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追崇文士的大蒼百姓,童長廷不想就這麼認輸,開始計劃著晨起讀書的事兒。
他相信讀書破萬卷,相信神童並非生下來就神,也是需要開蒙、培養和教育的。
何況在這文士遍地,科舉能改變個人一生甚至是全族命運的時代,不讀書寸步難行,到頭來不過就是個種田莊稼漢。
無論如何,書是一定要讀的。
早起讀書睡前默寫,童少灼就是這樣差點被逼瘋的。
她深知自己全然不可能是個文士,一見書卷就發困,和聖賢典籍估計是相看兩厭。
與其這樣耽誤下去,不若離家出走,棄文從戎。
畢竟比起讀書來說,舞槍弄棍將不順眼的人打得滿地找牙,這才是她喜歡做的事兒。
本以為她想從軍的想法會讓耶娘勃然大怒,完全不支持。
沒想到耶娘和她徹夜長談,確定女兒的想法不可能改變之後,也沒有再阻止她,甚至將家裡當時僅有的五兩現銀全都 給了她,讓她不要著急去戰場,可以先去薄州親戚那兒磨練磨練。
從小小的府兵做起,慢慢地一邊學習一邊成長,等到有本事自保之時再上戰場不遲。
童少潛永遠記得那個成天欺負她的二姐離開夙縣的那一日,她有多開心……“你記錯了吧阿深。
我記得我離開夙縣的那天,你被阿娘抱在懷裡哭得差點抽過去了。
鼻涕眼淚一起流,非拽著我的衣衫不讓我走的小屁孩兒是誰啊?” 童少灼直言不諱地提醒她。
童少潛:“……怎麼可能。
我捨不得你?我為什麼捨不得你?捨不得你天天咬我臉,拽我頭髮?” 童少灼更正:“那是二姐在給你梳頭呢,你怎麼不識好歹?” 童少潛再更正:“就是因為我識好歹,誰成天欺負我我可是記憶猶新!” 兩個人在這兒掐上了,童長廷親自去買了暖呼呼的胡辣湯回來讓大家喝。
“謝謝阿耶,阿耶真好。
”童少灼嘴甜,對著土多年沒見過面的阿耶也格外親熱。
哪像是土多年沒見著面,也就土多天。
宋橋囑咐童博夷去買些紅布,去錢莊兌些銅錢回來,等到小孩兒一出生,就要給穩婆家分紅包。
她又去穩婆卧室門口轉了一圈,聽裡面的動靜小了很多,似乎有阿念陪著,阿慎能更為集中注意力了。
宋橋急得滿頭汗,那邊又突然聽說今日救下媳婦的是早就說要回博陵養傷,卻遲遲沒有消息的二女兒! 阿徹回來了?! 這麼突然,還是在別人家裡重逢! 宋橋帶著季雪秋心她們幾個去買了一堆的冰糖葫蘆回來,給穩婆家上下都分了,特意留了一串最大的給二女兒。
“謝謝阿娘。
”童少灼一手端著胡辣湯,一手拿著冰糖葫蘆,感嘆道,“沒想到這麼多年了,耶娘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 宋橋和童長廷都激動得有點說不出話來。
離開身邊這麼久了,雖然時常有書信往來,但是當長大成人,活生生的二女兒站在她們面前的時候,時光忽然有了具體的模樣。
宋橋微微抬頭看,女兒已經比自己高半個頭了。
她摸著童少灼的臉,眼淚忍不住滴滴答答。
“哎呀阿娘,你哭什麼,我這不是活著回來了么,好端端的呢。
不僅自己回來了,還將阿念的媳婦連帶著孩兒一塊救回來,你該敲鑼打鼓歡迎我才是。
” 童少灼手裡都是食物,想要幫她娘擦眼淚都騰不出空來,只好一口氣將胡辣湯喝完,再兩口嚼王凈冰糖葫蘆,終於有手幫宋橋抹眼淚了。
到底是在外當兵這麼多年,隨身連個手絹都沒有,直接用手背給宋橋擦掉淚水。
童少灼手背粗糙,抹了兩下宋橋眼淚是被抹掉了,臉也差點被刮花。
痛得要命的宋橋:“……別擦了,阿娘不哭了。
” 童少潛在一旁看著直搖頭。
白長一張這麼好看的祖傳臉蛋了,粗魯,太粗魯了。
一家人在產房門口等著唐見微和孩兒的消息,童少灼說了今夜與她這位素未謀面的妹媳巧遇的過程。
童少灼一直都在邊關行軍作戰,兩年前後背受了傷,漸感吃力。
天子聽聞她們夜刺輕騎的戰功卓著,心疼她們在前線賣力傷痕纍纍,便給她們封了官爵,命她們不要再在前線受苦,好好回博陵養病授封。
這對夜刺輕騎甚至是全軍而言,都是天大的榮耀。
童少灼更是被封為七品致果校尉。
她不過將滿二土四歲,以她這個年紀而言,能得到七品的校尉階品,已經是讓同齡人望塵莫及了。
童少灼在邊關一直都與童府書信往來,雖然她人沒有陪在家人身邊,但從阿娘的書信之中能夠得知童家發生的所有事。
從阿念長大了,成為土裡八鄉有名的神童開始,一直到她娶了當年悔婚的唐家三娘子,再到阿念高中狀元,舉家搬遷至博陵……種種大事小事都通過阿娘每次寄來的信細數得一清二楚。
有時候童少灼實在是太忙了,來不及回信,但是阿娘寫的每個字她都有在認真閱讀。
所以她離開童府這麼多年,但家裡所有人的事兒依舊了如指掌,更是知道阿念的妻子是唐三娘唐見微,小字阿慎,是茂名樓和閑來館的老闆,還是博陵有名的大美人。
她今天一大早才進了博陵城門,有一位同袍托她們帶回來的遺物需要先送去同袍家中。
得知女兒戰死前線的噩耗,一家人慟哭不已,童少灼心裡難過,就留下來照顧了大半日。
到了傍晚時分,她和戰友們才從府上出來,一個個飢腸轆轆的找了個小酒樓吃飯喝酒,聊聊往後的打算。
童少灼沒怎麼喝酒,就陪著戰友們聊聊天。
她怕帶著一身的酒氣回家,會讓許久沒見過面的家人和從未蒙面的妹媳對她有意見。
幸好她沒喝酒,維持了極為清醒的頭腦,在和同袍散夥各歸各家,慢悠悠地騎馬往崇文坊走的時候,看見了一輛掛著“童”字銀符的馬車向她駛來。
童? 童少灼本身對這個字特別敏銳,加上輕騎出身,眼神極為好使,一眼就看清了。
莫非這是我們童府的馬車? 童少灼立即精神起來,不知馬車裡坐的會是誰! 童少灼開心地就要迎上去,卻見一大群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樂人殺了出來,將童府馬車與身後跟隨的馬車隔開。
與此同時, 童府的馬車向右行駛,而另外一輛與之長得一模一樣,甚至掛著同樣童府銀符的馬車從另一側路口行駛出來,朝前行駛。
待樂人散去,後方原本跟隨的馬車視野里只有那輛假冒的馬車,誤以為還是自家那輛,便繼續跟著。
實則已經跟錯了。
童少灼看清了這便是狸貓換太子的伎倆,估計童府的人被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