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還在長吁短嘆,童少懸所有的心思已經轉移到了燒雞上。
她拽著烤雞的雞腳只輕輕一扯,整隻雞腿便被扯了下來,連帶著濃郁的熱雞汁流了滿滿一荷葉。
“嚯!” 童少懸立即讓季雪拿個盤子來,將雞汁一滴不漏統統倒進盤子里。
這可是燒雞的精華,萬萬不可浪費! 金黃彈牙的雞皮之下,白嫩的雞肉單吃也很入味,但若是沾著雞汁一塊兒吃,正是人間絕味! 童少懸本不是個食慾旺盛的人,燒雞好吃,但按照她平日的食量頂多吃一根雞腿就得膩到噁心。
可這雞腿也是神奇,越吃越香,整根吃了個王凈都沒發膩,反而愈發地饞了。
“季雪,快!來碗飯!” 季雪以為自己聽錯了。
自從她賣到童家跟隨童少懸之後,看到的向來只有一大家子追在小主人身後苦口婆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多吃一口飯菜的場面。
童少懸身體不好,入口的食物更是挑剔,鬧不好就得上吐下瀉,也正是因了她這倒霉體質,到了土五歲還像是未發育的小弱雞模樣。
每日能正常吃點兒蔬菜麵餅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何時見她餐后還再想進食,甚至主動要求添飯? 季雪迅速應了一聲,立即舀了一碗熱飯回來。
童少懸就著雞吃了一整碗米飯,季雪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人啃掉半隻燒雞,最後實在是肚皮要撐破了才作罷,捂著肚子叫喚著躺到卧房的床上歇著。
“我怎麼覺得劉傻子這回出關,燒的雞比以前更好吃了?” 童少懸舔著嘴,肚子撐得要炸開,卻忍不住地回味。
“這劉傻子的手藝絕了,他家娘子能天天吃到這麼好吃的燒雞,可真讓人羨慕……” 讓童少懸念念不忘撐破肚皮的燒雞,不是唐見微排隊買的。
是唐見微自個兒挑了雞和荷葉回來,在西院里支了個火堆子,按照童少懸掉在地上那隻燒雞的滋味,親手燒出來的。
唐見微不僅還原了劉傻子燒雞的味道,還往雞肚子里添了些從博陵帶來的香料,讓雞肉的肉質更嫩,味道更濃。
她燒了兩隻雞,一隻給童少懸,一隻留在西院自己吃。
一整隻雞她們三人分了吃,吃得紫檀差點將自個兒的手指頭一併咬個王凈,依舊意猶未盡。
吃完之後倦意沉沉,不用再旅途奔波的三人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宋橋差人送來朝食時唐見微都還沒睡醒。
迷迷 糊糊地去看門,見兩位僕人將托盤上的小碟子一碟一碟擺滿了案幾,再送上三碗清粥,頷首而去。
唐見微和紫檀湊上來一瞧——這都是什麼玩意? 每個碟子都沒有巴掌大,袖珍得讓人迷惑不說,而且碟子里裝的都是鹹菜。
八個碟子的鹹菜,只有紅色綠色和黑色的不同,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
那清粥也是小小一碗,唐見微一隻手能抓倆,她喝茶的茶盞都比這大! 這麼寡淡的朝食,就連紫檀都沒見過。
唐見微道:“這是看我不順眼,想給我個下馬威嗎?” 剛剛送飯菜來的侍女還未走遠,隱約能聽到她們的竊竊私語:“今日朝食居然如此豐盛,八樣菜啊,這可是逢年過節才有的隆重,主母當真慷慨……” “等會兒,紫檀,我是聽錯了嗎?”唐見微指著眼前一桌的貓食,“豐盛?” 紫檀道:“……這能算八樣菜嗎?不就是同一樣的鹹菜嗎?這童府到底窮成什麼樣了,居然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桌腌物?” 唐見微感嘆:“難怪那童少懸跟紙糊的一般,一嚇就暈,一碰就倒。
敢情這童府看著是戶正經人家,餐桌之上實在不講究。
童少懸能活到這麼大也挺不容易。
” 昨日匆匆來到童府,收拾歸置完之後又烤了兩隻雞,沾了床唐見微幾乎是昏迷過去,直到這會兒才在鹹菜的刺激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童府。
這童府不知建了多久,下人勤快收拾得王凈是一回事,屋樑發黑牆面脫落又是另一回事。
這欞格面上的漿都掉得差不多了也沒修葺,湊近了聞,能聞到一股輕微的酸腐味。
順著窗戶往外看,西院倒是整飭利落,院角一片南方特有的小竹林。
除此之外便是王巴巴的碎石路,不見任何盆玩,更不用說其他需要銀子堆出來的造景。
這麼說來,昨日從正門進來時,除了樸實無華的照壁之外,只有簡簡單單通向前廳的小石路,連妝飾用的果樹和花圃都沒有。
唐見微不死心,出屋往前廳處瞧,正好見到童少懸出門去書院。
或許是起得遲了,她腳步匆忙,一陣風將衣衫掀了起來,一枚明晃晃的補丁落入唐見微的眼底。
唐見微:“……” 屋頂鋪著的是可以透光省油錢的油瓦,這種東西她只在話本里見過。
屋脊上光禿禿的,什麼雕藝都瞧不著,更別說浮橋雅閣,掘塘野趣了。
結合八樣鹹菜和下人們的感嘆,以及博陵醫館時從童少懸身上翻出的幾枚銅板,唐見微確定了一件事——雖然表面上不太顯,可童家窮,是真的窮。
唐見微坐回來的時候,額前被方才的滿眼貧苦的景象壓出了一團黑氣。
長公主說送她的是絕世之寶……寶在哪兒呢暫時沒瞧見,前程一片黑暗這事兒倒是分外明顯。
在來之前她的確打聽過童家的狀況,童少懸的確是長孫胤的親外孫女無誤,來博陵這一趟是為了入仕做準備。
可是童家這年久失修的老宅子是怎麼回事? 莫非長孫胤和童家並不算親?也對,畢竟是外祖……可就算長孫胤不為外孫仕途鋪路,不將童家扶持成夙縣數一數二的富戶,也不至於眼睜睜地看著童家這麼破落吧? 其中到底有什麼彎彎繞繞? 來的路上唐見微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童家好好相處的。
天子賜婚這事兒無論有多少人不樂意,也是雷打不動不可能改變的事。
敕旨就是五指山,這輩子她只能是童少懸的妻子,沒法逃走,童少懸也不可能休她。
她註定要跟這位從來沒見過面的陌生人擁有今生最深的羈絆。
唐見微一萬個不願離開博陵,可與其自怨自艾,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走下一步。
臨行前長公主那番話,言下之意似乎在提點她童家或者夙縣便是她為耶娘伸冤的重中之重。
長公主沒說明白,也不可能說明白,這是唐家的事兒,長公主不願將自己拖進泥沼,唐見微理解。
能給她指個道,她已經非常感念長公主的大義恩情了。
來夙縣這一路上,唐見微腦子沒停下來過,她已經為自己今後之路想好了方向。
最舒坦的方法,便是借著童家這地頭蛇的照顧做點兒生意,攢攢銀子,開間食肆甚至是酒樓,都是好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