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躲西藏靠著步行和偶爾借路的馬車、驢車,一點點地往博陵去。
日日夜夜,只要她還清醒著,就未停下翻山越嶺的腳步。
可綏川距離京城實在太遠,沈約已經有些記不得日子了。
西北風大低溫,天寒地凍之時,身受重傷的沈約一直都沒能痊癒。
她躺在顛簸的驢車之後昏昏沉沉,看著漫天風雪,彷彿看見了唐觀秋的笑容。
阿凈,聽到我的死訊之時,你在想什麼? 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誰在你身邊…… 你還在等著我嗎? 沈約閉上眼,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睫毛、雙唇上……徹骨的寒冷讓她渾身麻痹,麻痹過後,她竟感受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溫暖。
像是唐觀秋的笑眼,她的懷抱,她的每個字每句話,燙在沈約的生命之中,永遠都無法磨滅的愛。
對唐觀秋的不舍,是支撐沈約一次次突破極限的支柱。
當她終於回到博陵之時,並沒有馬上回沈家,而是暗中打聽沈家的情況,打聽唐觀秋的情況。
得到的答案讓沈約不敢相信。
唐觀秋已經不在博陵了,在沈約死訊傳到博陵之時,唐觀秋與家奴通姦,做了這等醜事自然被沈家掃地出門。
更有人說唐觀秋瘋了,瘋瘋癲癲的她無法自理,只能跟著遠嫁的妹妹一起去了東南小縣,之後再無消息。
※※※※※※※※※※※※※※※※※※※※(._.`) ————————————第122章關於唐觀秋的各種風言風語沈約全都聽在耳朵里,她知道按在唐觀秋身上的罪名絕不可能。
她和妻子青梅竹馬,唐觀秋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心裡最清楚。
唐觀秋愛她,呵護著她,即便成親這些年她為了大蒼的安定南征北伐,極少能有時間陪在她身邊,但在如雪花一般的信箋之中,也從未透露過一星半點的怨恨。
沈約知道妻子對自己一心一意,正因如此,更覺得從沈家流傳出來的通姦一說分外蹊蹺。
結合這次綏川前線的反戈一擊,她明白不宜在博陵這個中心地帶久留。
沈約決定暫時遠離博陵,去夙縣尋找唐觀秋。
聽到這裡,一直在旁默默聆聽的童少懸欲言又止。
唐見微道:“阿念有什麼想說的便說吧。
” 沈約的目光也轉移到童少懸的臉上。
童少懸道:“沈娘子,我有些疑問。
若你是天子親自指派前往綏川前線,接掌兵權的話,其實目的很明顯,便是要清查綏川刺史孫允在西北的爛賬,與監察御史的身份別無二致。
這般兇險之事,沈娘子可有做過萬全的自保準備?” 沈約:“你是想說我做這麼危險的事卻沒想過會被伏擊?” 童少懸的確是這個意思,但又覺得直接說出來有點不妥,所以說得很委婉。
沈約說:“我去前線之前和天子相談一事,自然是保密的。
我和天子在私下有書信往來甚至秘密見面的事無人知曉。
所以上綏川去收掌兵權,也不是打著天子的名號。
” 童少懸點了點頭,瞭然:“難怪你秘密回到博陵也沒有和天子相見,就是怕以一人之力打草驚蛇,敗露了自己未死之事,會引來更瘋狂的殺身之禍。
” 唐見微:“你是想要繼續蟄伏,讓所有人都以為你真的死了,對你這條線索放鬆警惕掉以輕心,你才好繼續在暗中調查。
” 沈約說:“我領命去綏川明面上是代表沈家出征,光耀門楣,好迷惑孫允。
調查孫允都是在暗中進行。
” 說起這件事來沈約還是很悔恨:“大概是之前從未吃過敗仗,對自己太過自信而輕敵,才會中了奸人之計,白白犧牲了數千位追隨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同袍……” 提及此事,沈約萬分不甘。
童少懸寬慰了她一番之後問道:“前線軍資能被貪沒,必然不會是一個刺史就能辦到的。
必定有一條黑線埋在地下,有無數的朋黨營私,才敢動軍資的主意。
“你出征之時肯定和天子有所約定,若是調查到孫允貪污和挪移軍資的確切證據,能暗中挖出所有蠹蟲自然是好。
可若是失敗,必定也有向天子傳信的特殊方式,對嗎?所以你在博陵向天子傳出了消息之後,就迅速離開了危險之地。
若是消息能傳到天子的手裡,那天子肯定會再找到你。
但如果半路被截,暴露了行蹤,那再想尋你,可此時你已不在博陵。
天高地闊的也難找到你的身影了。
” 沈約聽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倒是有點兒驚訝。
初見面咋咋一瞧,阿慎這位小夫人看著弱不禁風天真爛漫,分明就是個閨閣之中無憂無慮的小娘子。
沒想到一開口便將沈約的想法拆解了個王凈,讓沈約有些意外。
當然,除了童少懸說的這點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便是沈約實在擔心唐觀秋的近況,給天子留了藏著字驗的信,交託給暗樁之後,她草草將傷處理了一番,便踏上了前往夙縣的漫長之途。
“等一下。
”唐見微回味了一下剛才沈約所言,注意到了一個細節,“你是說,你表面上代表沈家出征,光耀門楣,以此來迷惑孫允?為什麼孫允就這麼放心沈家?” 說到此處,結合沈家在沈約“戰死”之後,立即給唐觀秋按了一個這麼惡意的罪名,楊氏這頭速速找了個借口要將她嫁出去,很明顯是在清掃障礙。
莫非……沈約摸著空空如也的酒杯,難掩嚴重的悲哀和失落:“沒錯。
沈家很有可能便是背地裡和孫允勾結的亂黨之一。
” 此言一出,唐見微很多疑惑都解開了。
“那你……” 沈約說:“如你所知,沈家不止是我家一脈,我耶娘這邊嫡系就有七人,庶出更多。
到我這一輩兄弟姐妹不計其數。
誰都不可能吧野心放在表面上,他們在做什麼,是誰的盟友,很難一一細數 。
我常年在外征討,對沈家內部之事不太敏感。
在去綏川之前天子已經將沈家在背地裡所作所為與我和盤托出,讓我自行選擇。
” “選擇為天子效忠,還是與沈家沆瀣一氣?” “自然如此。
” “你選擇了效忠天子。
” 說到此事,沈約並無半分遲疑:“我從來只有效忠天子,守護大蒼百姓這一條路,不存在選擇與否。
沈家某些人……竊勢擁權心存歹念,自行走上不歸路便怪不得別人。
他日交鋒之時,我定不容情。
” 沈約的雷厲風行和霹靂手段,依舊是唐見微熟悉的模樣。
沒想到身為沈家人,她竟能夠在大是大非之前和沈家切斷關係。
唐見微最是欣賞如她這樣利落之人。
想到沈家之事,沈約便感到心口一股濁氣難消,想要再飲一杯,發現方才喝空的酒杯之中,已經再次被倒滿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