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itre73 - La vengeance de Carlos】
恢復意識,是在一間燈光昏黃的屋裡。
陸冉醒了,剛把眼眯了一條縫就閉上,因為她聽到有慘叫和毆打的聲音。
拿不知道是鐵還是木頭的棒子,一下下,把人體當鼓敲。她裝睡,努力壓低呼吸,女人的哭泣和求饒讓她冷汗潸潸,頭皮發麻,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很疼。
那個女人和她挨得不遠,誰知道下一個是不是她?
一聲悶響后,所有聲音都停止了,陸冉大氣也不敢出,心跳快如擂鼓。
有人推門,開了大燈,慢慢地走過來。一步一步,皮鞋和瓷磚摩擦的顫音讓她覺得有一條響尾蛇在靠近獵物。
她眼下無疑就是獵物。
“人我給你帶來了,錢呢?”大媽的聲音在左前方響起。
陸冉把自己罵了一千八百次,老油條栽在人販子手裡了!
仗著獨自走過十幾個國家都沒遇見意外,連幼兒園教的不要吃陌生人給的食物這一條都忘了,真是白活二十多年!
“麗瑪,你能不能別一張嘴就是錢?”腳步停在她身邊的男人不耐煩地開口。
陸冉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短短几秒把諸天神佛拜了個遍,這聲音竟然……
“陶瓷娃娃,別裝睡,我知道你醒了。”
“什麼?”麗瑪驚訝,“這丫頭抗藥性還真強,她吃了糖又灌了水,現在就醒了?”說罷粗暴地踹了幾腳地上捆著牛筋繩的軀體。
陸冉確定剛才沒有人看到她睜眼,認為對方耍詐,硬是緊閉雙目,任由鞋子重重踩在背上。一隻手把她從地面拽起來,摔到什麼上面,堅硬的木頭撞到尾椎骨,疼得她耳鳴,可仍舊將裝暈貫徹到底。
“親愛的小姐,你裝過頭了,就是死人這下也該醒了。”
陸冉暗叫不好。下巴被他捏起,她不得不放棄偽裝,吃痛地對上一雙帶著興奮的黑眼睛。
那是獵物落入陷阱的興奮。
她心裡霍然一沉,內心泛上的恐懼蓋過了驚詫。
凶多吉少。
“怎麼,看見我很害怕?”他放開她,退後幾步,讓整張臉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猶如一個噩夢中的幽靈,“不過你倒是一點都不驚訝。”
拉丁人種的長相,皮膚微褐,黑髮蜷曲,濃眉大眼,外加一個貴族式的窄下巴——赫然是本該死在巴馬科大酒店、被房梁砸得面目全非的卡洛斯·瓦德爾!
他比之前憔悴許多,留著參差不齊的青色胡茬,右頰多了條疤痕,顯然這兩個月過得很不如意。
電光火石間,陸冉明白了他和他老爹何塞·瓦德爾的打算。
何塞知道國際刑警組織和聯合國在查他,預料到家族沒有好下場,就配合兒子演了一齣戲。卡洛斯假死,他為了隱瞞到底,不惜冒著被捕的危險去西班牙大使館開第二份死亡證明。何塞在荷蘭法庭受審,瓦德爾家賬面上的資產已經被凍結,但聯合國可不知道他們家的地下金庫到底有多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卡洛斯活下去,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卡洛斯聰明的話,就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上抓她。這個行為有概率暴露他的行蹤。
陸冉想到了自己出現在他面前的原因,果然,卡洛斯用拇指揩了下臉上的疤,勾起鮮紅的嘴唇,嗓音帶著刻毒的愉悅:
“沉銓沒告訴過你不要亂跑嗎?他一直不信我死了,花重金從美國請了個大名鼎鼎的私家偵探查我的蹤跡,那隻老狗,鼻子該死的厲害……我這道傷就是東躲西藏時留下的。如果你一直乖乖待在S國,我怎麼會有下手的機會?這半個月我活得像只冬眠的青蛙,知道你在突尼西亞轉機,就再也忍不住了,就算引起獵狗注意也要把你弄到手,哈哈!”
卡洛斯大笑起來,眼裡閃爍著冰冷至極的光,“我們遭的罪,全拜沉銓所賜,你說我要怎麼對你呢,沉銓的未婚妻?我聽說他只有你一個女人,愛你愛得連星舟都不要了,準備在中國發展,唉,你為什麼不能早幾年出現呢,這樣NCG就不會有他這樣一個對手了!好了,小東西,現在我們終於有機會獨處了,我之前說過我對亞洲女孩在床上很溫柔,真是對不起,要讓你失望了。”
卡洛斯怎麼知道她要在這裡轉機?是誰走漏的消息?
陸冉來不及思考,就被另一句話給絆住了,面容越來越慘白。
——他愛你愛得連星舟都不要了。
她想起來,自己賭氣和沉銓說,要調職回國,沖他發脾氣。
然後他說他愛她,等一切穩定下來,就和她結婚。
然後過了叄天,他笑著說他不要星舟了,光宙的職位也不錯。
陸冉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她怎麼笨成這樣!她居然懷疑懷疑沉銓的風骨,沉銓對她的心!
沉銓是怕她覺得她成了阻礙,會愧疚,所以才這樣說的啊!他拋棄星舟心裡不痛嗎?他回國為逼死自己母親的沉培賣命不反感嗎?他面對冷言冷語的秦琬和沉銘不難受嗎?
