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itre95 - Les peintures et le temps】
賀新成還保持著握手機的姿勢,手裡空空的,眼神也空空的,活像一具殭屍。
“沉銓!”他突然吼起來,紅著眼,“你要我死……你要我死!72小時……你讓我出去,不然我就喊人了,你非法拘禁!”
“這是光宙的醫院,你儘管喊。”陸冉好心提醒他,“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你就是染上病也能活很久。”
“我們是正當防衛。視頻錄好了嗎?”
賀新成猛地抬頭,看向走道。他忽略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人來洗手間?
洗手間外的走道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他花錢找來的小姐,一個是和小姐攀談的護士,都拿著手機,一個橫屏拍一個豎屏拍。
陸冉看到那個陌生女孩,也張大嘴。
沉銓摸摸她的頭:“我讓你快點進房,你又不聽話。”
陸冉小小地哼了聲。
沉銓猜出她在抱怨什麼,“我也剛知道他來醫院,之前安排了幾個人盯梢,沒有故意瞞著你。”然後親了她一下。
陸冉就消了氣,“那你處理吧,我去陪伯母。”
……
謝北辰他媽得知兩個人要訂婚了,甄好暫時不想要孩子,思考後說:“北辰這孩子,就沒個讓我放心的時候。當年我沒跟他爸結婚就有了他,吃的苦頭太多,連累他那麼小受盡人冷眼。聽你說,北辰對甄小姐是真心的,那我就放心了,孩子的事由他們自己決定吧,不好耽誤人家姑娘工作。”
甄好也是意外懷孕,兩個多月了,她要把孩子做掉,謝北辰不想,但最後還是妥協了。這事兒得通知一下家裡人,他拜託陸冉來看看他媽。
陸冉知道甄好的想法,她戀家,以後肯定要回國,而且才工作兩年,處於事業上升期,是否要異地都沒確定,孩子妥妥是個負擔。每個人的選擇不同,陸冉不參與討論,問沉銓,他這時候倒客觀公平起來:
“甄秘很清醒,他們認識不到一年,訂婚是很好的處理方式,沒有結婚,就不用承擔相應的責任。我看北辰還要再長跑幾年。”
陸冉抓狂:“沉先生你良心不會痛嗎?我去年這時候可沒想到會在不到一年之內完成找男朋友、結婚、生孩子一條龍業務啊!我到底是怎麼被你騙到手的?”
沉銓想了一下,“如果當年你沒有那麼早從剛果回國,我們應該已經領證叄年了。”
陸冉斜著眼看他,充滿懷疑。
他又說:“我告訴過你,我見你的第一眼,就想娶你。”
陸冉抿著嘴笑了,啃了一半的蘋果甜得發膩,遞給他:“喂,你吃不吃啊?”
沉銓說到做到,兩周后,斷了鼻樑的賀新成被送到南京的賀家別墅外,半瘋半傻。賀家的保鏢從他身上搜出一張化驗單,HIV陽性,艾滋病毒攜帶者。
彼時賀東雲在和秘書下棋:“奇怪了,沉家居然會給我們面子,沒把事情鬧大。把他送回家交給他媳婦吧。”
秘書犯難:“剛才聯繫過,他媳婦說離婚合同已經擬好,帶著兩個孩子回天津娘家了。”
賀東雲道:“那你問問他,願不願意進醫院養著。”
秘書聽懂了,立刻去辦。
陸冉從謝北辰那裡聽到消息時,沉銓正好下班回家。現在陸冉從醫院搬到沉家,沒事就開個小灶,和沉銘一不小心混熟了。
“謝總說,他早就想把渣渣關進伯母之前住的精神病院了。不過他認為你現在變了很多,放以前,說不定把渣渣當場捏死。沉總,你有那麼暴力嗎?”
沉銘大口吃著剛出爐的戚風蛋糕:“嫂子,他認識你以前可暴力了,你沒見他中學那會兒,整條街的小混混見了他,都得麻溜地喊一聲沉哥,我出去都報他名字,沒人敢欺負我。”
這孩子在外面不慫啊。
沉銘吃了一半,抽了張紙巾擤鼻子:“他在外面打架,回來我爸就揍他,我在一邊看。我爸當時……”
陸冉想起沉培臨終前的話,把他拉到一邊問,沉銘一拍腦袋:“差點忘了。”
晚飯後沉銓在房間里和鍾堯視頻,鍾堯嗓門有點大,語氣不好:“我是為你考慮,放他們一馬乾什麼?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不把他弄死,明天又出來蹦躂,陰魂不散。”
“賀家已經放棄他了,他活著,比死更難受。非洲那些舉報都碰了政治,適可而止,報上去就行了,否則很麻煩。”
鍾堯嘆道:“好吧,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什麼?你讓我和丁滿撐到年底?北辰他心思不在工作上,你乾脆把他炒了,省點工資給大家發獎金。對了,公司的援貧項目獲了個國際獎,要你去參加頒獎……又要我去?拜託,我和北辰可沒簽你那什麼股權轉讓書,公司還是你的!弟弟,獎在蘇州頒啊,我飛過去你包吃住嗎?住你泰山大人家行不?”
