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itre23 - L‘autre solution】
聖路易在S國最北端,是17世紀以來法國殖民時期的首府,如今是個不折不扣的旅遊城市,距離首都有四小時車程。每年秋季,西邊的沙灘有成百上千的歐洲人曬日光浴、背著衝浪板下海。
離九點還有一刻鐘,落了場急雨,天又放晴。車子顛簸著開到海岸邊一棟四層樓房,樓下的大牌子寫著醒目的“Arc d’Or”,畫著一張金弓,大門緊閉。
沉銓在五十米遠的咖啡館買了一杯意式黑咖啡,一杯芒果汁,讓陸冉在屋裡坐著,自己在太陽地里等。
陸冉問了服務生,得知金弓閥門周六不上班,等了近一個半小時,還是沒有人來。沉銓依舊耐心地站在那裡,車前蓋的咖啡早就涼了,他看完最後一頁資料,將那迭寫滿字跡的格子紙乾脆利落地扔進垃圾桶。
驕陽似火,屋外的溫度越來越高,他的黑西裝看起來就熱,可他沒有脫外套,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皮鞋邊的水泥地積了一小灘汗漬。終於,在陸冉忍不住出去叫他時,一輛白色的車從坑坑窪窪的土路盡頭開了進來。
已經是十一點整。
兩輛車並排停在樹蔭里,新來的車主從駕駛室走出,不由多看了眼右邊型號相仿的布加迪,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和沉銓握手:“洛朗·羅傑,幸會,這位是我太太伊莎貝爾。”
金弓的老闆是個五十來歲的白人,棕發碧眼,鬍鬚濃密,格子襯衫上帶著古龍水的氣味。他夫人一身碎花弔帶裙,穿著人字拖,陸冉發現她的金色捲髮是濕的,裝作不經意往車裡一瞥,便發現了一個裝著毛巾和沐浴液瓶子的LV紙袋。
原來是游泳去了。
“真巧,您也喜歡這個牌子的車,這兒很少有人買!”伊莎貝爾驚喜道,親熱地給陸冉來了個貼面禮。
“這位小姐是沉先生的?”
“秘書,姓陸,您可以叫我Luna。”陸冉搶先道,同羅傑握手。沉銓今天一定是要談大事,這種場合帶女朋友,未免不正式。不管對方態度如何傲慢,讓他們乾等了多久,星舟的面子不能丟。
羅傑敏銳地捕捉到沉銓面上一閃而過的不滿,拿鑰匙開了門,帶他們往電梯走,“抱歉,我剛看到您八點多發的信息。沉先生,我告訴您按工作日上班時間見面,沒想到您來得這麼早,怎麼不去咖啡廳里等,給我打電話?”
“您每周六早上都要海釣兩小時,今天風和日麗,我猜您收穫頗豐,不好打攪您的興緻。”沉銓禮貌而風趣地道,“況且D市總是下雨,很久沒看見這樣的太陽,我不想悶在屋裡,就站在門口,這樣您開進小路就能看見我,而不是浪費時間去咖啡廳里找人。”
陸冉幾乎以為他被謝北辰給附身了,說好不管外聯的,這個高超的說話技巧和爆表情商是怎麼回事?
羅傑收起訝異的表情,這時才露出第一個笑容:“沉先生,沒想到您把我調查得這麼清楚。不過站在太陽底下什麼也不做,是很難受的。”
“等待是一個候選人的必修課。叄年前我收購甘比亞工廠的時候,在主管辦公室外等了五個小時。”沉銓平靜地敘述。
陸冉縱然知道他當初在西非創業不易,但沒想到他竟能拋棄貴胄尊嚴,對一個市值不到千萬的小工廠那麼禮待,不禁感嘆一句人家成功是有充分理由的。
“年輕就是好。”羅傑請客人坐到總裁辦公室的沙發上,“以後非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嘛,就帶著太太回比利時享福了。沉先生,您既然想收購我們金弓,這次應該帶了不少文件讓我過目吧?”
收購!
剎那間,陸冉恍然大悟——星舟參加不了博覽會的中方隊伍,但誰也沒規定不能收購國外公司啊!金弓閥門已經列入了博覽會名單,只要在12月底大會召開之前把實際控股權轉移過來,母公司照樣能獲益,這樣一來,為攝像頭項目借的資金也能花出去了。
她這才體會到剛才沉銓話里的深意。他打著橫向收購的主意,說難聽點就是一意孤行,只憑這個周末,能行說服金弓嗎?而且時間太緊了,縱然這邊法律沒那麼嚴,當地人和政府的辦事效率低下,他能在兩個月內完成計劃嗎?
