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路是曾走過很多次的，哪怕閉著眼，都不會撞到路邊燈桿。
沈悅之吹著海風，鼻翼間是海水的淡淡腥氣。她聞得很習慣，並不覺得無法接受，反倒是喜歡。
難得心中平靜，沈悅之想到許多許多。小時候在沙灘上堆沙塔挖螃蟹，潛到水裡摸魚撬貝殼……一樁一樁，都是有趣的事。回憶中的她漸漸長大，從舊照片里一兩歲的光頭小孩兒到幼兒園的鍋蓋頭，再到小學的短髮，進到女廁所時要被人“另眼相待”的初中，連校服都差點被發成男款的高中……最後，在沈悅之發覺時，她已經走到海灘上坐下，抓著一點細沙玩著。
砂礫從指縫中滑下，沈悅之緩緩吐出一口氣，往下躺去。
回去大約又要被老媽罵了——她很不在意地想，身上全是沙子，當然很難洗，又不能丟洗衣機。但在這會兒，她看著天上薄雲，總是忍不住想到前幾日的夜裡，自己與謝青陽相對站在操場上，對方朝自己笑一笑，問：“我可以戳一下你的酒窩嗎？”
思緒飄到這裡，不知不覺間，沈悅之抬起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
然後，又是謝青陽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好像是一隻毛茸茸軟乎乎的小貓，抬起小小的爪子，踩在她心頭，說：“軟軟的。”
時間在恍惚的神思中過去，沈悅之在沙灘上站起、拍一拍自己身上的砂礫時，已經快要十點。
老爹和蘇女士一向對自家女兒放心，但畢竟時間太晚，蘇女士打電話給她：“悅悅，準備幾點回來呀？”
沈悅之笑一笑，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是一個有些帥氣的姿勢：“就回去啦，你們先睡吧？”
蘇女士道：“你轉去哪裡了？”
沈悅之已經走到馬路邊，看一看周邊環境，沒有路牌，只好報出離得最近的賓館名字：“普利酒店……媽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大約是蘇女士在拿APP查女兒說的地標。很快又有聲音傳過來，蘇女士說：“怎麼跑那麼遠？都離家三千米了。”
沈悅之“哦”了聲：“我腿長嘛哈哈哈。”
蘇女士輕斥道：“快點回來，遇到壞人怎麼辦。”
沈悅之心想，真遇到劫路的，還指不定誰把誰怎麼樣呢。她還是維持著剛才的語調，講：“媽，你怎麼對你女兒的戰鬥力認知那麼不準確。”
蘇女士道：“我不管你戰鬥力怎麼樣，快點回來。”
沈悅之嘻嘻哈哈道：“好好好，我先掛啦。”
散步到這會兒，出來前吃的飯已經消化了一半。沈悅之還是仗著自己腿長體力好，一路慢跑，一路在街邊小攤買夜宵。吃了生煎還不夠，她站在一個餛飩攤前蠢蠢欲動半天，終於不舍地放棄。
雖然剛剛打電話時不以為意，但時間畢竟有些晚。這會兒吃太多，待會兒回去就不好睡覺了。
沈悅之忍痛扭頭，在心裡演苦情劇：債見，鮮蝦餛飩麻辣燙T____T
路上恰好路過一個書店，老闆正要關門，沈悅之想到什麼，衝過去：“等等！店裡有單詞書賣伐？”
紋著花臂的老闆回頭看她一眼，樂了：“武館的小姑娘？”
沈悅之並不認識對方，但也能猜出，大約是老闆的孩子曾在自家武館上過課。她抓一抓頭髮，說：“嗯嗯，出來買書的。”
老闆很給面子，沒有戳穿她並未從武館的方向來的事實，把沈悅之從拉了1/4的卷閘門下放進去，指：“在最右邊最裡面的書架上，哎，小姑娘要高考啦？”
沈悅之手一頓，有點兒不好意思只拿初中單詞書了。
總歸以後也是要背到高考3500的——她一邊這麼想，一邊把手挪到隔壁書架的高考工具書上，抽出一本白皮單詞書。再想想謝青陽的話，又抽出另一本按照課本單元排版的藍皮冊子。
這樣一來，最後結賬時，沈悅之手上就抱了四本。她從口袋裡掏錢，順口和老闆閑扯：“老闆，你家孩子暑假還在我們那兒上課嗎？”
老闆笑呵呵的：“嗯，鬧著要學跆拳道。”
沈悅之乘機誇自家武館：“跆拳道好啊，我們那兒的老師都是專業的。”
老闆找錢給她，一邊問：“要袋子嗎？”
沈悅之笑眯眯搖頭：“不用啦不用啦。”
在書店耽擱的時間不到十分鐘。沈悅之十點半到家，小心翼翼開門，意外地發覺客廳里的燈還亮著。
蘇女士正在敷面膜，聞聲轉過頭，臉上黑漆漆的。她自己倒是無知無覺，和女兒打招呼：“回來了？去洗澡睡覺吧。”
沈悅之嘴角抽了抽，提醒自家老媽：“媽，你待會兒上床別嚇到老爹了。”
蘇女士斜她一眼：“說什麼呢，你爸早看習慣了。”
沈悅之：……我是不是無意中吃了一口狗糧？
她抱著書往自己房間走，蘇女士一眼看見封皮，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開口。
沈悅之一路順利，把幾本單詞冊子攤在自己床上，翻出睡衣準備洗澡。
在自己家裡，又是要睡的時間。她安安分分地吹了頭髮，期間一直注視著手機。謝青陽在晚飯的告別後就再沒發消息過來，這會兒沈悅之沒話找話：我買好單詞書啦，是文卷出版社的，可以嗎？
謝青陽回她：只要是按單元分的就可以。
然後又說：不如從今晚就開始背？你打算幾點睡？
沈悅之心中一塞，之前再多決心，在真的要開始時都覺得抗拒。她一手握著吹風機，一手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摩擦，半晌之後回答對方：吹乾頭髮就睡啦/(ㄒoㄒ)/~~
謝青陽：那明天開始吧
謝青陽：[動畫表情]
沈悅之忍不住彎起唇：好啊好啊。
謝青陽：嗯，以後你覺得辛苦的話，禮拜六可以不背的。
謝青陽：當然下午自習課上背也行的
沈悅之：[動畫表情]
沈悅之：具體看情況吧。好久沒背單詞了，我有點方_(:зゝ∠)_
謝青陽當然安慰她，但沈悅之直覺對方不會喜歡這樣逃避的行為。她見好就收，很快和對方道晚安。
為了這兩個字，沈悅之特地發了條語音，盤算著如此一來，謝青陽應該也會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