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二心,密令立啟,衛襲的密使可先斬後奏。
……衛襲一夜未睡,一直忙到了第二日的傍晚時分。
安排好了一切,便差人去備駕了。
. 陶挽之散班之後立即去了承平府,就怕衛慈又在飲酒,糟蹋自己的身子。
沒想到去了承平府,家臣說殿下這一整日沒再飲酒,也沒睡多長時日,半個時辰前更是說想要登山望遠,去明日山莊了。
陶挽之追去明日山莊,在西峰山道上尋到了她。
見到衛慈時,衛慈穿著一身輕便的短衣窄褌,這險要難走的西峰她都爬了一大半了,沒出汗也沒喘。
倒是把陶挽之累個夠嗆。
衛慈還笑話她:“年紀輕輕,爬個山也爬不過我。
” 陶挽之一口氣爬了這麼高,見著好端端的衛慈,喘得說不出話,便隨意讓衛慈笑話著,不反駁,就跟在她身邊。
衛慈雙手背在身後,腳步輕盈地上台階。
她望著層層疊疊紅透的楓葉道:“怎麼,怕我想不開?至於么。
” 陶挽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就緊緊跟著她。
“殿下怎麼想到來爬山了?” “活動活動筋骨,人老了,身子容易銹。
”說話的工夫,衛慈又爬了好幾個台階上去。
陶挽之半步不離,等兩人登上西峰的觀景台時,陶挽之後脖子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水。
衛慈瞧見了,便用手絹幫她抹去。
夕陽之下,衛慈單手捧著她的臉龐,吻她,品味著她的溫柔小意。
換作以往,衛慈這番熱吻早也讓陶挽之身子發軟,恨不得吻再綿長一些,不想結束。
但今日她卻主動分開了。
“殿下,您要是再不啟程,若留下遺憾,定會後悔的。
” 衛慈就像沒聽懂她的話:“後悔什麼?” 陶挽之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個讓她計較了多年的名字:“後悔沒有去見長孫胤。
我知道殿下心裡一直有個疑惑未解,那是殿下的心尖刺。
這根刺一直扎在殿下心上,讓殿下迄今無法釋懷。
若長孫胤這次真的挺不過去,而殿下未能一解心愁,一定會抱憾終身的。
” 衛慈目光凝滯了幾息,就要開口時,陶挽之握住她的手,阻止她說那些自欺欺人。
“我知道殿下心氣兒高,曾經傷害過殿下的人,殿下自行再找去的話恐怕會有些難堪。
可是……一輩子的心結與一時的難堪相比,重要嗎?殿下難道不想讓長孫胤親口回答——要是殿下不是皇儲,不姓衛,她也孑然一身,你們以天底下最最平凡的身份相遇,是否能給予殿下更多的情感——您不想知道答案嗎?” 衛慈手中微微一顫,收了回來。
“去吧,殿下。
”漫天的夕陽都映在陶挽之的眼眸里,她言之殷殷,情之切切,“人死燈滅,再也不會開口。
這或許是最後一面了。
” . 兩日之後,陶挽之到承平府找衛慈時,她的寢屋空無一人。
問她去了何處,承平府的家臣也不知曉,只說她就帶了兩位婢女和一隊侍衛,昨夜就沒見到人了。
陶挽之心裡說不上難過,也並不開心,但切切實實的如釋重負。
為衛慈,也為她自己。
※※※※※※※※※※※※※※※※※※※※①曹丕《善哉行》第267章衛襲和童少灼奔走幾日之後,一封密信傳到了衛襲手中。
衛襲看過之後長舒一口氣。
“果然如我所料,皇姐還是來了。
” 童少灼在一旁打坐,練習吐納,閉著眼問:“來何處?” “菿縣。
” 童少灼一口氣差點沒運上來,眼睛嗖地睜開:“菿縣?那不是和咱們一路嗎?” “嗯。
” 童少灼一把握住衛襲的胳膊:“她……不會是要去見……外祖母吧?” “不然?去菿縣遊歷自然風光?” “可是,她倆不是有仇嗎?”童少灼大致聽聞過長公主和外祖母不對付的事,但細節上沒有考證過,“外祖母都病了,她去菿縣不會是要斷外祖母最後一口氣吧?” 衛襲彈了她腦門一下:“不可妄議皇姐。
” 童少灼捂著腦門更是憂心。
這長公主是衛姐姐的姐姐,兩人感情還特好,萬一真在菿縣撕起來,我該護哪邊才是? 衛襲卻在自言自語似的低吟:“皇姐總算是走出這一步了。
” ……很多很多年前,久到衛慈有些記不住具體的年份了,只記得是年娘子離開之後,她曾經去過夙縣。
彼時長孫胤還未搬至菿縣,住在夙縣的長春坊內。
那時的夙縣城牆矮矮的一截,灰突突的,是個狹小,四處都是土路的小縣。
她無法相信,長孫胤這等德劭賢達舉國盡敬的一代大家,居然願意住在這等偏遠之地。
她戴著帷帽騎著一匹特意準備,絲毫不會引人注目的普通馬駒,緩緩在城中行走。
這兒小攤小販遍地,說著她聽不懂的東南方言。
馬糞牛屎鋪了一路,氣味自然不好聞,全程衛慈都皺著眉屏著呼吸。
這麼小小的縣城,很快便走完一圈。
衛慈想著,這置錐之地溜達溜達便遇見長孫胤也不稀奇。
若是真的遇見她了,衛慈不會動聲色,遠遠瞧一眼就好。
瞧瞧她老了多少,丑了多少。
若是她成了庸碌的市井婦人,那正好,這次她千里迢迢來到東南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可惜未能讓她如願。
她在夙縣城內繞了整整五圈,之後又逗留了兩日,沒有如預想之中那樣,與長孫胤“巧遇”。
長孫胤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就連任何一個疑似長孫胤的人都沒有遇見。
臨走之前,衛慈對自己說,若是能遇見那人的兒孫也行。
只要能在這塵世之中再捕獲一絲關於那個人的氣息都好,只要是一絲活氣兒就行。
衛慈沒想要打擾她如今的生活,只是想留個念想而已。
老天依舊將這扇門緊緊地閉合著,讓衛慈想起長孫胤的冷漠,如這沉默的夙縣一模一樣。
衛慈再一次撲了個空。
那愛而不得的遺憾便繼續勒著她的心口,在往後漫長的歲月里如影隨形。
年娘子在離開前說過,衛慈的心早就在年少時全部交予長孫胤,被長孫胤毀得稀爛,再也無法恢復原貌了。
……年娘子姓年,她不知自己耶娘是誰,甚至不知家中行幾,就連“年”這個姓氏都是慧明師太在山腳撿到她時,從包裹她的襖子邊角里瞧見的一個綉字。
或許“年”也不是她的姓,無論是或不是,慧明師太都告訴給了年娘子,算是活於人世之中的寄託。
年娘子是衛慈被廢儲君之位,初離博陵,在尼姑庵中清修時照顧她的小尼姑。
這個“年”姓衛慈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認識她時她叫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