童家的閑事。
唐見微和童少懸離開博陵一年多了,儘管童家的生意在路繁的主持之下井井有條,但還是有些曹隆的舊部蠢蠢欲動,聯合了茂名樓的對家,想要整治整治茂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