思及他對謝北辰所說的“把握不到八成所以不公開”,陸冉不禁捏了把汗。
“真不巧,我唯一帶來的文件,就是律師擬好的收購合同。”
這句狂妄之言讓羅傑的臉上再次浮現出震驚和不加掩飾的興趣,沉銓視若無睹,紳士地虛擋了一下伊莎貝爾拿咖啡壺的手,“謝謝,我的秘書小姐不讓我喝太多咖啡。”
“喔,好的。”伊莎貝爾玩味地看向陸冉,給他換了相同的薄荷茶,坐到羅傑身邊。同為女性,陸冉的直覺告訴她,這位風情萬種的女主人對沉銓的印象很不錯。
“羅傑先生,您這次尋找買家很急,我兩周前已經把公司做過的項目、構想戰略和部分財務表發到您的郵箱,如果您沒有仔細看過,是不會答應這次約會的。”沉銓溫言道,“相信以您在國際記憶大賽中過目不忘的好記性,星舟的資格已經印在您的腦海里了。我想當面向您承諾的是,金弓在我手裡五年,會變成什麼樣。”
聽到這裡,羅傑慢慢坐正了身體,綠眼睛迸發出精光,“沉先生,我的確很感興趣。但我首先要提醒您,不管您說得如何精彩,今天我都不可能簽合同——因為我的律師度假去了。”
沉銓放下薄荷茶,“無妨。如果您允許,我就開始了。”
擺鐘滴滴答答地走著,他的語速幾乎和法國年輕人一樣快,陸冉聽了二十分鐘就有些跟不上。她知道這就是他辛苦準備的稿子,可他開口說出來,完全沒有背誦的感覺,宛如時鐘的腳步,精準,流暢,帶著一種飽滿而自信的情緒,步步向前。
Pertinent 。
她腦子裡只有這個單詞。語言上的審時度勢,是一種珍貴的藝術天賦。
有那麼一瞬間,陸冉忽然覺得他不該和“沉銓”這個名字一樣,充滿金屬質感、堅硬冰冷,反而覺得他生來就應該做具有感染力的事情,比如寫宣傳材料,演講,還有繪畫……可他幾乎從來不在人前展現這一面。
他明明是喜歡的。如果不喜歡,這些事做起來,會很痛苦。
“一點半了,沉先生,就到這裡吧。原諒我,我不想繼續談工作了。”
羅傑平靜的聲音把她的思緒從九霄雲外拉回來,陸冉心中一沉。兩個多小時,他始終在聽,面色淡然,提的問題寥寥無幾。
“您二位既然難得來一趟聖路易,就讓我們盡地主之誼,帶您和這位小姐散散心,明天吃了午飯再走。”他笑道,“沉先生在巴黎待了叄年,應該習慣歐洲人的生活方式了,周末就是用來休息的。”
*
午餐就在羅傑投資的一家海濱飯店“自行車小鋪”,離公司不遠。顧名思義,這家店門廳擺放著許多自行車,生意兩開花,丈夫專門修車,妻子和叄個女兒做飯。小屋外,一輛標緻沾滿塵泥,司機叼著煙探頭看側視鏡倒車,車上的食客剛進去。
一行人經過只能容納五張桌子的窄小紅磚室,有條石階斜斜向下,通向廣闊寧靜的沙灘。明亮清澈的天光灑在過道兩側的綠蘿上,花影搖曳,布景玲瓏別緻,露台上擺著幾張藍白色桌椅。
前方,一個人影正要落座,他聽到腳步聲回頭,摘下墨鏡揣進褲兜,興沖沖打了個招呼:“羅傑先生,原來您已經有客人了。”
真是冤家路窄!
陸冉怎麼也料不到會在這裡碰見NCG的公子爺卡洛斯·瓦德爾,下意識望向沉銓,他臉上波瀾不驚,連個客套的假笑都不給,替她拉開椅子。她戳了下他的掌心,悄悄問:“他怎麼在這兒?不會又來跟你搶生意吧!”
沉銓安撫地回握住她的手指,“回去再說。”
那邊羅傑夫婦和卡洛斯寒暄了幾句,換了個大圓桌,邀請他一同入座。
“瓦德爾先生,我以為您周一才到呢。”羅傑客氣地給他倒了杯氣泡水。聽他話中意思NCG也和金弓有約,卡洛斯來得太及時,和沉銓一腳后一腳前。
卡洛斯一身熱帶風情的藍底花襯衫搭休閑款白長褲,看上去就是來度假的,“啊,我很久沒來過聖路易了,藉此機會來這裡度個周末。聽說您有家餐館做比利時菜,就來嘗嘗看,正巧遇上你們。陸小姐!您比上次更漂亮了。”
他就坐在陸冉左邊,英俊的貴族面孔帶著几絲邪氣的風情,倏然湊了過來,嘴唇蜻蜓點水碰上她的面頰。陸冉只感覺腰被一扯,頃刻間向後倒了幾公分,身後冒出的幽幽寒氣簡直要凍死人。
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貼面禮,他非要弄得讓人側目嗎?她在心中哀嚎一聲,埋怨這男人太小心眼,飛快地拽了張桌上的餐巾紙佯裝擦嘴:“不好意思,我剛剛吃了個腌橄欖。”
卡洛斯勾起嘴角,對上沉銓冷冷的目光,臉上的笑意有些發沉,“沒事,完全理解。”
羅傑早知道這兩人針鋒相對,一副視若無睹的淡定表情:“咱們今天就撇開工作,二位都是我的客人,這頓飯我來請。雖然這家的老闆是馬里人,但菜譜是我太太貢獻的,是最最地道的比利時菜。”
伊莎貝爾朝廚房喊了聲“阿梅內塔”,一個十二叄歲的黑人小姑娘跑出來,穿著火紅的沃洛夫長裙,大大的眼睛小鹿般靈慧可愛。她把菜單發給眾人,遞到正在拿手機發信息的卡洛斯時,突然一愣,緊盯著他的臉,扯了下女主人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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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 · 畫餅大師 · 傳銷天王 · PPT小能手 · 銓
這文和商戰沾邊的地方也就是現實中“某網老總帶十幾個大漢搶印章”、“某大佬看絕命毒師給競爭對手下毒”這種低級手段,大家一笑了之。
下章還是糖。如果我有罪,讓法律來制裁我,讓道德來審判我,而不是讓讀者覺得這文沒意思所以都不點進來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