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大廳,周圍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丫鬟、婆子們的低呼聲,但是楚祐渾不在意,目的明確地衝到了顧雲嫆身邊。
“啪!”
楚祐抬臂揮下一掌,重重地拍翻了丫鬟手中的那個紅漆木托盤。
托盤的一角打在英國公夫人的手背上,那支發簪和托盤一起掉落在地,發出咣當的聲響。
發簪上的珍珠散開,一顆顆米粒大的珍珠骨碌碌地滾了一地。
“嫆兒!”楚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另一手,渾厚的大掌一把拉住顧雲嫆的手腕,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
顧雲嫆原本黯淡的眼眸在看到楚祐那一刻,綻放出如同啟明星一樣的絢爛光彩,櫻唇微動:“殿下。”
兩個字沙啞而又克制,她微微濕潤的瞳孔里似含著千言萬語。
就彷彿有一把無形的刀子深深地戳進了楚祐的心口,拔出來,又再戳進去。
他不敢相信,他要是再晚來一步,顧雲嫆與方明風的婚事是不是就此定下了……他就有可能會失去她!
只是想想這種可能性,楚祐就覺得痛不欲生。
幸好,他及時趕到了!幸好,他沒有失去他的嫆兒!
大廳內,顧太夫人、英國公夫人以及媒人神情各異地看著這一幕,氣氛尷尬僵硬。康王此舉無異於當眾打英國公府的臉。
大廳外,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注視著裡面的動靜,其中有一雙眼睛就屬於卷碧。
卷碧知道了,就等於顧燕飛也知道了。
“姑娘,可惜了,您沒親眼看到啊,當時康王衝進去的樣子就跟一頭橫衝直撞的瘋牛似的,把那支上好的簪子都弄壞了。那可是錦玉記的簪子!”
“康王拉著三姑娘的手,信誓旦旦地跟太夫人允諾,讓太夫人再給他三天時間,三天內,他必能風風光光地再來提親。”
“奴婢瞅著,三姑娘感動得眼睛都紅了。”
卷碧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邊說,一邊還比手畫腳,說到興處,愉快地一擊掌。
顧燕飛姿態閑適地坐在窗邊,背靠著椅背,心不在焉地聽著,手裡把玩著那塊鳳紋玉佩。
那玉佩的觸感細膩滋潤,冰涼光滑。
顧燕飛以右手拇指的指腹在玉佩上輕輕地摩挲著,全神貫注地調動體內的靈力,慢慢地引導著玉佩里的那一點靈氣順著指腹毛孔鑽入體內。
溫潤的靈氣在身體的脈絡中慢慢流淌著……
第067章
咦?!卷碧的目光落在了顧燕飛手裡那塊鳳紋玉佩上,總覺得它剛剛似乎亮了一下。
是她的錯覺嗎?卷碧揉了揉眼睛,與此同時,她的嘴就沒停過,口沫橫飛地說著:“對了,當時英國公夫人臉黑極了,簡直像糊了鍋底灰似的。偏偏她還不敢對著康王耍威風,只好向太夫人施壓,問顧家到底是什麼意思?!這親還結不結了!”
“太夫人還沒回答呢,康王就搶著說,讓英國公夫人回去問問英國公是不是真的要跟他和太後作對?!”
卷碧眉飛色舞、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還特意學了英國公夫人和康王說話的口吻,看熱鬧不嫌事大。
顧燕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對於顧雲嫆與康王的那些事,並不特別在意,心意識更多地放在手裡的玉佩上。
坐在她身旁的顧雲真卻是憂心地蹙眉,素手下意識地攥緊了帕子,想問後來呢。
顧雲真不禁想起那日在靖王府看到顧雲嫆、康王與方明風三人爭風吃醋的場景,漂亮的眉心蹙得更緊了。
康王與方明風皆是性情桀驁,顧雲嫆的婚事一日未定,府里就消停不了。
有時候,顧雲真是真心希望顧雲嫆趕緊和方明風定下親事算了,一了百了。
“鈴鈴……”
地面上,一隻包著鈴鐺的藤編球滾到了顧雲真的繡花鞋旁,奶貓“喵嗚”叫著,追著藤球飛撲了過來。
那碧綠通透的貓眼就這麼直直地撞入顧雲真的眼眸。
霎時間,顧雲真徹底淪陷在了那雙如大海般深邃迷人的貓眼中,恨不得把她的身心都獻給它。
她俯身把那藤球撿起,將其拋出。
“喵!”