都是為了她。
他不要她承擔這份愧疚。
沉銓是個溫柔而勇敢的男人,對她更是。
陸冉險些當場哭出來。
“把她送到籠子里,先讓我們的陶瓷娃娃休息一晚,她絕對能賣個好價錢。”卡洛斯嫌惡地彈彈手上的灰,命令道。
麗瑪沒動,眉頭擰了一下,極為不滿:“卡洛斯,你到現在都不掏腰包是什麼意思?機場有攝像頭,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抓到,這一單成本太高,你說過會付雙倍價錢!你可別騙我,要是讓我知道你一個第納爾都沒有,你和你的人休想出港!我告訴你,最近總統大選,海關查的特別嚴……”
咳嗽聲突兀地響起,陸冉伏偏過頭,原來是剛才被麗瑪痛打一頓的女人蘇醒了。她這才發現地上有五六個不省人事的年輕女性,白皮膚,金髮棕發都有,看臉都長得都不賴,有人還穿著昂貴的絲綢睡衣,好像是從高檔酒店裡被拖出來的。同時她也明白了為什麼卡洛斯不親自動手把她關“籠子”,因為他嫌臟,她趴著的長椅沾滿了血,散發出一股陳舊腐敗的臭味,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作孽的案件。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只是個遊客,你們要錢我有……”女人捂著腹部嗚咽,湛藍的眼睛盛滿畏懼。她的短袖T恤已經紅透了,出血量令人心驚。
麗瑪心頭火起,不多廢話,抄起木棍又是一頓猛擊,拳腳相加之下,那女人連喊都喊不出了。
“你把她打成殘廢,明天中東那幫遠道而來的大老爺可不會出高價。”卡洛斯興緻勃勃地說。
“少廢話,你是付第納爾還是歐元?”
陸冉一面祈禱女人不要被打死,一邊趁他們爭論偷偷四處瞄,即使浸透血,這張綉滿飛禽花卉的長椅也還是顯得十分精緻。屋子大概有叄十平米,是個廢棄的阿拉伯風格會客室,放著幾張落滿灰塵的金色方墊,一張讀古蘭經用的半圓形矮床,還有幾個碎裂的柏柏爾罐子,裡面種著早已枯死的仙人掌。屋子上方的電扇掉了兩個翅膀,樣式非常老舊,燈泡時亮時滅,照得地上躺的人如殭屍一般。
正對面的牆壁掛著一個相框,玻璃有彈孔,模糊的黑白照片只剩一半,陸冉眯起眼,看見一對手挽手的夫妻,20世紀初的衣帽打扮,背景是一艘冒著黑煙的輪船。
出港……
總統大選……
船……
她還在突尼西亞!
難道她現在離海不遠?待看到遠處牆角堆放的許多破破爛爛的船隻模型,這個猜測在腦海中逐漸形成。突尼西亞靠海,以前有權有勢的官員和大商人喜歡把宅邸建在海邊,她參觀過幾座老房子,裡面的陳設和這間屋子有點像。
“閉上你的嘴!她一個人,我給你四十萬歐元足夠了,你不要告訴我走這一趟貨只帶了她回來,這些女人可不是我要的!你想拿百萬千萬,管那群操羊的老東西要,他們不過是動動手指刷卡的工夫。”
四十萬?
她就值四十萬歐?北上廣的老破小都不止這個價啊?
陸冉的火蹭地一下躥起來了,她覺得自己至少也值個把千萬吧……但現在不是氣這個的時候,她敢怒不敢言。
麗瑪冷笑幾聲,“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是在耍我。你別說跟我說什麼西班牙經濟蕭條,我上一個客戶就是西班牙人,買亞洲女童花了五十萬!給你玩過再轉手賣出去,阿聯酋土耳其那邊哪有市場?我還得自己找路線把她運到敘利亞去。”
戰火紛飛的敘利亞……陸冉抖都不敢抖了。就算是中國,交通這麼發達,女大學生被拐到山溝里,照樣出不來。現代社會看起來發達,露出來的陰暗只是冰山一角,海面下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魎,走私人體器官、販賣婦女兒童、折磨性奴的暗網社區,這些猙獰可怕的名詞讓她不住地打顫。
她落在卡洛斯手裡,被賣之前,必定不會好過。眼圈頃刻紅了,陸冉把頭一撇,不願讓他們看見自己膽怯的樣子。
卡洛斯厭煩地看著麗瑪,像看一隻吸血的臭蟲。他出去片刻,提著一個黑箱子進來,低咒一聲,“二十五萬歐元,五十萬西非法郎,包清洗服務。”
麗瑪見他連壓箱底的法郎都拿出來了,又已經預付了出境費,這麼多錢高於心理預期,她自詡職業道德良好,當下接過,喊了一個獐頭鼠目的跟班把箱子拎下去。
“素質低得和非洲土著似的,非說自己是歐洲人,見鬼去吧。”麗瑪在心裡暗罵,為了維護幾十年的五星售後好評,還是叫人把這群暈倒的女孩搬出去,洗刷乾淨。
“那個中國人沒體味,香油別抹了,洗乾淨點就行。”陸冉聽到她說。
這年頭人販子都這麼摳門嗎!
陸冉沒時間吐槽,就被帶到了“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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