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四天前,大皇子楚翊宣了他覲見,讓他上書一份摺子,彈劾康王強奪臣妻。
他們英國公府地位穩固,根本就沒必要站隊,也不必爭什麼從龍之功,所以方懷睿本不想牽扯到皇室這兩方的內鬥中,打算裝傻拒絕,但是楚翊給他看了一本賬冊,嚇得他幾乎魂飛魄散。
他這才知道夫人助娘家借著英國公府的名頭在豫州偷偷佔有了幾個鐵礦山,私採礦石,當地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敢管。
雖然這件事上受益的人是庾家,但是,庾家對外打的是他們方家的名號,兩家又是姻親,方家根本就撇不清關係,他也脫不了“管妻不嚴”之罪……
按照律法,鐵礦是國有,民間不可私下開採。
私占鐵礦罪名不輕,可以給皇帝足夠的借口來奪方家世襲罔替的公爵位,降公為侯,甚至是伯。
方家能有今日的地位,是方家先祖以生命、血肉為代價換來的,絕對不能敗在他手上!
方懷睿權衡利弊后,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應下。
因此,他才會大張旗鼓地連續三天上書彈劾了康王奪臣妻。
其後,又經楚翊的授意,讓夫人去了定遠侯府下小定禮,轟轟烈烈地鬧了一場,鬧得不惜驚動了整個京城。
其實楚翊行事從來沒有解釋過他的意圖,他只會吩咐方懷睿何時該做什麼,但是方懷睿有眼睛,也有腦子,會看也會想。
過去這段日子,方懷睿從一開始的慌了神,到後來,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打算在危機中尋找新的轉機,他一直在悄悄觀察這位年輕的大皇子。
不得不說,楚翊的運籌帷幄,他對時機的把握、對人心的揣度、對大局的瞭然於心都讓方懷睿另眼相看,年紀輕輕,心思就如此細膩縝密,他躲在幕後,四兩撥千斤,就一步步地把事情推動了他想要的局面。
每個人都不過是他手裡的一枚棋子而已。
怦怦!
方懷睿的心跳驀然加速地跳動了兩下,眸底炯炯有神,頗有些血脈僨張的興奮。
以楚翊的心計與手段,顯然是一個值得效忠的明主。
康王勢大,楚翊需要勛貴的助力,方家對楚翊也有用,彼此合作,對雙方都有利。
甚至於,方家若能助楚翊成事,還能因此更上一層樓!
這時,楚翊把那把短劍徹底拔了出來,細細地打量著那輕薄銳利的劍身,看也沒看方懷睿,道:“方懷睿,坐下吧。”
方懷睿聞言,總算徹底放心了,臉上的笑容也深了三分。
他沒急著坐下,大大咧咧地拱了拱手,笑容滿面地與楚翊討價還價:“殿下,看在臣為殿下辦好了這件差事的份上,能不能免了臣的罪?殿下放心,臣以後絕對管好庾氏這婆娘!”
方懷睿笑容熱絡,彷彿與楚翊是多年的老相識似的,言語之間,就像這次的事他不是被楚翊威逼,而是領了件差事。
他說這番話也的確真心誠意,經過這次的教訓,他不僅會好好約束庾氏,更不會輕輕鬆鬆地放過庾家。
楚翊低低地一笑,隨手舞了個劍花,簡單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利落。
那銀色的劍光映入方懷睿的眼中,讓他一時有些晃眼,心下一緊,驚疑不定。
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回憶著自己方才說的話,卻又想不出哪裡不對。
楚翊乾脆地把那把劍插回鞘中,然後往邊上一放,發出“啪嗒”的聲響,問道:“方懷睿,你知不知道庾家還藏了一個人?”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似乎與方懷睿閑話家常。
”……“方懷睿一臉錯愕地看著楚翊,一頭霧水。
楚翊徐徐道:“天曆元年二月,庾家有一位姑奶奶攜剛出生的幼子大歸。”
“前一年,前朝庾皇后和弘武帝死在火海中的時候,據說懷胎八月。
楚翊說這兩句話時,就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又似是綿里藏針。
第072章
東暖閣內,霎時一靜,時間彷彿凝固。
香爐里的熏香燃盡,小內侍趕緊替換起新的熏香,從始至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方懷睿感覺像腳下像是一片刀山火海,差點沒跳起來,雙拳握緊,用力到指節發白。
他就是再遲鈍也明白了楚翊的意思,面沉如水。
方懷睿高大魁偉的身軀再次繃緊,猶如一桿長槍屹立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中。
他深吸一口氣,方才字字清晰地問道:“殿下的意思是,庾家收留了前朝的皇子?”
這句話幾乎是從牙關之間一點點地擠出來的,心臟隨之收縮成一團。
楚翊笑而不語,不置可否。
方懷睿更慌了,心口似有無數只螞蟻在爬。
本來楚翊手裡的這本賬冊雖然會給方家造成一定損害,但是他知道憑著他與方家的地位,只要他肯投向楚翊,這件事十有八九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而現在,庾家這件事的性質完全不同了。
要是庾家真如楚翊所言作這種大死,即便罪不及出嫁女,此事也沒法善了,庾氏既然都敢背著他替庾家私占鐵礦了,說不定還會背著他用英國公府的名號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來。
想到這裡,方懷睿就覺得腳心發寒,一股徹骨的寒氣直衝向腦門。
他的絡腮鬍微微抖動了一下,忍不住又問道:“此事非同小可,殿下可有實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