晴光飛身躍出,一掌拍在藤球上,藤球在光滑如鏡的地面上飛快地滾動。
冬日的陽光傾瀉在屋內,奶貓一身油光水滑的毛髮在冬日的陽光下閃閃發亮,碧眸熠熠生輝。
卷碧與奶貓對視了一眼,神情恍惚了一下,便著了迷似的地蹲下身,與顧雲真一起陪它玩。
“鈴鈴……”
那藤球滾來又滾去,三花奶貓愉快地追著球跑,毛絨絨的爪子不時揮動,拍,撲,撓,抓。
屋內只剩下鈴鐺聲回蕩在空氣中。
顧燕飛閉上了眼眸,對於周遭的一切毫無所覺。
她已經進入了心神合一的境地,全神貫注地將從玉佩中的最後一絲靈氣吸入體內,轉化為她自身的靈力,靈力沖刷著她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就像是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
當顧燕飛睜眼再去看手中的那塊鳳紋玉佩時,就發現玉佩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再不如之前那般瑩潤,就像是缺水的花瓣似的。
它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玉佩。
顧燕飛隨手把這塊盤玩了整整三天的玉佩丟在一旁,再次凝神靜氣地感受起體內的靈力。
現在的她離引氣入體還遠著呢,但是,從玉佩里吸收的靈氣對她大有益處。
她剛剛重生時,為了救性命垂危的卷碧,不惜以精血畫符把卷碧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不過,這起死回生之術是這個小世界的規則所不允許的,以折損她的壽元作為代價。
這次經過玉佩中的靈氣一番洗髓伐筋,足以彌補她之前虧損的壽元,整個人神清氣爽,前所未有的輕鬆。
顧燕飛微微一笑,心情大好,她臉上、脖頸、手上的肌膚都比之前更細膩、更瑩潤,似是閃著華光。
當她睜開眼時,映入眼前的一幕,令她一怔。
顧雲真和卷碧都蹲在地上,一個手裡拿著一根孔雀尾翎,輕輕地甩動著;一個捧著裝滿了雞肉小片的匣子,等著貓皇帝臨幸。
晴光如魚得水,一會兒拍兩下孔雀尾翎,一會兒吃點雞肉片,一會兒又叼著藤球來到了顧燕飛身旁,把藤球往她嘴裡一塞,示意她陪它玩。
“……”顧燕飛無語了,一手掐住了奶貓后脖頸的那塊“軟肉”,把貓給拎了起來。
貓震驚地瞪大了碧眸,難以置信顧燕飛竟然跟那個“大膽刁民”一樣對待自己,她學壞了!
顧燕飛把奶貓放到了膝頭,另一手蒙住了貓眼。
蹲在地上的顧雲真眨了眨眼,這才心神歸位,秀麗的面龐上露出幾分赧然之色。
她忙從地上站了起來,起身時,額前的劉海被風吹起,露出額角一條微凸的疤痕,約莫有半寸長,在她白皙光潔的額頭上分外醒目。
顧燕飛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那道疤痕上。
天道自有其制衡之道,一個人即定的命運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上一世顧雲真在靖王府毀容,留下了一輩子無法挽回的遺憾;這一世,顧雲真避過靖王府那一劫,卻被顧太夫人傷了臉,再次容貌受損。
可見有些事在冥冥中自有因果,是躲不過的。
也因此,顧燕飛一直擔心顧雲真會留疤,如今都過去了半個多月,這道傷口依然不見好,反而有更糟的趨勢,疤痕微凸,且略發紅。
見顧燕飛盯著顧雲真的疤,顧雲真的大丫鬟翡翠忍不住道:“三太太給大姑娘請了不少大夫了,各種方法用盡了,可這傷總不見好。”
“上回因為三姑娘的事,太夫人遷怒了大姑娘,還傷了大姑娘的臉,都這麼多天過去了,太夫人對大姑娘一直不聞不問的。”
“今天英國公府來下小定,太夫人又想把大姑娘叫過去給三姑娘作陪。幸好,二姑娘您今天早一步遣了卷碧來請大姑娘……”
說著,翡翠的神情間就有些憤憤不平。
現在鬧成那樣,指不定太夫人又會拿自家姑娘出氣,怪姑娘沒過去給三姑娘擋災。
“翡翠。”顧雲真出聲低低地呵斥了一聲,打斷了翡翠未盡之言。
顧雲真看向了顧燕飛,柔聲叮嚀道:“二妹妹,這幾日你別去祖母面前晃……”
她點到為止,語外之音就是提醒顧燕飛,萬一這次和方家的婚事不成,太夫人可能又會打顧燕飛的主意。
顧燕飛莞爾一笑。
顧雲真從來都是這樣,溫柔而又堅強,隱忍又不懦弱。
“我聽大姐姐的。”顧燕飛笑眯眯地應了,把顧雲真拉到身邊坐下,“大姐姐,我從前在淮北時,曾有幸遇到過一個遊方道士,跟他學了些的本事……”
說話間,她並著食指與中指輕輕點在顧雲真的額頭上。
第068章
房間里明明沒有風,可是這一瞬,顧雲真額上的幾縷劉海卻微微地飄了起來。
顧燕飛將靈氣灌注在指尖,接著手指輕動,在顧雲真白皙的額頭輕畫了幾筆,簡簡單單的動作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優美。
吸收了玉佩的靈氣后,她對調用天地靈氣更加順手了。
寥寥數筆,就用手指為筆流暢地畫了一道符。
顧雲真下意識地閉眼,隱約感到額頭暖暖的,很舒服,似乎從額頭到整個頭顱都被一股看不到的氣流洗滌了一番。
須臾,顧燕飛移開了手。
似有一股無形的氣流連接著顧燕飛的手指與顧雲真的額頭,顧燕飛手指輕彈,氣流也隨之斷開。
顧燕飛滿意地勾唇。
只見顧雲真額頭的那道淡紅色疤痕變得極淺極淡,只比周圍的皮膚略略發白,細看方能發覺,與之前微凸發紅的樣子可謂天壤之別。
翡翠目瞪口呆,她盯著顧雲真的額頭,驚喜地喊了出來:“姑娘,您額頭的疤淡了!真得淡了!”
她激動得眼角泛酸,喜形於色。
回想那天上清真人在慈和堂施展的神通,似乎也不過如此。
都說擅道法之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莫非二姑娘也是如此嗎?
翡翠再看顧燕飛時,神色間不止有感激,簡直就快跪了。
顧燕飛猜到翡翠在想什麼,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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