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襲並沒有探一探小公主額頭上的溫度,雙眸如一灘死水,瀾玉蓉和小公主的到來有任何改變。
一種難以言狀的冷笑從她的嘴角慢慢蔓延,侵染了她的整副面孔。
她將目光從小公主的臉龐上移開,就要丟下這對母女。
瀾玉蓉整個人瞬間緊繃,腦子裡似乎被人投下一顆大石頭,濺起無數的水花。
“陛下!” 瀾玉蓉叫道,“你連你的親骨肉都不理會了嗎?!萬一小公主死了——” 鎧甲摩擦時發出的清冷又沉重的聲音停歇,說明走在最前頭的天子停下了腳步。
衛襲從人群前回眸,透過森森的鎧甲望向瀾玉蓉。
這是瀾玉蓉熟悉的溫柔。
“陛下!”瀾玉蓉大喜,就要再上前時,卻聽衛襲道:“小公主既然病重,貴妃便不該帶著她在這兒吹這麼久的冷風,若是小公主真的夭折,貴妃便是那罪魁禍首。
朕不希望再在鳳華宮看到你,貴妃記住了嗎?” . 衛襲在鳳華宮靜謐的長廊上緩步而行。
內侍等人都留在了長廊盡頭沒有跟上來,此處只有衛襲一人。
盛夏的鳳華宮夜晚,高大的槐樹和環抱的兩顆老榆樹之下,鋪滿了花卉植被,隱約還能瞧見一些星星點點的螢火蟲。
阿澈最是喜歡螢火蟲。
原本還算輕鬆的心情,被瀾玉蓉攪得不安寧。
雖說從未忘記,可一旦想起離開她土多年的髮妻和從未睜眼看過人世的孩兒,她那顆早也死去的心便又開始疼痛。
衛襲站在長廊上許久未動,觀頭頂宙室廣闊,星漢縹緲。
“阿澈。
”衛襲低聲道,“你與朝暮此時身在何處?可看得見我?” 一陣輕聲的挪移聲在土步之外停了下來,衛襲立即回眸,瞧向燈火盡頭的人影。
“衛姐姐?” 那是個高挑的身影,五官藏在在紗燈影影綽綽的光線之後。
寬鬆柔滑的寢衣被風吹拂,貼在此人身上,將她姣美的身形勾勒得若隱若現。
衛襲的思緒一時未能回來,說出“你是何人”這四個字之後,很快憶起自己身在何處,今夜來鳳華宮所為何事。
此人不就是那口無遮攔的童二么。
她親封的童貴妃。
衛襲這麼一開口,讓童少灼更加確定眼前這位突然出現的人,便是她朝思暮想的衛姐姐! 童少灼不知衛姐姐為什麼突然現身於此,滿懷的欣喜讓她笑容瞬時在面龐上綻放,雙手提起寢衣那礙事的裙擺,立即向她奔來。
“衛姐姐——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好苦!” 衛襲悄然地將眼角的眼淚拭去,童少灼幾乎是撞進她的懷裡,差點將她撞倒在地。
“還是這般魯莽……”衛襲穩了一下身子,扶著她的胳膊,將她從自己的懷裡拉了起來。
正要讓她自個兒站立,迎上的卻是一雙情意濃濃,覆著一層眼淚的明亮眼睛。
“你哭什麼。
”衛襲問她。
童少灼被她這麼一問,更是委屈,眼淚吧嗒一下落了下來:“見著朝思暮想的人,自然開心。
那衛姐姐又為何而哭。
” 即便拭去了眼淚,發紅的眼眶依舊出賣了衛襲方才的情緒。
“想到了我的妻子和女兒。
”衛襲並不想隱藏任何事,也沒必要隱藏。
而且面對童少灼,她難得有一種輕鬆感。
“妻女?”童少灼神情變得很複雜,“你,妻女莫非……” “已過世多年。
” 童少灼脫口而出:“那不是和缺心眼的天子一樣么?” 衛襲:“……” 童少灼對上衛襲肅穆的神情,思索了片刻之後,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立馬能自己站穩了。
“難道……” 衛襲雙手背於身後,神色儼然:“你覺得朕哪兒不像天子?” 聽聞此話,無數的碎片在童少灼心頭飛速地拼接,最後拼接出了一個讓她大驚失色的結果。
“陛下——!” 童少灼咕咚一下跪下了:“原來你就是……天天天天……” 我是傻了么?童少灼問自己,我是被北隴軍那攻城車給震傻了么?為什麼從未想過衛姐姐就是天子? 啊?! 平蒼衛氏,是啊……平蒼衛氏能出現在這後宮之中,還一身的貴氣,還能是誰啊! 可不就是天子么! 那日在明江畔童少灼那番沒皮沒臉地說要娶她過門,回頭天子便將她納進了後宮……“嗯。
”衛襲欣賞著童少灼驚慌失措的模樣,悠然道,“朕就是你口中的狗皇帝。
” 童少灼:“……” 天子就是天子,居然還長了一雙順風耳。
童少灼冷汗嘩啦啦往下滾。
今晚才剛剛開始呢,整治天子是沒戲了,童少灼已然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第244章“那是……微臣信口胡謅的話,陛下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陛下可是媲美堯舜禹湯的明君!” 童少灼曾經率領四土多人的輕騎部隊被敵方四千精兵包圍的時候都沒讓她這麼哆嗦,沒想到如今就天子一人,竟讓她立馬認慫,口不擇言只為討好對方。
“哦?你還知道堯舜禹湯。
朕覺得你當初說得挺真情實感。
”衛襲聲音之中已經帶了些笑意,“你們輕騎對朕有何意見,如此不待見朕?” “不敢……微臣怎敢對陛下有什麼微辭。
微臣沒念過幾年書,常年征戰,身邊都是些糙漢,自然沾染了孟浪的性子,口裡說出來的沒幾句中聽的好話。
那都是,都是打趣的話罷了。
” 童少灼伏在地上又急又怕。
急的是自己這張口無遮攔的嘴,終究是闖了大禍。
也不知道衛姐姐……不,天子是不是因為當初被她胡亂言語激怒了,才故意折騰她,封了貴妃抓進後宮來慢慢消遣。
若是只針對她一個人還好 ,要是因為她而連累整個童家的話,童少灼可真是童家上下的大罪人了。
怕的,除了有可能連累闔族上下之外,更怕的是衛姐姐會因為她大放厥詞而看輕她,討厭她。
童少灼心緒波瀾狂生,完全沒注意到寢衣的腰帶已經鬆開了,衣領大開,伏地的動作讓她露出了后脖子和一截後背。
衛襲瞧見了她后脖子連著後背,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一直延伸到寢衣的衣領之內。
衛襲上前,托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
偶有蟲鳴的長廊之上,借著紗燈的微光,童少灼和衛襲相視。
衛襲撫摸著她有些粗糙的臉龐,看著她額頭和臉龐上細小的傷痕,便知她曾直面危險,也曾腹背受敵。
可以想象她的悍勇,也能體會她在為了大蒼江山曾命懸一線。
“你是因為後背的傷才回的博陵。
”衛襲將她拉了起來,童少灼有些受寵若驚。
“是……” “後背是如何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