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襲似乎不是隨意胡寫,她是真的在查看病人的舌苔、眼瞼,認真地號脈相。
童少懸雖然看不太懂藥方子,但覺得她寫的幾味葯似乎也有些道理,便記下了,回去問唐見微。
唐見微常年為童府上下準備葯膳,對岐黃之術也略知一二,聽童少懸所說,立即便確定了。
“陛下真的會望聞問切!” 二人更覺驚奇,悄悄地躲在一旁觀察。
衛襲看診的手法有些生澀,但從詢問到開藥,全都有模有樣。
隱約能從她臉上瞧出一些甘之如飴的歡欣。
“你們在偷偷看什麼呢?”童少灼的腦袋從她們倆挨在一塊兒的臉中間伸進來,“咦?你們在偷看我家衛姐姐!” “噓。
”童少懸捂住她那咋咋呼呼的嘴,“二姐你瞧,陛下她真的會看病。
” 童少灼趴著看了半天,奇道:“衛姐姐不僅長得傾國傾城,竟還能妙手回春。
既能治國又能治人,這世間怎會有這般完美的女子?” 唐見微和童少懸:“……” 一位婦人抱著個稚兒來找她瞧病,稚兒猛打噴嚏,一下子噴出一大串的鼻涕,沾在衛襲的袖子上。
衛襲低頭瞧了一眼,動作略有些僵硬。
婦人“哎呦”一聲,可是嚇壞了。
衛襲這身綾羅綢緞即便再不識貨的人,看著埋在暗紋里的金線也知道昂貴非常,大抵是宮裡的貴人才有資格穿的,普通的老百姓一年賺的血汗錢都未必能買上一尺。
這一串鼻涕噴上去,華服可不得毀了? 在一旁看著的童少懸等人心裡也 是一咯噔。
天子這身常服可是西域貢品,有銀子也買不到的。
而且衛襲平日里極愛王凈,被這污物沾染,只怕要惱羞成怒。
那婦人驚慌失措,臉都白了一層,責罵了稚兒之後,立即上前來要用自己的袖子幫衛襲擦王凈。
童少懸怕衛襲真的著惱,這婦人一家子得人頭落地,立即上前要為她求情,沒想到衛襲起身溫和道:“不礙事。
我進去洗一洗便好。
” 衛襲進屋凈洗,童少灼跟著去了,童少懸和唐見微便趁機招呼鄉里鄉親的先回去吃飯,衛大夫看了一早上的病也需要休息休息,緩緩喝口水。
鄉親們暫時離開,童少懸進屋先行禮。
“在這兒不用多禮,惹人生疑。
”衛襲抬著袖子,童少灼正在幫她用布一點點沾掉污物。
童少懸:“是……陛下,您真的會醫術啊?” 衛襲“嗯”了一聲道:“小的時候跟人學過。
” 童少灼好奇:“陛下竟學過醫術?與誰學的?” 衛襲低垂著羽睫:“庄贇。
” 聽到這個名字,童少懸心頭一緊,她那倒霉二姐還繼續問:“庄贇?那是誰?” 衛襲也沒想瞞她:“皇后的四叔。
” 一時間,屋內安靜如陵園。
衛襲道:“小時候我阿娘身體就不太好,我學習醫術便是想要替她看病。
不過後來也沒派上用場。
剛才那個小孩兒呢?” 童少懸道:“我讓他們先回去了。
” “你可知他們家住何處?那孩子病得不輕,不可繼續耽誤。
童長思,一會兒你帶我去尋那家人。
” 童少懸以前以為衛襲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沒想到還能在菿縣見識到她真正愛民如子的一面。
或許她一開始不是被當做儲君培養起來的,未嘗不是件好事。
即便缺失了儲君教育,缺失了往她身上栽種更多的帝王之術的機會,可她自行於苦難之中成長,學會了一位帝王該有的一切。
而那顆溫暖之心,依舊被她安然無恙地護在堅硬的甲胄之中。
童少懸鼻子里有些發酸,心上一陣慨然。
這便是大蒼的天子,是她要用一生輔弼的君主。
……衛襲在菿縣當了幾日的大夫,不僅為人抓藥看病,更是貼了不少葯錢。
趁此機會,她在周邊的幾個縣城走訪,記下需改制之處,待回到京中派專門的御史來督查、治理。
長孫胤過世之後的這段時日,每日都有長孫宗族的人、舊徒故吏來府上弔唁。
就在衛襲她們準備離開之時,呂簡和瀾宛來了。
第270章童少懸有段時日沒有見到呂瀾二人,一直聽聞呂簡抱恙,上次的貴妃宴二人也沒出席。
如今再次見到,呂簡的情況的確不太好。
原本就偏白皙的面容今日一瞧,更是面若白雪,絲毫不顯血色,說話之間時不時一番連喘帶咳。
有時候甚至咳得直不起腰來,話不能繼,還是瀾宛在一旁攙扶著她,才不讓她咳嗽之時被帶倒。
或許是因為瀾宛在背地裡做的動作實在太多,讓童少懸對呂簡也心生懷疑,並不太相信呂簡的病就是真的病了。
衛襲遠遠地看到了她們,觀察了呂瀾二人一會兒之後,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瀾宛陪著呂簡,連同今日到的呂簡昔日同席們一塊兒去陵園拜祭老師。
宋橋和兄弟姐妹們跟著一塊兒跟著去了,白紙漫天,香火不絕。
童少懸和唐見微站在宋橋的身後,眼珠子就沒從呂簡和瀾宛身上移開。
呂簡跪拜於墓前,久久不起。
瀾宛將她緩緩扶起來的時候,見她淚濕滿襟,哀戚之情不似假裝。
但童唐二人見過會做戲的人實在太多,瀾宛做過什麼樣的惡事,又坑害多少人命,她倆心裡有數,若說幾土年同床共枕的妻子不知曉,那是絕然不可能的。
再者,當初東小門事變之後,於朝堂上力保瀾氏一族黨羽,間接害死駱玄防的,正是呂簡本人。
“兩口子心若是不在一起,是不可能成為一家人的。
”唐見微這番話便是提醒童少懸,讓童少懸不要被其惺惺作態蒙蔽雙眼。
童少懸想起與呂簡在奉縣雲遙山的交集,那時她還未參與到皇權黨爭之中,對呂簡初時的印象極好,她言語之中對長孫胤的尊崇和惦念也不是假的。
對劉闊一代賢士下場凄涼的惋惜之情在童少懸的心中激蕩,待呂簡等人從陵園出來時,她上前行禮,說有些話想與呂姨姨單獨談談。
呂簡輕咳了兩聲,用疲倦沙啞的聲音對身旁的瀾宛道:“阿柔,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 瀾宛笑著應了下來,對童少懸說話時溫和的神情無甚變化:“先師西行,我夫人急痛攻心,又受了土多日的車馬勞頓,眼下萬分憔悴。
還請長思長話短說。
” 童少懸向她行了個禮,沒應也沒否,呂簡便和她一塊兒去了小山坡之上。
瀾宛和隨行侍從們就站在這兒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寸步沒有離開。
唐見微和唐伏等人,以及長孫府上的親眷、小廝們站在另一邊,雙方人馬未說隻字片語,彷彿兩軍開戰之前在暗暗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