沉銓讓他在S國吃盒飯點外賣,別肖想他岳父家漂亮可愛的小公寓:“我過去,你留著看家。”
然後乾淨利落地摘了藍牙,把陸冉拉進懷裡,手不規矩起來,“什麼事?”
陸冉推他,“別鬧……你爸有東西留給你。”
他抱了她一會兒,安靜下來,跟她去書房。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破舊的沙發,高大的櫥櫃,黑沉沉放著報紙和筆筒的書桌,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六年前他站在這裡,對著牆上爺爺的遺像,和沉培說:“從今天起,我和沉家沒有任何關係,我不是你的兒子。”
沉培什麼也沒說,讓他走了。就和走前一天,讓他揣著盒飯走出辦公室一樣。
如今他站在這裡,對著牆上的兩張黑白遺像,感到仇恨一絲一縷抽離身軀,曾經的記憶變得模糊。
陸冉從書架上找到鑰匙,打開書桌左邊的抽屜,拿出一個暗黃色的牛皮紙袋,交給沉銓。
他看到袋口露出的白紙,沉靜的目光微有一絲顫動,好像害怕看到裡面的東西。他的手指頓了一下,很慢很慢地把厚實的紙張抽出來。
一張,又一張,按時間順序展現在眼前。
他的畫。
有些撕碎了,重新拿膠水拼起來,有些是完整的素描。他記得剛來北京那陣,太孤獨,想媽媽了,不敢在沉培面前提,只有在畫畫中找到安慰。
沉培送他去最好的國際小學,他聽不進去課,上數學課畫老師素描,被老師收走交給來開家長會的沉培。沉培討厭他像林白雀,怕他玩物喪志,把他房間里的畫板鋸成兩半,調色盤雜碎,顏料筆刷丟到垃圾桶,秦琬也嚇到了。畫具是她買的,她想和孩子拉進距離,就在聖誕節時送了他一份禮物。
但她不知道,聖誕節是沉銓的生日,也是林白雀的忌日。
沉培對他說:“你在家畫一張,我撕一張。”
沉銓不懂為什麼他這樣恨林白雀,還要與她生孩子,後來他逐漸知道,沉培討厭反抗他的人,他要求一味的順從。起初沉銓反抗,沉培言出必行,用碎紙機碎掉,後來他偷偷畫,沉培讓收拾房間的保姆找到上交,當著他的面撕成碎片。再後來,他厭倦了這樣的爭鬥,按部就班地上學,出國,實習,上班。
終於有一天,他踏上非洲的土地,在廣袤的紅土地上看到一所破舊的小房子,屋檐下掛著稚嫩的淡彩玻璃畫,畫的是一棵生機勃勃的猴麵包樹,戴王冠的小王子坐在上面,俯視著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他著了魔一般走進去,然後就明白,自己走不掉了。
十五年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但改變不了內心紮根的東西。
他愛這樣自由而溫暖的筆觸。
他愛這樣的自由和溫暖。
“你畫得真好看。”陸冉衷心讚歎。
畫寫有日期,對於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來說,已經很天才了。他的風格像林白雀,喜歡用熱烈鮮明的色彩,他也畫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奔跑著狐狸的金黃麥田,綴著明亮星星的浩瀚夜空,屹立著成千上萬藍白色房屋的海邊崖壁……滿滿的靈氣要溢出來。
第一張是臨摹母親的小王子插圖,左下角用圓潤優雅的花體字寫著雨果的《明日,破曉時分》,續接著林白雀墓碑上的詩句:
【我獨自前行,彎著腰,背著手,
滿心憂傷,白晝如黑夜降臨。
我不凝望那金色落日的輝煌,
也不遠眺駛向阿爾弗港灣的風帆,
到達時,我將在你的墓旁,
放一束翠綠的冬青,和一把盛開的歐石南。】
落款是沉青舫,時間是2001年1月1日,林白雀走之後的第六天。
這張之後,他就不寫名字了。他變成了沉銓。
沉培給他起這個名字,有金,有王,有人,財權兼備,充滿對他的期望。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幾乎忘記了沉青舫這叄個字,也忘記他曾用這個名字畫了哪些畫,獲了多少獎,在蘇州虎丘的房子里做了哪些喜歡的事。
第二張,第叄張,第四張……
翻到最後,他把畫放整齊,全都裝回牛皮紙袋,重新塞回抽屜,上鎖。
沉培在最後一刻,終於放棄了他在廟裡許下的願。他要走,要回非洲,那就隨他去吧。作為父親,這輩子就沒做過讓他高興的事,如果把畫還給他,他會不會少恨一點?
這個遲來的道歉,沉銓接受了。
“不拿走嗎?”陸冉還想收藏一張掛在家裡客廳做裝飾,他畫得太好看了。
沉銓搖搖頭。
這是這個家中,他唯一的自己的東西。
就讓它們留下來吧。
陸冉摸摸自己的肚子,“寶寶應該不會沒有藝術細胞……”
沉銓失笑,“他要是沒有,我還能把他趕出家門?”
“希望生一個會拍照的兒子。他爸爸技術太差了,一點也不像學過畫畫。”
沉銓:“……”
把她拍成小短腿難道不是身高差的原因嗎?
他可不喜歡彎腰,人走到哪裡都要挺直脊背,好看。
————————
倒計時:1
沉喵喵是多麼柔軟的一隻貓啊。
明天不斷,記得來看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